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再次拜谢砚望,砚望点头后,她便急匆匆地往村里跑,着急去看女儿和婆婆。谢汜看了一会儿女子的背影,再看砚望,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老砚,别的我不问,但是这女子真是你姐?”谢汜凑近了瞧砚望的脸,被人一巴掌拍了回来,“我猜不是!”
“不是。”砚望道,“只是因为一些原因,她的容貌发生了变化而已。”
那只有灵魂上的改变了,谢汜如是想。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开始挖坟吧。”
“不是吧老砚!你还干这种缺德事?”谢汜面上惊讶,手上却忍不住搓着准备动手了,“全挖?找啥?”
“不全挖,只挖面前这个,这是她的坟。”砚望抬手,掌心里光华流转,递到谢汜手里的时候是一把通体晶莹的铁锹,质地和之前用来搅那虫子的棍子相同。“不找什么,打开看看。”
谢汜边挖边念叨:“我现在严重怀疑你们桃源的功法研究出来就是为了随时随地有恰当的工具使唤!你们有这能力足以跻身前十派,参加十派盛会,到时候名声打响了,慕名的弟子就多了……”
铁锹触到了棺材,两人同时感觉到了一阵灵力波动,砚望伸手将谢汜护在身后,一掌拍下,顿时拍出个金色大阵来。
那阵法像是某种结界,将此处与外界隔离开来。谢汜突然一阵眩晕,胸口阵阵钝痛,像是有什么东西要冲出来。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发现自己周围的景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四周树木葱茏,蝶飞鸟鸣。近处是几簇茶花,远处则是凉亭瀑布。谢汜身上的异状已经消失,他起身观察四周,发现这地方的主人似乎偏爱花卉,在那一条蜿蜒的河边,沿岸还栽种着一些菊花,河中花瓣几朵,有鱼追着花瓣嬉闹。
“这是桃源谷。”砚望沉声道。谢汜转头想说些什么,却发现砚望已经大变样了。赤红色的长发和赤红色的瞳孔,以及一身玄色道袍,其上绣同色仙鹤祥云的暗纹。这和他那一身行脚僧打扮极为不同,虽外貌显妖冶,却因为砚望端庄而温和的气质,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仙。
砚望转头,看到谢汜的时候神情复杂。
“老砚,你,我都还没开始嫌弃你这一身奇怪的装扮,你倒开始嫌弃我了!”谢汜先是借言语来掩饰自己的失态,接着又大惊:“老砚!你可以看到东西了!”
砚望神色颇为复杂,严肃地点点头。谢汜这才想起也许砚望这样的转变和自己在这儿的打扮有关,便几步跑到河边,探头看自己的模样。
也是一身道袍,不过是青色,和砚望的除了颜色有些差别外,几乎相同,暗纹也颇为相似,只可惜那水雾浓重,瞧不清具体的样貌。谢汜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只觉得比平时手感细腻些,五官也更秀气些。
“不必看了。看不到的。”砚望也跟了过来,神色恢复如初,只是停留在谢汜脸上的目光里多了些温柔,“应当是幻境的原因,导致我们的容貌都发生了一些变化。我和二十年前的我一样,而你,则和二十年前的我师兄一样。”
“这里是我师兄设在烟婼身上的幻境,为了防止旁人动她的坟墓。”砚望耐心地解释,“烟婼就是那女子。”
“那这里?”
“这里是当初我们救烟婼的地方。但是师兄在这里设下了很多陷阱,旁人入这幻境只怕就出不去了。”砚望若有所思道。谢汜注意到砚望的目光落在那处凉亭上,他也顺势看过去,隐约似乎有个人。
“我们去看看。”砚望说着便动身,谢汜跟了过去。
两人在一棵树后停下。从这里可以清晰地看到凉亭里的情况。
亭中有石桌石凳,桌上摆着一壶热茶,一个模样俊秀的青年就坐在桌边,翘着腿,哼着曲儿,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砚望看了一眼谢汜,谢汜有些莫名但不知其意,砚望摇头,“没什么,只是误入此幻境的人罢了。我先送你出去,你留心周围,可能有人跟着我们过来了,别让他们破坏烟婼的墓。”
谢汜应下,砚望手中银光一现,谢汜便消失在原地。
亭中的人显然注意到了这边,满脸欣喜,腾地一下起身冲过来,靠近砚望的时候收敛了一些冲动,行了礼也难掩满脸欣喜,“师父!”
砚望欣然接受,在桌边坐下。“你在等我?”
“是!”那人欣喜道,“弟子新沏了一壶花茶,等师父品鉴!”
“又摘了你师伯的花。”砚望闻着那茶里的花香,想起他师兄得知花被摘做茶时那气愤又隐忍的模样,不由得轻笑,“不怕他罚你?”
“弟子才不怕!罚就罚了,实在不行师父你给求情呗,你看你也没少摘,师伯他对你也不敢发脾气呀!”那人拽着砚望的袖子,讨好之余不忘翻出砚望那些旧事。
砚望看着面前的谷梁一池,心里百转千回。如果当时没有把谷梁一池的记忆封存,或许现在的谷梁一池就不是谷梁家意气风发的少掌门了。他伸手揉了揉谷梁一池的头发,“为师,自然不会让你受伤的。”
谷梁一池兴奋地说道:“师父,你最喜欢的那盆兰花,就是师弟练功打翻的那盆兰花,我把它移栽到了后院,我带你去瞧瞧!”
谷梁一池拽着砚望就走,砚望想起很久之前谷梁一池还是个少年,虽然时常和寒不对付,但还是很讨喜。但是幻境终究是幻境,待久了对身体和元神都有所损害。
到了后院,谷梁一池兴冲冲的脸顿时垮了下来。后院一片狼藉,那株兰花已经枯萎了,混在一地杂草里。谷梁一池顿时红了眼眶,拽着砚望转身就走。
“师父,你在这儿等我,我一定会把它种好的。”谷梁一池郑重地对砚望说,转身就进了后院,砚望站在远处静静地看。
二十年前,那时寒练功打翻了那盆兰花,谷梁一池为此和寒打了一架,两人没用灵力和功法,纯肉搏。谷梁一池将兰花移栽在后院,精心侍弄。然而桃源始终不被正派接受。雪至邀请各派来桃源,他们明面上答应,暗地里却计划周密,要灭掉整个桃源。
虽然最后他和雪至联手逼退众人,但是桃源还是被毁了。他在后院找到谷梁一池的时候,这孩子正抱着已经折断的兰花在哭,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亲眼看着自己精心养活的花被毁掉,哭得撕心裂肺。
砚望深知待在谷梁家比待在桃源更安全,封了谷梁一池的记忆,将他送到西南谷梁家。
谷梁一池已经将兰花栽好,正跪旁边掐诀布阵为兰花输送灵力。砚望走到他身边,就像二十年前一样,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小池,为师将兰花栽在别处了。后院里的那株不是你培育的那株。你随为师过来。”
谷梁一池依言停止了动作,看着逐渐枯萎的兰花,冷笑:“然后我敬爱的师父就会像二十年前一样,封存我的记忆,亲手把我送到桃源的敌人那里,是吗?”
“对。”砚望大方地承认。
“你连谎言都懒得编了吗!”谷梁一池大怒,起身一把揪住砚望的领子,拽到眼前,“你知不知道,在我得知自己亲手毁了桃源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伤了师伯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伤了我最敬爱的师父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我恨不得杀了我自己!恨不得现在就杀去谷梁家,血洗南田派!可是你和师伯竟然把我困在这里!让我想起以前的事却什么都不能做!在师伯的幻境里,我连自杀都做不到!你知道我有多绝望吗?师父……砚望,你真的不后悔吗?”
“为师不后悔。即使你因为谷梁家的立场摧毁桃源,与我为敌,为师也不后悔。谷梁家把你保护的很好,只要你好好的活着,为师就很开心。”
“是吗。”谷梁一池突然笑起来,“砚望,你信不信我也可以把你困在这里,你教导我的那些,谷梁家可是一点儿也没让我荒废呢!”
“确实。从你在幻境里依旧可以保持现在的样子就可以看出来,你现在的确进步很大。”砚望赞赏,“但是,仅仅是这种程度的你,还对付不了这阵里的其他东西。”
“什么?”
“把你困在这里的,不是你师伯,不是我,也不是你自己,是另外一个人。想要窥探桃源秘密的人。”砚望看向瀑布的上方,“施主看戏看得如何?”
“着实精彩!堂堂南田首徒与桃源妖人关系匪浅,在这里的映像居然是桃源谷主,谷梁家少掌门原来竟是桃源妖人的弟子,这出戏着实精彩!”瀑布之上,一位尖嘴猴腮的老者捻着雪白的胡须,佝偻着脊背哑着嗓子,不停地点头,“真是意想不到!精彩!精彩!”
谷梁一池呆愣一瞬,瞬间咬牙切齿,“原来是你这老东西一直跟着我!先前害我师伯,如今又来害我师父!”
“不敢当,不敢当,老朽只是教导少掌门做正确的事。可惜少掌门本身的存在就是个错误!老朽跟着少掌门也只是为了谷梁家好,以免谷梁家毁在内部。”
“老朽谷梁目,谷梁家第八长老。”谷梁目瞬间从瀑布上来到两人面前,一双浑浊的小眼睛紧盯着砚望赤红的双瞳,“你果然不是真正失明!”
谷梁一池破口大骂:“老不死的东西,你休想靠近他!”
砚望双手合十,缓慢的行礼,“贫僧有礼了。”
谷梁目忽视了谷梁一池的愤怒,只是捻着胡须缓慢踱步,“说起来,你和雪至也不过是了了的徒弟,了了一辈子都在追求虚无缥缈的佛道,谈什么博爱,临了了竟教出了两个妖人!实在可笑!”
“前辈一面口口声声说‘妖人’,一面又千方百计地偷窥我桃源,贫僧倒是不明白了,前辈这样的做法若是被其他正派得知——”
“老朽既然敢来困你二人,又岂会放你二人离开?”谷梁目笑了几声,声音哑得像破旧木门开合的吱呀声,“你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老朽研究这阵法三年有余,早已融会贯通。虽然那南田派的谢汜的确有些手段,但他现在只怕连自己是谁都搞不清楚。”
谷梁一池冲上前出手打断谷梁目的话,一拳攻向要害,谷梁目不躲不避,身上散发一圈金色的光芒直接将谷梁一池弹开。
“少掌门自己也清楚,在这阵法里,你是攻击不到老朽的。少掌门还是别费力气了,好好想想待会儿怎么向掌门交代!”
“不过妖女,何须交代!”谷梁一池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的确,这幻境对他的压制作用很明显,。
“你连这阵法都偷去了。”砚望看着谷梁目脚下的阵法,那是一个环状的阵法,最主要的作用就是弹开一切灵力的攻击,“真是难为前辈了。”
“你也不用想着破阵,这幻境的阵法老朽已经修改了,先前你能送谢汜出去,不过是因为这阵法对他没有作用。你们就好好待在这里,等着十派公审,老朽先去解决了谢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