砚望看着通天桥，缓缓开口：“如果我说不呢？”
“什么？”通天桥错愕道。
“我，不杀你。”
“那你怎么回去！怎么回归仙位！我绝对！绝对不会放你过去的！”通天桥大声说道，看起来很是矛盾。
“只有这一个办法吗？可是我记得赤狐仙镇古籍里记载过，关于通天桥上的一点儿事儿，说是有一位前辈，他上到了通天桥上，桥上的那个人让那位前辈做了一个选择。没有人知道那位前辈选的是什么，但是他选对了，于是他就通过了通天桥。”
通天桥立即反驳：“胡说！没人过去过！你算是在这里坚持得最久的一个人了！”
砚望笑了起来：“所以说，那只是一个故事，若是那位前辈真的过桥了，又是谁看到的，谁记下来的。但是，这选择，总有吧？”
通天桥央求道：“别做这个选择好吗？选哪个都不好的，你直接踏着我的尸体回去做你的神仙不好吗？”
“不好，我不做这么暴力又血腥的事情，我答应过我师兄，不杀人的。自然，也不杀仙的。”砚望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法使用灵力的他，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如何能杀得了仙呢？
“你你你！”通天桥指着砚望的鼻子，骂了几句污言秽语，砚望权当他在放屁，等他骂完了，砚望拱手，恭敬道：“恳请上仙赐题。”
“你真是气死我了！哪有你这样的！你这根本就不像是为了解开这玩意儿的，你简直就是来送死的！”
“我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虽然会伤到很多人，但是也会救很多人。赤狐仙镇等这一刻太久了，即便不是我，也会有下一个可怜的赤狐仙来背负这可悲的命运。可下一个赤狐仙，又会不会像我一样，那么幸运地遇见我师兄。”
砚望想想自己那前半生，一时间竟品不出到底是什么滋味儿的，但是如果没有遇到雪至，他可能——他想到了在雪地里曾经救过一个人，那个人当时躺在雪地里就要冻死啦，他那时不想看到那个人死在他的面前，于是就跳在了那人的身上，帮那人取暖，似乎还舔了伤口，不过，再后来的时候那个人活过来了，他就躲了起来，再后来就被雪至抓回了寒台寺养着。
如果没有雪至，他可能很快就会被赤狐仙镇的人抓回去，终其一生都只能灭情绝爱，做一个冷漠的城主，然后在人间为非作歹，抢夺九道星徒碎片，最后来到这里，看到通天桥所描述的那些，跟着通天桥上桥，然后被通天桥直接推下去。
也可能还没有集齐九道星徒就被谷梁家的人抓了，说不定那万尸里有一份血肉还得是他贡献的呢！
“你真的不打算踏过我的尸体？”通天桥再一次确认道，砚望明确表示拒绝，他只想做一个选择。
“那好。”通天桥突然将周围的雾气抓了一团，在砚望面前将它们变作一堆小人儿，还有一个小人完全独立在这些人的外头。通天桥指着那个独立的小人说道：“这代表雪至。”又指着那一堆小人儿说道：“这代表赤狐仙族。”
“选吧！”
砚望观察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这不公平。我师兄只有一个，你让他和这一堆来比，不行。再说了，这是赤狐仙族的通天桥，关他不死族什么事儿，你让我选什么，怎么选。”
“我不管，你必须得选！”
“别闹了，他们外边儿现在很紧张呢，你别玩儿了。”
通天桥气得不轻，砚望直接抬手拍拍他的脑袋：“好啦，这次你我都认认真真的，好吗？”
“你，还打算回去做神仙吗？”通天桥闷声问道，砚望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啦！”
“好，那你跟我走！走过通天桥！这样就不算是赤狐仙了，你就是以走过通天桥的凡人的身份成仙的了！”
砚望总觉得面前这个通天桥一心求死，一会儿让他踏着尸体过，一会儿又要他从桥上过，先不说真假，便是从桥上过去了，那这位通天桥就算是“以公谋私”，给他开了后门让他成仙，说不定由此为通天桥带来的惩罚，还不如直接打死他来的轻松。
“不走，别闹。我知道你不想我做出一个错误的选择，但是这应该也算是天意了，何不遵从天意，顺势而为？”砚望拉住通天桥的袖子，“你本为通天桥，何苦为我破例？”
“那你不觉得是我想把你从桥上推下去吗？”
“怎么会。你既然从很早以前就盯着我了，就算一开始是想把我推下去，但是这些年过去了，你早就不想推了，反倒是破罐子破摔干脆直接成全我。全族百多人你没办法成全，单单我一个，你还是有办法的，可是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就是为了全族人来的。”
砚望松开通天桥的袖子，躬身拱手作揖礼：“砚望拜谢上仙偏爱之恩。”
通天桥咬牙切齿，气呼呼地瞪着砚望，良久，他将砚望扶起，说道：“罢罢罢！你一心求死，我也不管你了！索性遂了你的意便是！”
他的话音一落，那大雾中竟然有金光出现，雾气褪去，云端之上便是一座熠熠生辉的长桥，其下不知通往何处，大雾弥漫；其上也看不到尽头，云雾缭绕。
通天桥带着砚望来到那桥边，说道：“此为通天桥。”
那桥头处竟然有一方小泉，泉眼里正往外涌着泉水。吸引砚望目光的还是那泉边上的一块儿石头，空了一块儿。通天桥顺着砚望的眼神儿看了下去，不情不愿地说道：“若是你自己从桥上走过，你便可以成仙，但是你会忘却在凡间的一切，从头再来。”
“若是你想族人都解开那天罚，就得把你融在自己心口的那一块儿完整的九道星徒剖下来，还给通天桥，自此，赤狐仙族人才可以摆脱天罚，重登通天桥，回归仙位。”
“但是！”通天桥刻意加重了语气，“那九道星徒在被你融合之后，已经成为了你的一部分，就此剖出，对你的影响完全未知——最严重的情况，你会死去。不是你们赤狐仙族所理解的那种肉身死去，灵魂永存，而是真正的死去，灵魂也死去的那种。”
砚望尝试了一下，发现自己还是没办法使用灵力。那他自己就剖不了了，还得借助这通天桥的力量，便依旧毕恭毕敬道：“请上仙赐刀。”
“你！”通天桥欲言又止，反手一掌打在砚望的身上。
砚望只觉得灵魂仿佛都要被那一掌打碎了，争先恐后地从他的身体里四散逃去。他的眼前模糊一片，没有通天桥，也没有任何其他的东西，甚至也没有方向与上下之分。
但是他依稀看到有很多的丝状灵力，似乎正在从他的身体里抽离，他觉得那就是自己的灵魂了。他伸出手去触摸其中一缕，那缕灵魂却从他指缝里流走，丝毫没有留恋，砚望觉得轻松的同时，又有点儿无奈：
“原来，这么想离开我啊……”
从砚望开始融合九道星徒碎片开始，赤狐仙镇的人就已经围了上来。谢汜担心他们会再次对雪至下手，便提着短刀直接落在寒的身边。他这样修为的人，对于那些赤狐仙还是有一定压力的。
赤狐仙镇的三长老一直在说一些丧气话，隐隐还有动手之势，说得过分的时候，寒忍不住也回敬几句，将那三长老气得就要打人。
然而，刚刚挡着砚望的面还稍微有些作为的两位长老，此刻就跟眼盲耳聋了似的，对三长老的种种行径完全秉承了默认的态度。
谢汜对砚望和雪至，莫名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兔死狗烹之感。赤狐仙镇一直想利用逼迫砚望融合九道星徒，现在他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却还是不打算放过雪至。他甚至觉得，赤狐仙镇会把这些年来在砚望身上吃过的亏全部找回来。
“老朽劝后生还是莫要插手我赤狐仙镇内的事务了。”大长老说道，不仅仅是语气变了，就连表情都变了，与在砚望面前时，简直判若两人。谢汜没有回答，将双刀横在身前。
这时，却从砚望那边传来了一股极其庞大的灵力，那架势简直和自毁修为没什么区别了。砚望依旧闭着双眼，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痛苦之色，谢汜担心，可是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赤狐仙镇的人比他更担心，一个个面露绝望之色，言语之间皆是悲观之词。
“师叔！”寒焦急地喊着，声音都带了哭腔，他红着眼圈看向周围的那些赤狐仙：“你们救救他！救救我师叔！只有你们能救他了！求求你们救救他！”若不是他怀里还抱着昏迷的雪至，他就直接给他们跪下磕头了。
“求他们做什么？”一个白色的人影从寒的怀里脱离出来，他看着寒一脸茫然还有那一脸的泪水，嫌弃道：“多大人了，还哭，你师叔还活着呢！不许哭！”
雪至看了一眼自己的躯壳，叹了口气，这才回来没多久，又得和阿砚再次分别了，只是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