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是族人,又是长久不与族里联系的,且和他一样是在躲着族人的,砚望也不遮遮掩掩,直接说明来意。
了解到砚望是来请赤须老人解决灵魂附体再剥离这种事情的,谷雨沉默了一会儿,表示自己不太懂这些,而且他们很有可能找不到赤须老人。
砚望问道:“为何?”
谷雨为难道:“因为我也找不到我爷爷了。之前我每次出来玩,最后都是被爷爷抓回去的,但是这次爷爷不仅没出来找我,还把结界关起来了!我回不去,爷爷也不搭理我,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是很明白。”
“你出来多久了?”
谷雨想了想,摇摇头,“这我不清楚,反正很久了,哦哦!我想起来了!”她突然兴奋起来,一手搂着大腿骨,一手给砚望比划,“那天是什么什么节,爷爷做了一堆很好吃的小白团子,这么小!说是什么米,人间在这一天特定要吃的一种东西。”
“上元节。”谢汜道,同时与砚望投过去的眼神对视了一下。
似乎一切事情的发生都是和上元节那天有关系。可是每年上元节都是这么过来的,今年不过是偶遇了两个小姑娘。
谢汜琢磨着,那俩小姑娘虽说是砚望的师侄,但是看他们的关系似乎并不是很好。其实从遇到寒的那天开始,他就对那俩姑娘的来意有了怀疑了,但是人家毕竟是桃源弟子,他一个外人不好插嘴。
若是怀疑说这俩姑娘想拉拢砚望不成,就动了心思要搞死他。谢汜觉得要是他这么跟砚望说了,砚望绝对会赏他一个冷眼。
但是这次因为上元节出事的,已经不仅仅是他俩了。赤须老人很可能已经出事了。谢汜想的那些,其实砚望都知道。他也知道谢汜不说就是因为有太多的顾虑。
他从前就知道那两个姑娘与他不合的,雪至出事他一直瞒着小一辈的孩子们的。满世界乱飞的谣言终究还是会飘到她们耳朵里,他原以为她们可能会更加恨他的不作为,只是不曾想到她俩居然真的会怀疑到他身上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小满和芒种做的事应该是与谷梁家有关的,但是具体和哪一方有关,砚望不得而知。
谷雨看着他俩“眉来眼去”的,完全忽视了自己的存在,不满地嘟嘴。大约是这二人终于“交流”完了,她看到砚望率先移开了目光。
她之前以为砚望的眼睛是真的坏了,因为她不是完全的赤狐仙,所以看到的灵魂也都是模模糊糊的存在,但是她从砚望那粉灰色的眼睛里偶尔能看到专注和一些其它的情绪,心里便松了一口气,应当也是什么封印的副作用,就像她隐藏气息但是永远只能保持小孩子的模样一样的副作用。
“你相信我吗?”砚望问,眼睛专注地盯着谷雨。他看的是谷雨的灵魂,而谷雨从他眼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砚望在问什么。
没得到回应,砚望耐心的又问了一遍:“我不会做任何威胁到你和前辈的事,以我的银簪起誓。”他将自己一直贴身带着的银簪拿出来,刚好置于谷雨的眼前。
在赤狐仙族里,每一个赤狐仙身边必然会有一个贴身的仙器。这仙器与他们的灵魂相连,异常强大也异常珍贵。所有以这个法器发的誓,都不可违背,这是族中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
谷雨吃惊不已,微微张嘴,盯着砚望掌心里的簪子移不开眼。但她还是很快地回过神,推着砚望的手,“信信信!当然信!不用这样发誓的!”
“我带你们去结界的入口!但是我不会打开,怎么开就是你的事了!”谷雨强迫自己将注意力从簪子上移开,但是眼睛却总是忍不住地往砚望手里瞟。
与赤狐仙灵魂相连的法器,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其实就相当于赤狐仙本尊了。这是很隐私的东西,也是很重要的东西,相当于另外一条性命。倘若是被旁人得了,基本上就相当于签了卖身契……
一般情况下不会随便拿在人前的,一来是为了安全,毕竟是关乎性命的东西,二来,这东西一般是成亲后两人互相交换的信物,意味着将余生与性命都交予对方手中。
谷雨虽然外貌是个小丫头,可毕竟也活了三十多年,对男女之事自然也有所了解的。姑娘们心里都会有一个憧憬的对象,尤其是年少时就在心里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是一眼便再也忘不掉,余生也一直深深埋在心底的。
她与砚望正面遇到也只有那一次救命之时,往后便是她躲在暗处偷偷看着,大约是幼时的好奇,再加上三十多年来在心里不断回味,思念,对砚望曾经的憧憬自然也有些许变化。
戈壁上渐渐冷了,风沙却丝毫没有减弱的趋势,谷雨一个人抱着大腿骨走得飞快。她带路自然不可能带着他们在岩石底下钻来钻去,那样简直太有损形象了。
在天边布满红霞时,谷雨带着他们停在了一个较大的洞口外。
“我们得从这里进去,然后就可以抵达结界的入口。”
砚望微微低着头,似乎在“观察”这洞口的情况。夕阳暖融融的光芒照在砚望的身上,谷雨看着砚望柔和的侧脸,心里怦怦直跳,脑袋里全都是“带砚望见爷爷了!”
谢汜一路上都在留意谷雨的行为,就怕谷雨和那俩小姑娘一样心里憋着坏。但是看着看着就发现这小丫头虽然总是鬼鬼祟祟地偷看砚望,但是那满脸满眼的娇羞和满眼都是算计的小满相差甚远。
这是看上砚望了?谢汜心里一乐,才劝砚望打消出家的念头,这桃花就迎面而来了?再看砚望专注地盯着那洞口的神色,谢汜暗笑,就算是桃花,也不一定拿得下这位饱读佛经,一心只有雪至的朽木头。
人家小姑娘就差开口表明心意了,这块儿木头愣是盯着一个石头洞发呆。
“这里不太对劲。”砚望看着洞里流窜的残魂碎片说道。谷雨听了连忙低头瞅了瞅,除了灵力较之前更为强盛了点,似乎没什么呀。
但是砚望说不太对劲,那就一定有事!谷雨想着,不免开始担心起来,她爷爷把她关在外边不让她回家,会不会家里出了什么事呢?比如,又是什么封印的法子出了岔子,或者又是不眠不休地研究古老的药方之类的。
万一她爷爷不认识砚望了怎么办?虽然她爷爷不常提起砚望,但是每次提到砚望时总会流露出她看不懂的表情,像是担忧又像是怜悯。
谢汜掂了掂手里的长刀,看了砚望一眼,意思再明显不过,他要先下去探探路。砚望只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同意了。谢汜拍拍谷雨的头,让她好好待在砚望的身边不要乱跑,换来谷雨的一阵“呸”。
砚望对谢汜的能力是放心的。迄今为止,放眼整个整个玄门,没有几个是他的对手。这玄门,自然是包括了修仙的人类,修魔的魔物以及天生地长的妖怪。只是魔物不常出现,妖怪大多避着人类。
他俩在洞外等了一会儿,仍旧不见谢汜出来,谷雨不由得有些担心。砚望安慰她几句,自己心里也有些动摇了。谢汜是强,但是谢汜究竟恢复了多少却不得而知。在他的眼里,谢汜灵魂的变化只是从狠戾冷漠逐渐变得温和有趣,很像正经时候的雪至。
谷雨趴在洞口喊了几声,砚望听到洞里传来回音,接着就是“咚咚”的几声。这是谢汜用刀柄敲石壁的声音。听到他没事,砚望莫名轻松了一些。
谢汜从洞口爬了出来,迎着谷雨一脸的担忧,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的确不太对劲。”在谷雨嫌弃的“呸”声中,他将从洞里拿出来的东西交给砚望,“这东西很奇怪,洞里那些一直流窜的灵力都离它很远,但是离得远的又会主动靠近它。”
那是一块儿很普通的岩石。砚望拿在手里的一瞬间就感觉到这石头里有一个很强大的阵法,那是用来封印某种东西的阵法,不是出自桃源,而是出自赤狐仙镇。
谷雨看到这石头也没怎么惊讶,反而一脸嫌弃道:“你不是说不太对劲儿吗?结果就给我哥拿上来个这东西?”
谢汜嘿嘿一笑,道:“这下边儿你去过没?”
“当然!”
“那你觉没觉得和上元节之前有什么区别?”
“没有!”
砚望插嘴道:“再仔细想想,灵气,戾气,怨气,魔气,妖气。”
谷雨回头看着砚望温润柔和的脸,虽然想不通为什么砚望会提到这些,毕竟这里也算是她的家门口,哪些不长眼的妖魔鬼怪要往她家门口蹿,但她还是努力地回想比较了一下。
“灵气的确是浓郁了,魔气和妖气近几年总是若隐若现的,至于另外两个,我感觉不出来,变化不是太明显。”
砚望点点头,谢汜便道:“你家门口曾经经历过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有很多人在这里进行了一场小型的祭祀活动,这里有很多破碎的元神残留。”他抬头看了看砚望,显然在砚望眼里,元神不如灵魂的,“它们本应消散的,但就是因为这个东西,它们还保留了一些,不过现在应该逐渐消散了。”
“我们下去吧。”砚望道。
谢汜咧嘴一笑,率先跳进洞里,谷雨本想垫后的,但是砚望杵在那儿不动,明显就是要垫后,她只好第二个下去了。砚望在下去之前,向他们来时的方向看了看,在洞口留下了一个隐匿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