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彩的光芒愈发强盛,像阳光一样照亮了这一片土地,叫人眼睛都睁不开。砚望的身影在极强的光芒里越来越模糊,看起来就像是快要消失了。
谢汜没法阻止砚望逐渐变化,他只能挥刀砍向谷梁举。谷梁举本来就因为雪至的原因不舍得对谢汜下手,见他砍过来也只守不攻,故意卖了个破绽给谢汜,胳膊便险些被砍下来。
这样一来,谢汜便离她近了,正是下蛊的好时机,谷梁举心中一喜,正待动手,鬓边就被一条红色的物体蹭了一下,面前的谢汜顿时就没了踪影。
谷梁举只觉不好,心里一紧,连忙闪开,一只长着猩红指甲的爪子贴着她的脸抓了下去。她原本站的地方此刻正站着一个身形奇特的人。
谷梁举鬓边的头发散了几缕,松松垮垮地落下来,倒是添了些别样的美,只是可惜无人欣赏。面纱有上一条极细的裂痕,掩在其后的脸颊上便是一道正在渗着血珠的细长的伤。
许是出现的那人太过出乎意料,谷梁举顾不上自己的伤,便停在原地,上下打量着刚刚出现的那人。
那人身形与常人相似,只是样貌与常人有些许不同。本应生着人耳的地方却生着一对儿毛茸茸红彤彤的狐狸耳朵,瞳孔是猩红色的竖瞳,虽然长着一双人类的手,但是那指甲是猩红色的,锋利程度堪比短刀。最为显著的是他身后生着一条异常大的毛茸茸的猩红色尾巴,卷起一个成年人丝毫不在话下。
他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心,似乎不太明白为何自己手里是空的。他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样子了。尾巴像蛇一样,卷着一个人,那人瞧着似乎已经呆了。
被拦腰卷着的谢汜,盯着这人瞅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拍拍自己面前的一小撮儿狐狸毛,“老,老砚,你放松,别使劲,我这老腰经不起你这么折腾,你再使劲儿一点,我就被‘腰斩’了!”
谢汜想不起雪至有没有跟他说过,砚望受到什么刺激会变成这个样子。上次变得凶悍的时候,还是在遇到那个突然来袭的强大的“散装妖怪”的时候。那时候,砚望一醒来就掐他脖子,那架势就是要取他的性命!
这次不仅变得凶悍了,还变出了狐狸的耳朵和尾巴。可哪个正常狐狸长这么大的尾巴呢?谢汜本来想的是这货会不会也是个假货,就像之前那个像雪至一样的假货,模样,气味,灵力,都是一模一样的。
谢汜看着眼前这半人半狐狸的那傻乎乎又着实有些骇人的表情,实在没法想象这货是个真的。但是看到那呆呆的眼神,就想到在禅院那无数个日夜里,他一回头就会看到身后砚望那呆呆的眼神。
那样呆,既没有看到什么东西,也没有用心去看什么东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纠结什么,疑惑什么,又或者根本就是在放空自己。
假货会有这样的表情吗?
“雪至”看他们的眼神很漠然,虽然一直在微笑,可他感觉得出来,“雪至”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笑的事情,似乎微笑就是他的任务。他也感觉得出来,“雪至”一直在努力向砚望表现出自己真实的“开心”,但那终究是属于那个残存在他体内的残魂的情绪,不是一个吸收了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的假货模仿得出来的。
砚望回头看了看谢汜,尾巴慢慢地放松。就像是在犹豫自己做的事情是不是正确的,谢汜总感觉如果他现在有什么砚望不喜欢或者砚望觉得有威胁的动作,那不情不愿慢慢放松的尾巴会立刻将他绞死。
好在最终砚望似乎还是决定相信他不会有威胁,尾巴离开了他。谢汜看到砚望的脑袋上冒出了猩红色的头发茬,像是初生幼崽的奶毛,软软的,细细的,短短的……
在砚望有些不悦的眼神下,谢汜悻悻地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他觉得抚摸砚望脑袋这么冲动又可怕的事,绝对是雪至那货喜欢干的!雪至自己都承认了,的确在很多方面都影响了他,尤其是在对待砚望的态度方面!
他想向砚望解释一下,这种鲁莽无礼的行为,其实是那位的意思,与他无关,他只是受到了影响,按照那位的心思,做出了这种无心的举动。
但是砚望一直盯着他,似乎在看他,又似乎是在透过他看雪至,他不太清楚砚望现在究竟会不会再在他身上来一下,不论是被掐死还是被尾巴绞死,都挺痛苦的,他只好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谷梁举抹掉脸上的血珠,勾唇一笑,千娇百媚。
本该完全变成狐狸的砚望现在却只变了一半,虽然不知道这中间出了什么差错,但是她找砚望已经找了整整三十年了。三十年前,这红狐狸崽从她手里逃脱,靠得不过是运气,恰逢有人相救罢了,她一直知道这狐狸崽拜入寒台寺,只是苦于没有机会下手,本想着趁他和雪至自立门户时抓回来,奈何那雪至千拦万拦就是不让她接近砚望。
了了那老和尚圆寂后,她以为机会到了,可是当她赶去寒台寺的时候,却只看到一个奄奄一息的谷梁一池。
谷梁一池是她亲叔叔的儿子,是她父亲临终前叫她保护好的堂弟,也是未来重建谷梁苑的掌门人。她初见那孩子时,就是在砚望手里救下的,十一二岁的孩子被砚望吓得话都说不清。
她从来就没想着要瞒谷梁一池什么,只是有些事情她觉得谷梁一池可能还接受不了,于是她只把一些决定告诉谷梁一池。她要抓砚望,谷梁一池就帮她一起抓,从桃源谷一直追到寒台寺。
可是她发现谷梁一池变了,有时候会背着她偷偷打听砚望的消息。于是她有必要告诉谷梁一池,砚望是个什么东西,赤狐仙和谷梁家又是什么关系。所以,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到了砚望把她为雪至建造的“桃源谷”捣毁了。
她恨不得立刻杀了砚望,但是看到谷梁一池后,她决定冒险一试,让谷梁一池认清砚望的本来面目,认清谷梁家中冠以“谷梁”这个姓氏的职责。
虽然情况有些出乎她的意料,谷梁一池没办法亲眼看到砚望变成这个样子,但是之后,她会和谷梁一池好好解释清楚的。
砚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再死盯着谢汜,缓缓扭头去看谷梁举。很显然她的某些举动或者是某些想法在砚望眼里似乎更像是一种危险的信号。砚望放弃了探究谢汜,野兽一般向谷梁举冲了过去。
留在后方的谢汜松了一口气儿,他抬头看着头顶的那群正在布阵的修士笑了笑。他的毒对嗜毒的蛊虫效益甚微,但是对谷梁家这些修士可是致命的。
现在砚望的状态与那天晚上几乎相同,在谷梁举手里吃不了亏。砚望这次攻击的目标不是他,雪至也在沉睡,所以他不确定砚望这状态和雪至有没有关系。但是破掉这个阵法是当下和他很有关系。
飞剑上的修士个个严阵以待,坚守在自己的位置上。一股奇异的香味钻入他们的鼻子中,其中一个修士率先吸了吸鼻子,道了声“好香”,立刻就有修士附和。但是很快他们就发觉不对劲儿了,在这么高的地方,飘来这种香味,属实有些反常。
他们立即采取措施,屏息凝神,一边抵抗这股香气,一边继续阵法提供灵力。但是似乎根本没什么用,只觉得头晕目眩,恶心干呕,不知是谁喊了声“有人”,所有修士瞬间爆炸,漫天血红。
笼罩着一方天地的阵法顿时消失,阳光穿过这一片血红,将大地也染成了红色。谢汜自其中一团红雾后现身,盯着脚下渐渐明朗的地方,犹豫着要不要下去。
砚望打架是个什么样子,他没见过,想必在这种状态下肯定不会好看到哪里去,砚望虽然不是全盛状态,对付一个擅长用蛊的姑娘也还是占上风的。
他正想着下去瞧瞧,就感到下方传来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下一刻,冲天的寒气险些将他掀翻,靠着手里那柄长刀才化去那股极致的寒冷。他发现周围的那些红色凝固在原位,保持着弥漫静止之前的状态。
紧接着,数道巨大的冰锥拔地而起,谢汜一边腹诽砚望不地道,一边迅速闪过,但是冰锥太过密集,他数次躲闪不及,险些撞上去,不由得冲下头喊道:“老砚!你瞅准点儿!不要误伤友军!”
刚喊完,迎面就是一条毛茸茸的红色大尾巴向他袭来,他差一点一刀戳上去,但是那尾巴在他出手之前就将他连人带刀一起卷了起来,速度之快,避无可避。
“……嗯?”谢汜隔着一丛红毛瞧着面前一脸呆滞的砚望,那无辜的表情,似乎他才是那个干了坏事的人。谢汜顿时对雪至肃然起敬,顿觉雪至简直就是个奇人,居然能制得住这般凶悍的人物!
砚望的尾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将他的嘴也一并卷了起来。柔软的狐狸毛贴在他的脸上,软软的,很舒适,但是有几根调皮的狐狸毛蹭着他的鼻子,痒得他只想打喷嚏。
砚望的尾巴上有一股茶香味,就像是常年待在茶香氤氲的地方,沾染上了味道。他想起在禅院时,砚望常泡茶,难道是喝完就泡尾巴?
他这边胡思乱想,砚望那边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谢汜没法张嘴说话,只能和砚望互相盯着。心里期待砚望能及时醒来,他打喷嚏之前能把他松开。不然,他把鼻涕喷在这漂亮的尾巴上边,砚望或许就直接把他冻成鼻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