两个大男人讨论了半天都没有讨论出个所以然来。
柳城有些头疼的摇头哀叹：“这当真不好弄，难怪你会头疼的紧，我这也觉得不好办。”
陆君宵将药递给他，两人又转移到了陆君宵的茶室里面坐下。
陆君宵吩咐晚舒，准备了一整套的分茶工具。
柳城看到他的动作，感慨道：“我们许久没有这么面对面坐着谈天说地了，也许久没有吃过你高超的分茶了。”
“说笑了，你先吃，随时来。”陆君宵用滚烫的水，洗了一下茶杯。
柳城叹一口气：“其实，若是身边的认识的人，我就知道那人会喜欢什么，这追姑娘家不比男子，还要心思细腻一些，就比如……”
兜兜转转，柳城脑海里只有关雎的画面浮现，他便说：“比如说关娘子吧。”
陆君宵动作一顿，眉头一跳：“关娘子？”
他语气十分的沉稳，叫人听不清他此时此刻的情绪，他收敛眉眼，似乎在认真的分茶。
柳城没发现他此时的异常，继续道：“关娘子这人吧，挺厉害的，不像是个小村里面出来的，做事极有条理，她十分主见，很有想法，不是一般人能掌控住，若是她……就要用银钱。”
“银钱？”陆君宵此时此刻十分怀疑柳城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故意搞他。
谁知柳城十分认真点头说：“是银钱，她自身什么都不缺，本事大，十分聪慧，她家里唯一需要的就是银钱，她家中弟弟妹妹甚多，她以后花钱的地方更多。”
“比如，弟弟要娶妻，若是他们读书又料，还要进京赶考的路费盘缠，别看，这都不是小数目。还有买房，他们结婚之后，总不能住一个屋子吧？再说还有小月，小月小姑娘家的，还要嫁人，对了，她自己还要嫁人。”
柳城想到这里，都觉得关雎很难：“你看看，她又是爹又是娘，又是姐，家里没有她，这家关家早就散了。”
柳城估计听过不少关于关雎之前在桃花村的事情，所以才会这么感慨。
陆君宵经过柳城这么一分析，又觉得他说的没错。
柳城继续道：“她要银钱，但是她赚钱是不难的，因为她聪明，只要有机会就能抓住。”
不得不说，柳城他分析的十分透彻，但陆君宵这个他当然也知道。
“那你什么意思？”陆君宵迫不及待的问。
柳城摇摇头，笑道：“这很简单，就是把机会送到她手里啊。这样他便会感激你，按照关娘子的性子，虽然她看起来冰冷，但是外冷内热，嘴硬心软，……”
嘶！
这也不失一个好办法。
陆君宵趁热打铁的问：“若是要追关娘子？最近有什么机会，能送上门？”
或许是一直都是那关雎做例子，柳城并没有觉得陆君宵问的这句话多么唐突，他想了想，半饷他才笑着拍手：“我记起来了，六月湖州州府要买扑一批进汴京的货进贡，不少人已经在准备了。”
‘买扑’和‘扑买’是宋代人招标的一种方式。
一般的政府机构是用‘科买’和‘博买’的方式，进行采购。‘科买’就是强制性的向地方民间征购，不管你愿意不愿意，政府给多少钱给你，就是多少钱，没得商量。这种方式势必会加重民间的负担。
还有一种方式叫‘博买’，虽然是自由交易，但是博买对象不会是一般的东西，比如高价的羊肉等等，运输到了汴京，也死伤不少，政府极少用这种方式。
现在湖州政府开始尝试向民间招标的方式进行‘买扑’‘扑买’，和现在的招标相差无几。
但是大多都是明标，从来不收暗标，也就是说，这个是公开透明的，要的就是给愿意出更低的价格，将那一批商品承包了，并且能在规定的日期送上规定的数量。
这样一来，保证了承包商人在中间有一定的利润，一面，政府还能用最低的价格收购需要的产品，以免发生官僚收购高成本的弊病。
若是能够承包一片政府的产品，那关娘子在中间的利润……
陆君宵歪头笑了笑，不愧是柳城，这个办法……亏他想得出来。
“怎么样？还不错吧？若是这个不满意，那带关娘子去湖州的扑买市场，我觉得她一定很喜欢。”柳城信誓旦旦道。
……
夜很深，估摸着明日是阴寒冷雨的天气，今夜毫无月光，天上的星星也被乌云遮住，滚滚黑云压下来，在夜空中并不显眼。
只是今夜比平常时候更暗了些。
夜深人静的院子里，只有怪异的一声‘哒’‘哒’‘哒’一声一声，极富节奏，周而复始。
关雎拉开扣板，对准黑暗中木板上的红点，一支箭矢飞速而去。
‘哒！’并没有在靶心，而是擦肩。
已经练了好几天了，她的床子弩进展了很多，但是对于高要求的她来说，还差得远。
对于她来说，一把武器，没有练到闭上眼睛就能准确无误的射准目标，那就不算会了这个武器。她还要练一段时间，毕竟陆君宵拿给她这个武器，并不是用来玩的。
此时，夜风一吹，夏风夜里i清凉，今日夹杂一丝水汽的冰寒，将额间的热汗，也吹散了。
关雎将桌子上的茶水一口干了，还觉得不够。
转身就听到门口低低的敲门声。
是他吗？
关雎擦了擦手，出去开门，脚步不由加快。
陆君宵提着食盒进来，放在院子的石桌上，还兴致勃勃的看着关雎做的这个靶子，觉得有趣：“你平时，都是这样练的么？”
“是。”关雎坐下来，翻开食盒，里面是给她带的夜宵。
原本她训练了好一会儿，是不觉得有什么，现在闻到了食物的味道，竟然不自觉饥肠辘辘，赶忙将里面的吃的端出来。
陆君宵经常会带一些吃的过来，有时候是糟菜，鲊菜，或者是熟菜，还有时候是粥食菜羹，甚至米面粮食，馒头包子烙饼，应有尽有。
但是不知为什么，关雎觉得自己在外面买的，并没有陆君宵买的这么好吃，不知是不是自己太饿了。
“你是在哪家买的？为什么我买的菜饼，没有这个味道？”关雎抬头问道，一边毫无形象可言的大口大口吃饼子。
这一口咬下去，里面满满当当的蔬菜还有丰富的肉，好像经过锅里炒过一次，那肉被切成碎末，味道很足，做饼子的人也很舍得，竟然整张饼都裹了肉，十分难得。
关雎买饼子的时候就遇不上这么有良心的卖家。
陆君宵不答反问：“味道怎么样？你喜欢吗？”
“很好吃，喜欢。”关雎想也不想便回答了。
陆君宵也不知怎的，就在旁边吃吃的笑了起来，好似听到了什么好话，关雎莫名的觉得他在笑她。
“我吃饭的样子？很好笑么？”关雎疑惑。
陆君宵摇头：“很可爱。”
对于这个人时不时抽风似的冒出一句肉麻的话，关雎感觉自己都快要免疫了，甚至现在可以面不改色的听他夸她‘很可爱’‘很好看’‘很美’然后继续大口大口的吃东西。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的。”
关雎将东西都吃完，叹一口气，十分认真的说。
陆君宵的目光仿佛黯淡了一瞬，不解道：“你不喜欢。”
“不是不喜欢。”关雎撑着脑袋，其实真的有些不想要讨论这个问题，她也搞清楚自己什么想法。
毕竟她自己就是个感情小白！
这十几天的时间，关雎感觉到陆君宵对自己的不同，从经常来给她送吃的喝的，到整理家务，体贴入微，关雎都会有这个人很适合自己的错觉，但是又提醒自己，对方不过是要对那个吻负责而已。
关雎说：“我说了，当时的危急时刻，情非得已，你也是好意，我也不会生气，你也不用太放在心上。”
“如果我说不呢？”陆君宵语气变了变。
关雎不解：“为什么不。”
“我做不到。”陆君宵再次看向她，神情似笑非笑，唇角却没有勾起，说不出他此时是什么心情，但关雎莫名觉得他好像不太好受。
关雎其实不太懂，但心里好像默默地松了一口气似的。
陆君宵将碗筷收起来，重新放进食盒里，整理出干净的一片区域，说道：“我那天喝醉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胡话，我以后……不喝了。”
关雎一边眉头高高的挑起来，满脸都是‘你看我信不信你。’
陆君宵被她的表情逗笑，举起一只手作誓抵在脑袋边：“保证不喝了，真的。”
那语气，说来也怪，听起来倒像是娇嗔。
“你喝也没什么，只要别拉着我下水就成。”关雎说到这，恨不得拍自己两巴掌，怎么又说到这个事情上，赶紧转移话题：“其实你也没说什么，就问了我，认不认识陆羽，我不认识。”
陆君宵撑着脑袋，动作愣了一瞬。
“你不认识也正常，我也不认识。”陆君宵说起这个，语气有些沉闷，好似想起来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
“陆羽，前朝茶圣，是个孤儿，从小养在庙宇中……一辈子并未娶妻，但是他有个至交好友，叫皎然。”陆君宵说着，将头扬起来，看向乌油油的夜空，风就在这个时候吹过来。
吹起他鬓边的发丝，慵懒又高贵，目光飘忽，带着一丝散漫。
“皎然是个诗人，也是个和尚，两人因为茶走在了一起，明明相差十几岁，却成为了忘年交。”
“世人呢，只知道陆羽一辈子未娶妻生子，但其实他膝下养了个关门弟子，外人并不知道此人。他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他第四代后人，叫做陆怀桑。”
“陆怀桑？”关雎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啊。
陆君宵淡淡道：“是我师父。”
关雎心头一跳。
“所以……”
“所以，我没有骗你，我的师父确实在这里，但是他并不在流水村，也不再长兴，而是在水口镇。”他打断了关雎的话，将事情清清楚楚的讲出来，他突然一笑，唇角勾起，面向着夜空，像一只找不到月光的狼。
“你可能到现在也想不出，为什么你身上的毒，遇到罗锦添之后便会爆发，而那个毒，为什么在清风寨的时候，你也遇上了。”
当然不知道，这是他一直都想要搞清楚的事情，但是最近罗锦添并没有什么动作，她便没有急着解决。
可她每次想到上次罗锦添半夜过来找她的时候，就会睡不安稳。
那人不知道在干什么。
陆君宵叹道：“我可以告诉你，但，这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
“不是好事，那你还想说给我听？”关雎问道。
陆君宵转过头来看她，脸上是温和的笑容，投在夜色的阴影里，更加温柔，“因为我不想瞒着你，如果你想听，我便如实告诉你，但未必也是坏事。”
关雎被这个人说的都糊涂了，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这人说话一半一半的。
“说罢，我听着。”关雎说道。
陆君宵换了姿势，将自己整个脸转过来，人也转过来，撑着脑袋，抿了抿唇，笑道：“我说了这个大秘密，有没有什么好处？”
“你想要什么好处？”
关雎也看向他，意外的发现，今天的陆君宵格外的好看，似乎哪里不太一样。
“一起去上面吧，我想吃饮子了，在这坐着太不舒服了，就当陪我。”陆君宵讨笑，语气托着尾音，有些娇憨。
关雎又感觉自己有点拿他没办法了。
“走吧，我姑且预言一下，今晚我是睡不着了。”她预感自己会知道一个超级大秘密。
而这个秘密牵扯的东西颇多，甚至和朝堂有关，和罗家的秘密有关，和陆君宵的身份有关，和各方都有牵扯。她现在就属于有点担心，却不惧怕的状态。
因为她相信，如果没有保证她安全的情况下，陆君宵不会这么轻易的告诉自己。
他能答应说出来的，一定是现在可以说出来的。
而那些现在不能说的，他一定不会说。
两人一前一后爬上了屋顶，依旧是上次那个位置，唯一不同的是，上一次月朗星稀，晴空大好，如今头顶是乌云密布，寒风直吹。
屋顶上的树叶被风吹得卷在天上。
关雎嫌弃的挡住自己面前的饮子：“这么大风，上来吃沙呢？”
“你也可以不来，不来我就不说。”陆君宵笑着直接在老地方坐下，大摇大摆的直接躺在上面，任由树叶被刮在他脸上身上。
关雎撇撇嘴，也坐下来，但没有躺下，因为她还想多吃两口饮料。
“是不是因为，我知道什么？”
关雎突然想到，便问了出来，虽然没头没尾的说一句，但是陆君宵却很快就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他枕着自己双手仰望夜空，一脚架起来，姿势很是随意，有种真的和老友在谈天说地的心态，听到这句话，他便勾唇笑笑，歪头看她：“差不多，但是罗家并不是寻常人家，做事自然要狠得多。”
“他们又不能惊动其他人，尤其是将你灭口，只能找到一种更加恶毒的法子，用在你身上。”
关雎闻言，摸了摸自己脑壳，想起自己从来到这个朝代之后，脑子里就一直没有那个小姑娘的记忆，又想到陆君宵以前说过，这种毒会让她变傻子，毒发之后，不仅脑子受不了，身体也受不了，慢慢的就会胡言乱语，别人就会以为她受了什么刺激。
“我知道了什么？”关雎摇摇头：“什么都记不得了，为什么罗锦添还要过来将我的毒激发？”
陆君宵轻轻笑了两声，关雎莫名的听出了一丝鄙视和不屑的味道，他说：“他也不过是被人指挥的棋子罢了，不仅仅是他，他罗家都是棋子，不然你以为一个小小的镇子上的小员外的儿子，怎么会有一只长毛犬。”
关雎想到了第一次遇见罗锦添，是在大街上，就是撞到了那只长毛犬。
“你也知道？”关雎倒是惊讶，不过回过神来，可不是么，听陆君宵的语气，他可是关注罗家很久了。
“知道，自然是知道的，我不仅知道他长毛犬是从哪里来的，还知道他们家只什么来的。”陆君宵这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嚣张，听起来有点跋扈之感，可关雎却并不反感，甚至觉得，这才是他本来的面目吧？
“这个我没什么兴趣。”关雎喝完之后，觉得浑身畅快了不少，也学着陆君宵的样子躺下。
陆君宵突然侧过身来，盯着她笑。
关雎被他看得半边脸都感觉怪怪的，转过头去问道：“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她这一扭头，才发现两人的距离挨得有些近，四目相对，近在咫尺是那双墨黑幽深的眸子含笑看着她，莫名的，关雎想到了同床共枕这个词，现在他们的样子，就很像。
关雎想到这，有些不自然的扭过头去，欲盖弥彰的试图重新坐起来。
不料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拉住，将她摁回来。
耳边便响起陆君宵清朗的带着低沉的少年音：“没东西，就是想看看你了。”
【作者题外话】：“我有个朋友，她不想码字……但是她要日更一万……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