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波娅自觉形象狼狈,用手挡了下脸,见紫牡丹先跟闻少打了招呼的,她心下对紫牡丹熟客也排斥起来,手一档没接帕子:“谢谢,不用了!”
说完话,急急忙忙就要下楼,打算坐黄包车回自己的住所去换衣服。
可却被闻少追下几步阶梯挡住了:“小姐去哪?要不要我送送?”
“真不用!”
凌波娅看着此人油头粉面的特反感,自己又不认识他,用不着他这么关心!
闻少也没再栏,轻轻耸耸肩,一直看着凌波娅噔噔噔冲下楼梯,跑出了门外。
紫牡丹直勾勾的瞅着这一幕,心里恨得牙痒痒,这个凌波娅才来几天,就吸引了两位贵客,都是年轻俊少,昨晚是邹庆成,今晚是闻粹。
据她所知,闻粹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闻家背景深厚,生意也做得相当大,在英租界法租界多处有他家的房产,还在外滩上投资建了好几栋大楼,据说号称远东第一楼饭店,闻家也是大股东之一。
紫牡丹是资深舞女,十五岁始就在四马路一家长三书院,接待的都是上流社会的男人,吹拉弹唱舞样样精,所以特别善于与名流打交道。只BAILE开张了之后,她慕名而来,同时也带来了一批舞客,所以算是舞厅的元老级人物。
来往BAILE的阔少多的数不胜数,但紫牡丹心中只圈定几个重点的人物,其中就有这两位。主要是他们符合她的标准:一表人才、家世显赫,出手大方。
但紫牡丹中意的人经常请她跳舞,却并没有想娶她的意思,反而是那些她看不上的人,像苍蝇逐臭那样,嗡嗡的不住围着她转,有许多虽然是大亨级的人物,但或老的老,有家的有家,或品行不佳,其貌不扬,面对这些人她又不得不逢场作戏。
红舞女也需要粉丝们的追棒,因为追逐的贵人越多,身价越来越高,由此与跳舞的人也就是越有脸面。所以这些人为了能与紫牡丹共舞,殷勤的请她到最豪华的餐厅吃饭、给她买高档首饰、送钱送物是平常,她本着不要白不要心态一律笑纳。
紫牡丹红了以后,在舞厅就有了自己的势力。
首先舞厅得捧着她,一般舞女与舞厅五五成,她七三分成;因她名气大,结识的权贵多,她充分利用权贵做倚靠,黑帮的人都愿意为她所用,不敢像其他舞女那样抽取所谓的保护费;还有一些趋炎附势的舞女巴结她,以沾点光或获得好处等等。
可以说紫牡丹就是舞厅里的皇后,舞女们是不敢抢她中意的客人,就算是客人请,也跳上一两曲作罢,断不敢整晚做陪。
但凌波娅才来伴舞几天,还没知道舞厅的水有多深。陈香今晚原本想说上一嘴,但还是没说。不管她说还是不说,凌波娅已经是得罪上紫牡丹了。
见闻粹又转回来,紫牡丹换了副温柔的笑容,迎上前娇嗔道:“闻少,有好一段日子没来了,人家想你了嘛!”
“有多想?”
闻粹似笑非笑,带着油滑腔调。
紫牡丹秋波闪闪,两手轻轻捂心口,身子稍稍忸怩作态:“一片冰心在玉壶!”
她之所以赢得许多富豪贵人的喜欢,利用自己的长处,因弹过曲唱过词,说起话常常用一些美词艳句附庸风雅。
闻粹唇角微微上扬:“大热的天,你的心居然还这么冷!”
紫牡丹笑得更妩媚了:“呵呵,闻少,就等着您来捂呢!”
“要得,用火准行!”
闻粹带出一句不知哪的口音,脸忽然冷下来,从兜里掏出一只特制喷火机,哧一声把火点燃,那手势似乎要凑到紫牡丹脸上,吓得紫牡丹一哆嗦,往后一退。
此时,他另一只手抬起来,手指夹着一支雪茄,他把雪茄放在嘴里一叼,点上火,深吸了一口,缓缓朝紫牡丹吐出一圈烟。
闻粹带着戏弄的神精瞧着惊魂过后,又怔怔看着他的紫牡丹,烟雾中他那张脸有隐隐淡笑的魅惑。
紫牡丹恍过神,更大幅度的扭了一下腰,娇滴滴道:“闻少,你好坏哦!”
他呵呵仰头一笑,朝天吐了一口烟,便抽着雪茄自顾自走开了。
这位阔少亦正亦邪的个性,时而优雅高贵,彬彬有礼,时而痞气十足,在舞厅里一站,傲立群雄,所有的男人看似都不及他风流倜傥。
闻粹来跳舞次数并不多,一般来都是会客,喝酒,偶尔才起来象征性转上几转,经常半途就走了,似神龙见首不见尾。
他预先约过几次紫牡丹,所以在紫牡丹看来,闻粹至少对自己有好感,而且他身上有种特别的男人味强烈的吸引着她。
可今天,闻粹在她面前却对凌波娅表现出格外的关心,这让她心里太不是滋味。
紫牡丹盯着闻粹的背影愣神,她习惯以衣装取人,想着那新来的女人穿着如此寒酸,到底有什么魅力,竟然让傲慢的闻粹也主动向其示好。
她心里暗自发狠:哼,得让那个乡下女人吃点苦头才行!
凌波娅本来想赶个早,就可多接待几个客人,没料到却被紫牡丹泼了一头一身水,把她那条有花色的旗袍半截都粘上了身,只得回到家里换了一套隐格的灰布旗袍。
她和母亲是逃难而来此地的,能够活着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只带了两套换洗的日常旗袍,这一身素装跟浓装艳抹的舞女一比,显得有些寒素,但她因经济能力也顾不了许多,只能先赚钱再添置衣物。
BAILE向来都是顾客盈门,舞女成群。
当凌波娅急急忙忙再次回转来时,整个过一个小时,舞厅已经是莺歌燕舞,热闹非凡。
但大多数客人来凑热闹感受气氛的,搂着一个舞女就随便乱走,走多了看多了,自然就跟得上一些节奏。
也有些老舞棍或者一些有意来捧自己喜欢的舞女的客人就不同了,他们会指定舞女跳舞,为了能跟自己意中人跳,便提前预约,往往都是些红舞女,付的费用更高。
紫牡丹是BAILE最红的舞女,所以不是名流还难约她,名气越大,身价越高。但她也深知做舞女只光鲜几年,不趁早把自己嫁个有钱人,晚景怕是凄凉。
她特别好吹,动不动就说自己跟某大才子、某大帅、某大亨等人跳过舞,但只要邹庆成、闻粹等几个她圈定的人物一来,紫牡丹就希望他们请她陪舞,不光是因为他们出手宽绰,还因为她希望他们爱慕她,甚至想把她娶回家当少奶奶。
凌波娅刚上楼梯想进舞场,恰巧又与宴会厅走出来的闻粹遇上了。
她只瞅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就想往舞场里走,闻粹却主动叫住她。
“这位小姐,请你跳个舞!”
凌波娅只好站住,她只是个刚来的普通舞女,没有傲的资本,万一得罪了客人,就会被舞厅毫不留情的辞掉。不像红舞女一堆贵人围着转,还可以挑选自己中意的伴舞。
想到紫牡丹那双充满醋意的眼睛,尽管自己不乐意,还是由着闻粹领着到了舞池中陪他跳起了舞。
正好是响起的是狐步舞曲,闻粹便带着凌波娅翩翩起舞,他见凌波娅不言声,也就不说话,只静静的与她跳舞。
闻粹一身白西服在舞厅的挺招眼,他的动作悠闲从容,舒展流畅,与他伴舞的凌波娅素淡而清丽,两人配合得相当完美,跳着跳着,不由得引来无数人艳羡的目光。
有好些客人打听起了凌波娅的姓名,对这位新来的舞女有了较深的印象。
此时,紫牡丹正被一个五十出头的老胖子搂着,随便踏着步子乱跳。
这老胖子是帮派的一个大佬叫胡鹏,此人肥头大耳,其貌不扬,家里有着九位姨太太,但还是喜欢流连于舞厅之中寻花问柳,紫牡丹曾在长三书院时,就认识了他,还拜为契爹,时不时也来舞厅捧捧她的场子。
当两人转到离闻粹和凌波娅不远处时,紫牡丹就说:“契爹,瞧瞧那女的多神气,刚来就几天就抢了我两个客人。”
“哦?哪个?”
胡鹏瞪起牛眼搜寻着舞场。
紫牡丹冲凌波娅那头一努嘴,带着很嗲的语气:“那个呀,穿得土里土气那个!”
胡鹏眼睛落在凌波娅身上,阴森森打量了一会儿:“这小妞长得倒不错!”
紫牡丹一只手勾到他脖子,撒娇的问:“契爹难道也喜欢她?还想娶她做第十个姨太太?”
“咳咳,有什么不行?凡是美人,吾都喜欢!”
紫牡丹嘴一撅:“那要她认你契爹好了!我退出!”
说着话就推开胡鹏,一跺脚,一拧头,杏眼圆瞪,双手叉腰,做出十分生气的样子,但依然是这么风情万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