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片荒原往西很快就是戈壁,大片裸露的岩石映在眼里,显得毫无生气。这里气候干冷,风沙很大,放眼望去根本就看不到人。
谢汜叉腰看着面前荒凉的一片,咂舌,“老砚,绝世医者跑这地儿隐居,他是嫌药草不难种吗?再厉害的神医也不能在这石头上种出来药草吧。”
“应该没有错。我记得是在这里。不过人家既然是隐居,就不会轻易被找到,我们可以先找人问问路。”砚望右手一挥,手里的银簪便飞了出去,所到之处皆有星星点点的银色光点落下,落下的光点渗入地表,留下一个一个银色的狐狸标记。
谢汜看到那些狐狸标记,突然就想到自己之前脑海里浮现的那段在雪地里等死的记忆,睡在他心口的小狐狸最后没有咬死他,而是救了他。他回头看了看正在专心寻找的砚望,越看砚望越像只狐狸。
“前方有一凹陷处,内有灵气,想来应该是有人在此。我们可以先去问问路。”砚望注意到谢汜在盯着他,便问:“怎么了?”
“没啥,就是觉得你变好看了。”
“长头发与不长头发,差别这么大吗?”砚望跟着银簪离去的方向走,谢汜跟在他身边,欲言又止。
另一边。
谷梁举眼睁睁地看着雪至带走了砚望,心里悲愤交加。可是她没办法破坏雪至的阵法,扑过去的时候,阵法已经完全消失了。她回到谷梁一池的身边,检查了谷梁一池的伤势,顿时心惊肉跳。
谷梁一池躺在地上,看着谷梁举的脸色由黑转白又变黑,有气无力地问了一句:“家主姐姐,我要死了吗?”
如果就这样死掉,总觉得有些不甘心。心里闷闷的,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砚望和雪至站在一块儿,他心里就很难受。这种感觉像是羡慕又像是嫉妒,他始终不是很明白自己对于素未谋面的砚望,为何会有一种“不舍得”或者“畏惧”的心理。
他第一次接触桃源的人是在他刚成年时。那时候谷梁举送他一柄宝剑作为庆祝他成年,他拿到宝剑的第一件事就是独自去除了一头为祸一方的魔物。那样的魔物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可是就在他准备回去的时候,一个绝世美人挡了他的路,二话不说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打。
他毫无反抗之力,挨了打。当时心里还是搞不清楚状况的,以为是这美人的夫君不回家在外沾花惹草。
那人打完才说话,语气贱兮兮的。听声音才知道这美人是个男的,心里一闪而过这位可怜人的妻子大概是跟了别人。
“可怜人”人一边惊讶地捂着嘴,一边扶起他,“没事吧,不好意思啊,我看成我们家那小崽子了,实在不好意思啊!”
他当时气到说不出话,被那人强拉着去镇上吃了一碗面。店里没什么客人,他被强迫着吃完面,那人送他一颗石头,说是权当赔礼了。
他把石头一扔,破口大骂,那人开始还有点儿耐心,一直坐着看着他,等他骂完,才把他脑袋按在桌上,卸了他腰间的佩剑,还封了他的灵力,问他还要不要继续打。
面馆儿老板陪着笑迎上来,希望他们不要砸店,那人给了面馆儿老板一锭银子,老板笑呵呵地离开了。
他挣扎不开,那人就笑。那是他见过最漂亮的人,也是最漂亮的笑容。但是那一瞬间,他似乎看到另外一个人,眉眼含笑,唇角微扬,似乎在说什么。
“你是谁!”
“老子是谁管你屁事,给你石头就好好收着,再扔掉老子就把它塞到你眼睛里!”那人一边笑,一边把那颗小石头放在桌上,就在他的面前。
他的脸贴在桌上,眼睛正对着小石头,他似乎从小石头里看到一个人,那人红发红瞳,正挽着袖子在河里抓鱼。那人的脸很模糊,一直看不清楚。
当他想细看的时候却什么都没有了。石头晶莹剔透,散发着一阵凉意,像是冰做的。可是那时候天热,这石头一点儿也没化。
后来再见到那个人的时候,是一年后。他当时心里发憷,直念叨晦气,偏偏生辰这一天遇到了这个人。但是那天也是这个人出手救了他,究竟怎么救的,他没看清。
魔物在水里,很强大,像是一条长歪了的鱼,那鱼耐打,灵力强悍,最主要的是还长了一口好牙,在他胳膊上扯掉一块肉。他险些命丧那魔物手里,这人一出现,那魔物就被干掉了,顺手还把浑身是伤的他捞了起来。
他掏出一直藏在怀里的小石头,质问那人石头里关着的人是谁。那人看了他很久,最终什么话都没说,就离开了。
那片魔物很多,也有一些长相奇特的妖怪,像是内脏一样的东西。那人在那边待了很久,直到有一天,那人身上携带的一颗石头发出浅浅的光。
那人把石头放在地上,一个人影便出现在那里。看起来像是某种阵法,那人和石头里出来在交谈什么。他瞧着那石头里出来的人,总觉得眼熟。后来那人告诉他,他们是桃源谷的,也就是修仙正派整天挂在嘴边的“桃源妖人”。
他再次问石头里的人是谁,这次,那人告诉他了,那是砚望。但是砚望没有被关在石头里,只是通过一个阵法可以实现超远距离的交流。他在石头里看到的可能只是一些幻像,都不是真的。
最后,雪至告诉他,桃源谷的人不坏,如果想报救命之恩就答应永远不要伤害砚望,各种意义上的伤害都不可以。如果有一天,到了不得不敌对拼命的时候,就把那颗石头砸碎,然后再拼命。
他把那颗石头一直贴身放着,有时候他会在石头里看到那个红发的人。但是看不清楚模样,有时候他会想,雪至不像个坏人,砚望会不会是个坏人,毕竟那红发一看就和常人不同。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会在梦里看到那个红发的砚望,梦里的砚望似乎和他颇为亲切,有时离得近了,他还会看清那猩红却满含温柔的眼睛里有他的倒影,是一个孩子。
真正见到砚望的时候,是在谷梁苑被灭门之后。砚望一路杀到南田派正殿,一身杀气,修为低下的弟子们直接七窍流血。那时他手里抓着一个桃源的弟子——寒。
他和寒交手的时候,几乎是碾压,但是寒的修为和他不相上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寒不对他出手,所以他也没有对寒下杀手,那是他第一次违背谷梁举的命令。
砚望带走寒和另外两个小姑娘的时候,他听到谷梁举命令他追上去杀了砚望,他看到很多弟子都追了上去,但是都被砚望打了个半死。唯独没对他下手,于是他将手里的那柄剑放回剑鞘。
后来怎么回事他不记得了,醒来就看到谷梁举担忧的脸。他想,砚望肯定安全了。这次,有雪至在,砚望一定也安全了。
“没有。”谷梁举一边给他渡灵力,一边安慰,“没事,谷梁家名医无数,会治好你的。”
“对不起,家主姐姐,我实在对他下不了手,我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就想与他交好,好像被下蛊一样。”
“别说话,没事的,姐姐不怪你。”
骨头断了几根,但在谷梁一池身上没什么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砚望刚刚挟持谷梁一池的时候,竟然在谷梁一池体内留下了大量的灵力!那些寒冷的灵力在谷梁一池的经脉里横冲直撞,大有一种要将他折磨死的势头。
雪至留在他体内的那股灼热的灵力与那寒冷的灵力不仅不能相互抵消,竟然还有融合的迹象,两种灵力在谷梁一池体内到处乱窜,这根本就是要他的命!谷梁举咬牙切齿,在心里更加记恨砚望。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上的银铃,那里有一个空缺。这铃铛是她的法器,自然不会随随便便就坏掉,每一个铃铛都是一个蛊,她刚刚已经把蛊下在了砚望的身上,待时机成熟,砚望手到擒来。
念及此,心里的愤恨少了些许。这次行动虽然损失不小,弄丢了雪至的残魂,放跑了砚望和谢汜,还让谷梁一池受了重伤,但是她得到了谷梁家几万弟子的灵魂,也算弥补了不能得到砚望灵魂的遗憾。
她向谷梁家发回消息:赤狐仙现世,文殊兰帮扶,所带几万弟子均被文殊兰害死,赤狐仙已掳走几万弟子的灵魂,本座与少掌门与赤狐仙交手,不敌,身负重伤,请求各位长老支援。
用不了多久,所有修仙门派都会知道谢汜勾结桃源妖人砚望,两人公然杀害谷梁家弟子。到时候,南田派必然坐不住。谷梁举冷笑一声,雪至的灵魂,她会夺回来,谷梁一池受的伤,她也要砚望加倍还回来。
茫茫戈壁上,两个人围坐在一个不足一手宽的小洞口外,朝洞里喊话。
谢汜喊道:“丫头,你就别跑了,这附近的洞都冻起来了,只有这一个出口了,你赶紧出来吧!”
洞里很快就传出一个小姑娘的声音,听着像是冻狠了,舌头都快冻僵了,话都说不清楚了。
“呸!两个大男人不害臊!追着人家一个小姑娘满戈壁滩跑!不要脸!呸!”
他们跟着银簪一路来到一个颇为宽敞的凹陷处。那里有一个披头散发的小姑娘,小姑娘手里握着一根大骨头,看起来像是某种动物的大腿骨。
砚望问路的话还没说完,小姑娘就抡起手里的骨头将他们脚下的岩石杂碎,要将他们活埋。
砚望和谢汜连忙跳开避免被活埋,那小姑娘便一路狂奔,两人一愣,连忙追上去想问路,那小姑娘大概是被吓着了,一头扎入一个小洞口。起初,他们还追着这小姑娘的脚步,后来,谢汜说这片戈壁底下都是空的,这小姑娘肯定有法子躲开他们。砚望不得已,用阵法将地下全部冻了起来,一层层的冰将小姑娘困在了他们围着的这个小洞里。
“老砚,要不直接抓出来?”
“别,直接抓出来人家仍旧可以跑。咱们得以理服人,以德服人。”
“呸!就你个瞎眼秃和尚坏心眼多!把我困在这里!”
砚望温和道:“丫头,你这就错了。我们只是问个路,你看到我们话都不说就直接挖坑儿埋我们。这戈壁上是你的地盘,我没法子找到你,也只有出此下策。你只要答应我们,带我们去见赤须老人,我自然不会为难你。”
“呸!一群不要脸的混蛋!去死吧!”
洞里的声音刚落,他们坐着的岩石突然开裂,天上盘旋已久的秃鹫像是终于等到了合适的时机,向他们俯冲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