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夜晚极静，除了偶有几声虫鸣，听不到任何声响。
草地上传来悉悉率率的脚步声，时而急促，时而又停顿下来。
燕儿提着裙摆，躬着身子，轻手轻脚，一路到了清风苑。她躲在门口，打量四下无人，僵硬的背才稍稍松懈下来，踮着脚尖继续朝里走。
清风苑院子破落，又长期无人修葺保养，连门都是朽了，更别提上锁。
燕儿轻易地就摸索进了内院，贴着墙摸到了库房的门。她吐了口气，半闭着眼睛往门缝里看。
屋子里一片漆黑，狭长的门缝透过一丝月光，正印在云溪的半边脸上，印着她如雪的肌肤一半明媚，一半晦暗。
燕儿几乎是下意识地合上了门，转头往回走。
从前霍云溪虽是战神，在家却唯唯诺诺，她是不怕的。可不知为何，从这次战场回来，霍云溪似乎自有一种气场，让人不敢造次。
她急促地喘了两口气，平复心中的惧怕，门内传来云溪的声音，“既然来了，站在外面干嘛？”
云溪的语气十分柔和，却没让燕儿感觉放松些，她缓缓挪动步子，像是重如千斤。
“你不必害怕。”云溪拨动了一下即将燃尽的蜡烛，屋子里瞬间敞亮了些。
昏黄的灯光印在云溪脸上，轮廓愈发得柔和，她唇角一勾，“你没得罪过我，不必害怕，反之，我还有谢谢你……”
“谢我？”燕儿讷讷地盯着云溪，心中似乎明白了，又似乎还不明白。
假装听不见琴音，白色的衣服，鲜红的指甲，还有燕儿对霍如月说的那番话……
燕儿到现在都还没缕清楚云溪为何要让她那样做，不过她也不需要清楚主子们的想法，她只想要些银两，医治弟弟的病。
只要不是杀人放火，也不算什么。
“把这玉如意交给霍如月，你的事也就算完成了。”云溪指了指桌子上的玉如意。
通透的玉身上还沾着些许泥点，正是霍如月白天扔在地上的物件。
燕儿见云溪神色恬淡，不觉胆子大了些，心中好奇，“你要帮小姐还是……”
云溪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你对霍如月倒还是算是忠心。”
“姑娘从前也就是小姐脾气，奴婢也不知道她这些年怎么了，越发的暴躁……”
“罢了。”云溪对霍如月的从前提不起什么兴趣，她拍了拍手掌，截断燕儿的话，“张副将，带肉丸子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圆滚滚的身影跳进门来，欢脱的如同小兔子一般。
“哥哥，我家里的米酿。”肉丸子把瓷罐子推到云溪手中，忍不住舔了舔手指，“可甜呢。”
云溪看了眼布满细碎小缺口的瓷罐，又看看眼前粉嘟嘟的肉脸蛋，心都要融化了，在肉丸子的小脸上捏了一把，莞尔一笑，“快去见见你姐姐。”
那小家伙转身，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地，一路小跑着，扑进了燕儿的怀里，“姐姐，阿奇可想你呢。”
“阿奇？”燕儿又是惊讶，又是喜悦。紧紧抱住阿奇，眼角滑落两滴滚烫的泪珠。
“你怎么在这？”一阵喜悦过后，燕儿的脸又紧绷起来，满脸防备。
她牵着阿奇的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一番，身上溃烂的疮竟然好了，不仅好了，而且比往日起色都好了许多，全身上下肉嘟嘟的。
她诧异地看着云溪，另一只手却忍不住把阿奇护到了身后。
“你帮了我，这是我还你的。”云溪淡淡地道。
可显然燕儿不信，一双眼睛满是戒备，嘴唇开合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
云溪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了，毕竟自己恶名在外，想做点好事，别人也会觉得你意有所图。
她的眼底一片淤青，带着倦色，也不想在多解释，“把玉如意拿回去，你我就算两清了。”
“当真？”燕儿不可置信地脱口而出。
问出来又觉得是自己太过不识好歹，福了福身，声音柔和了许多，“谢少爷。”
“去吧，肉丸子我会帮你送回老家。”云溪抬了抬下巴。
燕儿心中还有迟疑，谁知阿奇却不管不顾了，两个小短腿歪歪斜斜地扑倒云溪身边。
“你要送我回去了？”肉丸子眨巴着大眼睛，粉嘟嘟的嘴撅着，抑制不住垂下一长条口水，“林哥哥，明天还有给我买荷叶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