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茹站起身，狠狠一跺脚道：“要民主要自由，婚姻要自主！就算父母要活着都管不着，你不过比我从娘胎里早跑出来几分钟，更没理由管！”
丹玉棠指着桂茹说：“你，你这丫头太过任性！闻司令是得罪不起的人，你不弄到最后不好收场！”
桂茹头一昂道：“我自有分数！”
闻粹出来时，开车路过照相馆，想起了帮凌波娅拿照片的事情。
因他交了加急的钱，老板早就帮他冲洗好了，一见他进来，还没出示单据，老板便把照片从一只放满照片的盒子里，顺手就拿出一只袋子，笑容满面的递给闻粹。
“先生，这是您要的照片吧？”
闻粹有些奇怪：“你怎么就知道没拿错？”
“怎么会呢？您和您准太太这么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人，任谁都会记得。”
老板嘴巴挺会哄人，闻粹一听不由唇角弯起，刚与父亲对忿的郁闷心情一扫而空。
闻粹还是掏出了单据递给了老板，抽出照片看了看，虽然凌波娅的表情有点僵硬，但她的美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不论什么情绪表情他都觉得好看，
他满意点点头，把照片一揣兜里，夸道：“还不错，老板技术好，可我太太怎么照都好看！”
“是啊是啊，像您太太这般漂亮有气质的女人，上海滩找不出第二来。”
老板点头哈腰忙附和着闻粹的话。
闻粹更高兴，说：“祝你好生意啊！”
老板不忘兜生意：“谢谢！什么时候您和您太太结婚就来我们照相馆照结婚照啊，我保准给照好，还给您打八折优惠！”
“嗯嗯，行！”
闻粹根本不在乎什么优不优惠，凡是他认为该花就花，只是因为老板刚才说的话心里舒坦，所以十分豪爽应答他。
他开车去了BAILE，往日凌波娅都是赶午场和晚场的，闻粹想去转转，也许她会在那。
在门口看到金贵发，点头哈腰的冲他笑道：“闻少来了啊！里面请！”
“凌小姐在吗？”
“下午没见来，她早场来过，或许会晚上来吧？”
金贵发有点摸不准这两人的关系了，因为闻粹替凌波娅请假，可凌波娅却照样来陪客人跳舞，且还不高兴说他们之间的事，要不就他们闹了别扭。
闻粹哦了一声，又转身走了。
金贵发忙冲着他背后叫道：“闻少慢走，欢迎下次光临！”
闻粹边开车边在想：要是凌波娅再不来舞厅，诺大的魔都找她可有些费劲。好在她的母亲还在医院住着，她至少一个星期去看望一次，让人守着总可经找到她。只是她目前是什么状况，住的地方安不安全，就怕她万一又遇到什么危险。
下午的阳光格外刺眼，闻粹拿一副墨镜戴上了，继续往巡捕房开去。
陆鸣所在的巡捕房而去，在门口陈庚新与刘钊在大门口说着什么，闻粹便悄无声息的把车开到他俩身边，一刹油门就下了车。
刘钊正好面朝着马路，瞥见了他，便大声喝斥道：“喂，没看到这是巡捕房吗？这大门口不准停车！你！没听见吗？把车给我开远点！”
陈庚新侧脸愣怔看着，因为闻粹戴着墨镜，他脑子飞速的转着：这人看起来有点熟悉啊！
闻粹不理刘钊，径直走到陈庚新跟前，一手把墨镜一摘，一手大辣辣的狠一拍他肩膀。
“陈探长，有些日子不见了！”
刘钊一听，来人认得陈探长，立即垂手缩在一边不敢作声。
陈庚新一看是闻粹，顿时笑呵呵起来：“哎哟，闻大少爷，越活越神气了，半天不敢认！”
闻粹又爆粗了：“神气个鸟！一来便被你的人轰！”
陈庚新忙道：“他新来的，不认识你闻大少爷，不就照章办事嘛！”
闻粹是个从来不愿受委屈的人，何况刚才受了父亲的气，眼睛一瞪，很不给脸道：“我看他是穿了这身皮，就不知自己是谁了！”
陈庚新也知闻粹的牛脾气，横起来也是六亲不认，转头对刘钊道：“这位是赫赫有名的闻大少爷，茂华房地产公司的老板，还是跟陆翻译官一起留学法国的同窗好友，在我们这办有停车证的，快给闻大少爷道个歉！”
刘钊哪里认得什么名人，他老家是外地农村的，能干上巡捕他心里非常自豪，尽想着好好表现，有机会往上爬了，没想到一不小心就得罪了上司的朋友。
他心里很是不平，为什么有钱有势的权贵们就可以有特权，甚至为所欲为？但他知道自己惹不起，搞不好这份差事就得丢。因此他只能乖乖的认错。
“对不起，闻大少爷，是我有眼无珠，请您原谅！”
闻粹看都不看刘钊一眼，问陈庚新：“陆鸣在不在？”
陈庚新一指楼上：“刚看见他来了，应该二楼办公室。”
闻粹抬脚刚想进门，又回头道：“陈探长，正好遇到你了，跟你说也一样！你把法租界所辖片区的出租房都查一查，帮我找找这个人！”
他把凌波娅的照片拿出来给陈庚新看，陈庚新伸手要拿，闻粹却缩回手道：“这不能给你！看了有印象就行！”
“这……好好好！”
陈庚新心想这闻大少爷脾气大，性情稀里古怪的，这神神叨叨的，找人还不准给照片。但闻粹跟他的顶头上司，公董局头儿有关系，他自然不敢得罪。
他凑上前看了仔细看了照片，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重又看了一遍。
闻粹见他睁大眼睛，看了又看，推了他一把：“看够没有！”
“这……这不是凌小姐吗？我认识啊，陆翻译的小女朋友嘛！她怎么啦？”
“狗屁！你听谁说她是露口鸟的女朋友？”
陈庚新抠抠头，有点莫明其妙，凌波娅到底跟闻粹有什么关系？但他人不笨，一下反映过来露口鸟是骂陆鸣的。
他斟酌了一下问：“那……闻大少爷怎么会有凌小姐的照片？找她做什么？”
“你甭管！尽快帮我把她住址找出来，一天之内！赏金不会少！”
闻粹附在他耳朵边：“找到了给你三根大黄鱼！”
陈庚新听了眼睛顿时发光，这够他一大家子花上几年的，可想想有点犯难，这么大的地方一天之内找人不容易，何况闻粹还不给照片，意下就他得亲力亲为了。
见他犹豫，闻粹不耐烦的反问：“怎么？你这个探长是怎么混的？这么点屁大的事都办不好？”
陈庚新不住点头：“行行行，我尽量！”
闻粹道：“尽量就是敷衍，是一定！”
扔了这句话，便往里走了，留下陈庚新在原地发愣。
刘钊在一边看得不顺，小声嘀咕：“这闻大少爷也太张狂了吧，简直比咱总监还牛！”
“嘘！可不是牛嘛，像你这样小人物惹恼了他，死都不知道怎么死。他就是随手杀了青帮的人，青帮头子还得给他陪笑脸，还得说为他们清理门户。”
“这么厉害？”
刘钊摸摸脑袋半信半疑，但心下发怵。
陈庚新皱眉，训导道“我说小刘，你做事能不能稳重点？就比方这个事，你他妈心里没个逼数，就着急上火着去吼人家？你说你办的那些个事，不得惹了这个就是恼了那个，到最后不都是老子给你擦屁股，真让人头疼！要不看在你姥爷面子，我早就把你开掉了！”
他也十分恼火这位不争气下级，刘钊的姥爷与陈庚新爷爷一辈的有些交情，所以他才这么提携刘钊，虽然这年轻人做事很勤力，但有时过于鲁莽，说好听的就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说不好听的就是太爱出风头，以为穿上这身皮就是人上人了。岂知这碗饭也不是好吃的，巡捕也不过是洋人和有权势人的工具而已，在这些人眼里，不过是一只会说话会替他们效力的狗。
“陈探长教导的是，我刘钊一定学着！”
刘钊心下一万个不服，但嘴上得应着，明白上级得绝对服从。
闻粹上了二楼最后一间办公室，弯起指节笃笃笃敲了三下门，里面传来陆鸣的声音：“请进。”
他一把推开门，见陆鸣端端正正坐在办公桌边，开口就说：“姓陆的，还给老子装逼！做这副样子给谁看？”
陆鸣没料他这个时候突然来了，站起来迎道：“哟，闻兄，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闻粹几步跨到沙发边，一屁股就坐下，用手扇了几下风：“吹牛逼的风！”
“……”
陆鸣一瞧他那气势心下琢磨，不知是什么事又惹他不高兴，便站起来拿了把葵扇递与闻粹。
闻粹不客气的扯过来，不住的扇风。
陆鸣又在保温壶里倒了杯温开水，放到闻粹所坐沙发前的茶几上说：“外头很热吧，今天大暑，气温三十五度。”
“知道热还给我灌热汤？你别东扯开西拉的，我没这闲功夫！你吹牛也不怕闪着舌头，居然说小娅是你女朋友，你要不要脸？”
“……”
陆鸣怔了怔，笑道：“水一点不烫，我把保温壶嘴打开放凉了的，只有点温，喝喝试试，解解暑降降温。”
他觉得直接答闻粹的话是火上添油，闻粹一定会又喷一堆火，不如先缓一缓。
闻粹也实在觉得口干舌燥，喝了几口水，平复了下情绪。
陆鸣这才说道：“这话我没过，是那晚上，凌小姐因开枪伤了钱华良，被陈探长带到了巡捕房，她说认识我，然后陈探长就误会了……”
“哼！误会？这么好误会？我看你就是故意不说清楚！”
陆鸣总被对方呛得无话可说。
闻粹从兜里掏出小袋子，拿出两张凌波娅照片递与陆鸣：“赶紧把她的持枪证和驾驶证办了，办好后拿给我转交！”
陆鸣刚要接照片，闻粹缩回手道：“听着，你亲自督办，不准翻拍，不准传给他人！”
“好的。”
闻粹这才把照片交给他，因为他听说过，就有这么无聊贪财的人，把美女的照片翻拍了在大街上兜售，所以他就有了这份担心。
陆鸣说：“两天后办妥，你来这拿，还是我送过去你办公室？”
“电话联系，方便我就过来取。还有一个事告诉你，我让陈庚新去打听小娅的住址，你最好帮我督着他。小娅今天搬出艺馨舍，不知去哪里租房，最大可能还是在那片区。”
陆鸣心中闪过一丝莫明情绪，他知道闻粹有这么个不太常住的小别墅，凌波娅住进去，说明他俩关系挺亲密。
“什么？你俩吵架了？”
“吵你个头！我们吵架你就有希望了是吧？瞧你这居心叵测的模样！”
“……”
“这么跟你说吧，我父亲老早给我订了门娃娃亲，这回他老人家带着那姓蓝的女孩子跑来找我，还把小娅给赶走了。你要是不嫌弃，赶紧把姓蓝的收了，反正你老大不小的，白白送个媳妇给你，还不是占了大便宜？”
“……”
“别呆着个脸！姓蓝的长得确实不懒，知书达理，家底也殷实，跟你家也算是门当户对，怎么样？要不要我介绍介绍？”
“……”
陆鸣一下不知应该怎么回答，他也不是见着漂亮女人就喜欢的人，择偶也是很慎重的，要不也不会拖到三十，闻粹自己不喜欢，却把订的娃娃亲蓝姓女子推销给自己，以解决掉这个包袱，以为他是收容所吗？
但他不想自己的话刺激到对方，好一会儿才委婉的拒绝：“闻兄，这是你父亲钦定的媳妇，你能不从？”
“哦，你的意思是我不要的给你是吧？我今儿第一次见她，连个手都没拉过，你不领情拉倒！走啦！”
闻粹站起来，把葵扇往沙发上一扔，抬腿就走。
陆鸣冲着他背影道：“我手头有事，不送了。”
闻粹没回头，扬了扬手算答复，自顾自走了。
出到大门，闻粹看陈庚新已经不在了，只有刘钊在那杵着像是等人。
刘钊一见闻粹出来，忙迎上前道：“闻大少爷，刚刚真是对不起啊！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招呼，我姓刘，名钊，金刀钊……”
闻粹冷冷斜看他一眼，无声打开车门，刘钊忙过来用手档住车框让对方上了驾驶座，还满脸堆笑腰弓成了个虾米。
“有事也轮不到你头上，你还没这资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