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望上楼,在红老板面前停住,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红老板率先移开目光,伸手道:“请。”
砚望微一颔首。红纤离开了雅间,只留下砚望和她的父母在里面。雪至本想跟着进去,但是被红纤给拦住了:“你知道他们谈什么吗?”
“当然知道啊!事关我师弟一辈子的大事,怎么,你这是要拦着了?老子告诉你,当着他的面,我不动手打女人,但是背着他,老子什么都干得出来!”雪至压低声音凑近红纤。
红纤吓得后退一步,将戴有手链的手举起横在两人中间。她对雪至的惧怕程度不亚于对砚望的,可能还要更怕一些。毕竟砚望还是自己的堂哥,下手多少还会顾念着堂兄妹的情谊,但是雪至这个家伙不行。
赤狐仙族从来就没想过给雪至留活路,当初动手的时候是直接对人家的灵魂动手的,雪至即便是复活归来灭了赤狐仙镇,也是赤狐仙镇有错在先的。红纤知道雪至和砚望两人感情好,若不是碍着砚望是赤狐仙镇的人,只怕根本就不会与他们这样和和气气地相处。
“你,你!”红纤大脑飞速转动,可是仍旧想不出什么办法来,想来想去也只有砚望出面才能阻止得了雪至了,可是砚望现在和她的父母商量取消婚约的事,若是她这个时候打扰到他们,导致她父母与雪至动手,但时候,砚望会帮哪边都还是未知的。
雪至趁着与红纤擦肩而过的瞬间,立即来到那雅间门口,还能听到说话声儿,看来砚望并没有设下结界。雪至回头看了一眼正瞪着他的红纤,冲她笑了笑,从腰间摸出一颗圆润的小珠子,顿时就消失了。
与此同时,说话声儿戛然而止,红纤心里一紧,就想推门,发现门上有一道她从没见过的结界存在——桃源谷的结界。
她在门口听了一会儿发现并不能听到里面的声音,想来不是因为雪至突然进去而停止交谈,而是因为砚望在雪至进去之后打开了结界。果然他们之间对对方都是毫无保留的,即便是这种事情,也依旧不用避讳对方。
楼下刚刚还战战兢兢的赤狐仙顿时松了一口气儿,重新化为狐狸,互相小声探讨对方刚刚谁更狼狈。红纤看到他们这个样子,心里更气了,便下楼赶人:“都走走走,不会用胭脂还跑来胭脂铺子干嘛!赶紧走!”
“别呀!仙姑姑,今晚就是赤狐仙节,我们也想自己打扮得更精神些,我们这次保管好好跟您学!请你就教教我们吧!”
几只狐狸蹭着红纤的手,讨好着,纷纷恳求。红纤也不好再赶人,心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给自己找些事做,便点头答应了继续教他们。
她坐在小几之后,看着面前这几只端坐的狐狸,深吸了一口气:“首先第一步,你们要化为人形……”
直到红纤教会这几个小狐狸怎么使用胭脂,二楼雅间的门也没打开。她送走了店里所有的客人,看着已经出现星星的天空,叹息一声,回了二楼雅间的门口。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刚想转身离开,就见雅间的门,开了。
砚望率先一步跨出门槛。接着出门的就是红纤的父亲,一脸笑呵呵的表情。看起来应该是谈得很愉快,红纤心里的石头总算是落了地。红纤一声不吭地跟在砚望和自己父亲的身后,听他们又寒暄了一些场面话。
她下楼之前还特意向雅间里瞧了一眼,只有桌上的一盒点心,哪里有雪至的身影?这让她想起之前雪至拿出来的那个珠子,看来桃源谷的阵法很神奇,效果竟然和扶余那柄玉如意很是相似。
离开了红家的胭脂铺子,雪至从砚望随身带着的簪子里飘出来,这段时间他已经研究出一种可以随时随地回到那簪子里的阵法,并且在这段时间内并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他的存在。一部分得益于这个阵法的玄妙,另外一部分得益于砚望那支簪子的奇妙。
“真是没想到,这丫头的父母居然这样就同意解除婚约了。”雪至道。
“当然。哪有父母不为自己的孩子终生大事考虑的?红前辈所想的不过是自己的女儿可以被宠一辈子。我向他表明我身上已经有了九道星徒碎片,不能耽搁红纤的一辈子。”
“九道星徒碎片对赤狐仙的意义很重大,没有人愿意靠近这些碎片。即使只是一些不稳定的危险,做父母的也绝对不会因为任何利益而赔上自己孩子的一生。”砚望缓缓说道。
街上已经挂起了明亮的灯笼,两旁的店铺仍旧热闹非凡,看起来与人间的繁华都市相差无几。只是少了些人间的人味儿。那些赤狐仙看到砚望之后,脸上的表情顿时凝固,似乎觉得自己在小城主面前露出这样开怀大笑的表情很不妥当。
砚望没搭理他们,反正他小时候第一次见赤狐仙镇的居民们时,在他们脸上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副表情。他那时不在意,现在仍旧不在意。赤狐仙镇终究是容不下他的,在这里他留给每个人的记忆都只不过是赤狐仙节的预言里那一幕恐怖画面。
明明那个预言是在他出生之前就有的,每个人都有可能是预言里的那个人。偏偏所有人都认为预言里的那个人就是他。
雪至也无视了周围那些神色各异的狐狸,伸手揉了揉砚望的头发,道:“你说说你,到手的媳妇儿就没了,一点儿也不觉得可惜?”
“我这样的人,何必去耽误人家的女孩儿呢?”
雪至听了,满意地笑了笑。
他们走到雪至之前被扶余偷袭的那座桥上,远远地看着湖心亭。那里很明亮,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发光一样。湖里倒影着街边高高挂起的灯笼,湖心倒映着湖心亭的那一点光亮,瞧着,倒像是有些众星捧月的意味。
两人往桥上一站,这座桥顿时没有人敢走。长长的一座桥上只有他们两个人。雪至看了桥的两头,都很繁华明亮嘈杂。他们站在桥的中心,与哪边都离得很远。嘈杂声传过来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就像是夜里的风,转瞬即逝。
雪至有一种身处世外的感觉,不是超凡脱俗的那种,而是与这世间格格不入的那种。这种感觉和刚刚建立桃源谷的时候很像。
那时候十派容不下桃源谷,陪在雪至身边的是砚望。
现在赤狐仙镇容不下砚望,陪在砚望身边的是雪至。
两人久久沉默不语,似乎在享受着只有彼此的孤单,这种孤单是一种很美妙的感觉,就像是湖里湖心亭被周围的高楼疏远,水底湖心亭的倒影被一串串灯笼的光亮孤立。湖心亭与自己的倒影只有彼此,它们在湖里享受着只有彼此的孤单。
雪至正盯着水里的倒影胡思乱想,就听到耳边传来砚望的声音:“你想不想去湖心亭看看?”
“那边好像没什么人啊!我们可以过去吗?”雪至道,自始至终,他也只在湖心亭里看到过扶余一人。除去待在砚望的小院子里的那段时间,他从来没看到过有人去湖心亭。
他一直以为那里是赤狐仙镇结界的核心呢!
“当然可以。在赤狐仙镇里,每一个地方我都可以去,你也一样。”砚望扭头看着雪至,缓缓开口:“因为你拥有我一半的灵魂,你不会不知道。”
雪至怔愣半晌,才叹息般笑了一声,道:“阿砚,你真是——”
“什么?”砚望没听到雪至接下来的话,不由得开口询问。
“真是聪明!连这些都猜得到!”雪至大声道,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道:“可我还有一半是我自己呢。”
“没关系的。”砚望伸手揽着雪至的肩膀,纵身跳到湖面上。湖水在砚望的脚尖触碰到的一瞬间,开始结冰,形成了一条通往湖心亭的冰桥。
砚望走得并不算快,湖边的赤狐仙们有意无意都在往他们这边瞧。
踏上湖心亭的时候,雪至才发现这亭子里有一口井,就在亭子最中央的位置。
“赤狐仙节之所以很重要,是因为在这一天,我们可以‘看’到未来。”砚望来到井边,将手放在冰凉的井沿上。雪至探头往水井里看,只见井壁发着温暖的光芒,照亮了井里的一切。
很干净的井水,甚至没有苔藓等附着物。
“没有什么‘未来’啊!”雪至道。
“因为我还没开始啊!”砚望笑了起来。雪至抱臂靠在井沿上,看着砚望。
“这是只有城主和未来城主才能开启的阵法。赤狐仙镇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启动过这个阵法了。”砚望一边说,一边开始启动阵法,雪至注意到井里的水还是没有什么变化,但是湖面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起雾了。
白茫茫的大雾,将一切都藏了起来,雪至只能看到砚望一个人。
“这雾里,很快就会有所有人期待看到的‘未来’。”砚望说着便收回了手,此时阵法已经完全开启,不再需要他了。
“这个‘未来’,也许大家看到的一样,也许不一样。每个人所看到的事情都是取决于每个人内心深处最渴望知道的。师兄,你看到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