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一瞬，身后鬼鬼祟祟跟了一路的鬼差“哇啦呜吖”叫着“阴间将军要杀人啦”，顷刻全做鸟兽散。
谢昭收了伞，抖一抖伞上的水。
“将军，回去么？”
那稚嫩的声音又响。
谢昭一惊，怎的还有不怕死的留在这儿？
转了一圈环顾左右不见有鬼，便感觉到裙角被人拉了一拉。
“我在这儿。”
谢昭低头，对上一个面色苍白的小鬼头仰着的一张小脸。
担得上眉清目秀，天真可爱这几个词，就是脸色略嫌苍白了些，不过也可以理解，她已经是鬼了么。
想来这孩子的父母必定都是人间殊色，才生得出这样圆脸大眼尖下巴，一瞧就是长大之后祸国殃民的小美人坯子。
哎，长大啊，这人死了，也没法再长大了吧，看起来也就三四岁的模样……
谢昭可惜想着，蹲下来，同那自她来到这儿就跟在她屁股后头的小鬼头对着看，越看越发觉得这鬼孩子还是挺可爱的，她在此处的地位好似也挺高，判官和鬼差都不敢得罪她，之前在赤九湖边见过的那个胖阎王也对她毕恭毕敬的，众鬼待她都是言听计从的模样。
是这儿的小老大。
“诶，你叫什么？”
来了这么几日了，谢昭都没费心打听这鬼小孩的名字，一心找着往人间回去的路。
可不是要回去么？遗愿未完成，叫她现在死了，她如何甘心？
更何况她是能留在人间成就大事情的，这三年不也这么待着没事么？都怪那元良，怪那鬼差，趁她不察将她捉了下来。
但说到底，也怪她太鲁莽，几番行事莽撞，才叫自己落到如今地步。
眼前有个孩子，看着天真不谙世事，就是面色偏冷，像个小大人，她或许倒是可以用上一用。
“回将军，我叫谢南山。”
谢？“嚯哦，咱俩倒是本家，我叫谢昭。”
“我知道，”谢南山有些没好气，这种大人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孩子的稚嫩的脸上，总是叫人觉得有些……诡异？“元爹爹提起过你很多次了。”
“元爹爹？元良？他是你亲爹？你是跟你娘姓？”
谢南山翻了个白眼，“我跟我爹姓，我爹姓谢，我也姓谢。”
谢昭有心套个近乎，“哪儿的谢？你爹是哪儿人啊？”
这一问好似戳到了谢南山的痛处，谢南山一张小脸顿时落寞下来，“我不知道，我是我娘在南山生的，我没见过我爹。我的名字是我娘给我起的，她说我爹姓谢。”
南山，南山。
谢昭回想着自己誊过的地图。
现国有两处叫南山的地方，一是淮苏州的祁子县，是一个镇子的名字，一在秦得州留柳县郊外，是座山的名字，无论是哪一处，跟京城都离得远，她们家在这两处地方连八竿子能打着的亲戚都没有，按说跟她谢家没什么关系。
嗯？！
谢昭想到此，突然一愣，她怎的会觉得这谢南山可能同她谢家有关系？
再看一眼那郁郁寡欢的小脸，跟他们谢家人长得其实并不相像，便甩了一甩脑袋，不再将这南山是哪儿的南山放在心上，问谢南山，“那你知道你元爹爹什么时候回来么？”
谢昭刚下来的时候，那些鬼差和判官就跟她交待过了，说是黄泉大门已关，凡人已经不得进出，九泉之主是凡人之身，得等到明年黄泉大门开的时候才能回来了。
谢昭这些天将这一套说辞反反复复听过了好几十次，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但还是不太相信他们这说法。
鬼话连篇，元良可是九泉之主诶！
她虽然看不得元良的脸面，元良也确实是个凡人无疑，但他可是九泉之主！
作为一个能成九泉之主的凡人，他难道没点儿特别的本事？比方说打开黄泉之门什么的？
对九泉之主来说，九泉可是他自个儿的家，他可是九泉的主人，这世间哪儿有主人回家却没法自己开门的情况发生的？这简直是荒谬！可笑！
谢昭现在问谢南山，便想从谢南山这儿得到一个不一样的说法，比方说……
但是谢南山白了谢昭一眼，觉得谢昭像个白痴。
“他是个凡人，他没法打开黄泉大门的。黄泉大门是九天上的蠢蛋才能开，每年七月初一，九天上的蠢人就落下来一个开门，等到十五再将门关上，这期间不管是人是鬼都能经由黄泉大门出入。其他时候黄泉大门只允许鬼怪进出，凡人经由黄泉大门的话——反正只有死人才能出入。”
啧，这么讲究？
这九天上的人未免管得太宽了，连九泉之主的回家路也管？
但是——
“死不死的，他原本不就是九泉之主么，若是死了成了鬼，随时随地出入九泉，岂不是更方便？”
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得在人间游荡一年才能回来。
谢南山看谢昭的目光，觉得谢昭不是像个白痴，而是就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痴。
“历任九泉之主，从来只能由凡人担任，若不是凡人，是管不了这九落黄泉的。”
换句话说，只有凡人才有资格担任九泉之主。
谢昭叹了一口气，哎，二百零三了，真没意思啊。
“我还想着他要是回来了，我能找他好好说道说道。”
比方说揍他一顿，将他狠狠踩在地上，将他的脸摁到方才她撞上的山壁上头，逼他将她送回去。
她的夫君李容治还生死未卜呐！
“开门的天人，已经回去了？”
谢昭抱着最后一点点希望，问谢南山。
谢南山摇一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元爹爹说我只能在这儿，往上有八层，天上的蠢蛋一般不下这儿来，将军要是想知道，得问问在九泉上下游走的鬼差。”
谢昭环顾四周的黑暗，凝神听了一阵。
全跑光了，除了谢南山，周围一个鬼都没有。
哎，也算是今日的命数吧。
“走吧，回去吧。”
谢昭站起身，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决定回到元良在这一层的住处之后，再想法子细细打算这后头的事情。
正这一番大动作的时候，肩上那点点光影突然摇晃了一阵，榕树伯从她肩上落了下去，重重摔在地上。
“哎呀！榕树伯！你怎么了？！”
榕树伯还是饿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