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阵法完全完成的时候，寒已经撑不住仰面躺倒在地，大口喘息着。谢汜也一身冷汗，坐在原地调息，他的经脉经过雪至与砚望双重的淬炼之后，这些暴动的灵力对他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影响，反而还有助于他的修为。
两个姑娘已经彻底晕过去了。砚望捏诀托起她们，与地面隔开，免得她们直接睡在地上着凉。
砚望收起五颗珠子，捏在掌心里。他走到寒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了一会儿。寒盯着砚望浅灰色的眼睛，只觉得这样不如原来的猩红色好看，他慢慢地爬起来开始调息。
“师叔，我终于帮到你了！”寒兴奋地说道。从小到大，无论砚望做什么事，他几乎是一直没能帮上什么忙。现在砚望居然还能守在这里等他来，没有什么事情比帮得上砚望的忙这件事更值得开心的了。
“嗯，确实很好，若是你师父知道了也会很开心的。”砚望道，他依靠着树干挨个儿检查手里的珠子。
果然还是出问题了。砚望看着其中一颗有些裂纹的珠子。他看到的景象倒不是珠子裂开，而是一团不稳定的灵气，似乎随时会爆开似的。不过他心里隐隐有些开心，这比预想的情况要好不少。
虽然还需要一段时间来修复，不过没关系，他现在也算完成了一半。只要修复好这颗珠子，开启阵法，他就可以完全使雪至的灵魂附着在自己的身上了，到时候再继续为雪至找个躯壳，实在不行，他自己也可以……
“失败了？”谢汜见砚望一直盯着那颗珠子，不免有点儿担忧。强拉着两个出现来补位，果然还是不行吗？
“不完全成功而已。不过没关系的，我可以修好，只是需要一点儿时间罢了。”
寒一听没有完全成功，心里一滞，刚刚的愉悦消失地无影无踪，道：“师叔，莫不是，我？”
“不是你的事。”砚望道，“是我预料之内的情况，不碍事的。”
谢汜看了一眼寒，恍然大悟，寒立刻回瞪了他一眼。这边两人眼神交流过招，那边砚望还以为是他们在互相埋怨，便简单地解释了几句：“这五颗珠子分别代表了五行‘金木水火土’的属性。”
“我们五人的灵力属性刚好与之一一对应。但是问题出在我和小寒这里。我与小寒的修炼方式是遵循桃源之法，与南田派、赤狐仙均不相同，且有很大差异。由此导致这‘木’属性的珠子品质稍弱一些。不过我可以修复，不必担心。”
寒沉默了一会儿，捏紧了拳头，复又松开，神色颇为复杂。尤其是看到谢汜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心里的憋闷愈发强盛。
他俩调息的差不多的时候，砚望就把两人赶回房间去，让他们好好休息一番，说是明早还有其他事。砚望自己守在两个姑娘身边等她们醒过来。
红纤先清醒了过来，睁眼便看到不远处依靠着树干的砚望，本想喊一声“堂哥”，但是目光被砚望手里的珠子吸引，瞬间让她联想到银簪里消失的灵魂，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儿，道：“谷雨怎么样了？”
说着坐到谷雨的身边去查看一番。
“她没事。”砚望道，“你怎么样？”
“感觉多年困扰我的瓶颈有所松动，大约闭关一次就可以突破了。”红纤如实回答。虽然那疯涌的灵力的确让她生不如死，但是有了砚望布阵疏导之后，那些灵力反而对她自身的修炼有了很大的益处。
“尽快回去闭关吧。趁着那些灵力还未完全散去。”砚望沉吟了一会儿，“至少一年内它都可以助你修炼。”
这“回去”，自然是指回到赤狐仙镇去，对于所有赤狐仙来说，只有赤狐仙镇才是相对安全的地方。
“你呢？还想着复活雪至吗？”红纤问，“还要继续寻找起死回生之法，做此违逆天道之举？”
“嗯。”
红纤抱起仍旧昏迷的谷雨，看着谷雨依旧保持孩童模样的脸，怀念道：“很久以前的你，根本不会做这种事的。当年我就应该一直跟着你，如果我察觉到你有出走的迹象并且可以阻拦你，所有的一切就都不会发生了。”
“是啊，我现在也很后悔啊。如果我不离开赤狐仙镇，哪会搞得像现在这么狼狈？”砚望笑了笑，红纤恍惚觉得砚望其实一直都没有变，就听到砚望接着说：“可如果不离开赤狐仙镇，大约我这一辈子都不会遇到师兄了。”
“纤纤，带着谷雨回赤狐仙镇吧。你和谷雨把这边发生的事都告诉长老们。他们不会真的伤害谷雨的，赤狐仙从来不会杀赤狐仙的。谷雨没有错，错的是谷梁家，该罚的也不是谷雨，是谷梁家。”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赤须前辈很有可能已经被谷梁家带走了，也许是他们有求于赤须前辈，暂时放过了谷雨。但是谷梁家内部并不和谐，几位长老与家主、门派掌门之间各种内斗，很难保证他们其中一方不会对谷雨下手。”
“长老们早就希望赤须前辈带着谷雨回赤狐仙镇了。对于当年的误会，他们一直很愧疚。”红纤抬眼看着砚望，道：“你做完自己的事也回去吧，我，我们都很想你。带着他们一起回去，也是可以的。”
“好啊！”砚望欣然应允，如果他还有命在的话，的确应该回去一趟的。
红纤这段时间都没见砚望这么轻松开心，难得今天没有外人在场，且两人谈话氛围没有之前那么剑拔弩张，虽然那是她单方面的“吵架”。她心里一直别扭的事倒不如趁现在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说清楚。
把话说开，总好过两人之间一直隔着这件事。若是此生还有机会走到一起，那她可以一直等下去，若是此生真的无望走到一起，那她也不会再多做纠缠。
“砚望，你对我，从来都只是把我当做妹妹来看待吗？”红纤问，她还记得小时候长老们商量给他俩定下娃娃亲的事，那时候砚望多乖啊，长老们说啥他都乖乖听着，大长老一提这件事，砚望想都不想就答应了。
现在想来，或许只是那时候什么都不懂，下意识地听大人的话吧？但红纤还是希望能够听到砚望现在的想法，那回答是什么，她多半已经猜到了。不如，就听完砚望的回答，然后彻底死心，不再折磨双方，还彼此自由。
砚望当然也记得那时定娃娃亲的事，他大概那时候是真的想过和红纤一起吧，如果后来没有遇到雪至的话，他大概真的会回赤狐仙镇。
“嗯。纤纤，娃娃亲的事，我会亲自向红前辈请罪，这件事错误在我，你不必纠结于此。天地之大，终有一人是可以与你真真正正互相倾心，走到白头。”
红纤想了想，这样也很好，至少她死心了，娃娃亲的事，她自己会回去向父母解释清楚的，她展颜一笑，道：“那你遇到这个人了吗？”
砚望没回答“是”，也没有回答“不是”，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手里的珠子，也笑了起来，道：“遇到遇不到是双向的，这不是我一个人可以决定的。”
就像红纤单方面倾心砚望，而砚望对她全无这个心思，那他们就不是对方最适合的人。
红纤在结界里又待了一晚上，翌日一早，就背着还昏睡着的谷雨离开了。
谷雨醒来的时候，入眼是一大片毛茸茸的猩红色，她抬头看去，所有猩红色都被一条黑色的发带牢牢地绑在一起。那是红纤鲜艳的长发。谷雨呆呆地看了一会儿，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风吹过，带来的不是常年不变的沙粒，而是记忆深处熟悉的花草香。
谷雨正被红纤背在背上，她一醒，红纤就察觉到了，红纤爽朗的声音传来：“谷雨小可爱醒啦？仙姐姐带你回家了，长老们不会责罚你的，有姐姐护着你呢，别怕！”
谷雨蹭了蹭红纤的背，含糊地应了一声，她现在身上还很乏力。她看到红纤的身边还有一个人，是那个笑起来很吓人的寒。但是寒现在笑的很温柔，就像砚望笑起来一样。
寒看到谷雨醒了，将怀里揣了一路的大腿骨交给她，道：“收好哈，仔细检查好，之后出问题概不负责的哈！”
谷雨将大腿骨拿在一侧，嘟囔了一句：“你怎么这么开心。”寒大约是听到了，笑的更开心了。
寒说：“再往前就是你们的地界了，我不便过去，之后的路就得靠你们自己走了。”
红纤昂首道：“赤狐仙虽然不欢迎人类，但若是随着砚望一起回来的话，赤狐仙也不会难为你们的。”
“哈哈，怎么听着像是嫁了娘家不喜欢的人的大姑娘回娘家？若是日后有幸，定会随师叔来此一遭。”
红纤忽略寒那些拗口的话，颠了颠背后的谷雨，道：“回家了！”
谷雨应了一声儿。
三人也不多话，就此别过。寒停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去，红纤背着谷雨继续向前走。
前方有一界碑，上书——赤狐仙镇。
红纤在界碑旁站了一小会儿，似乎回头看了一眼寒，随着她一脚跨过那处界碑所在的地方，她和谷雨的身影也一同消失了，就像是什么都未曾出现过。
寒收回目光，摸了摸他贴着胸口放着的银簪，轻声说道：“师叔，她们安全回家了。我这就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