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昭觉得自己需要时间消化,但是好像当前并没有时间让她消化。
石板载着晕了的周朝年下来,雍已便第一时间带着阿金的肉身上去,但在周朝年身上翻找不到令牌,有些恼怒,一再问着穆瑾有没有别的法子。
那会儿元良被谢昭带到山墙后头去了,穆瑾不敢出头,便摇着头说没有。
等到元良带着哭哭啼啼的谢南山和失魂落魄的谢昭走出来,穆瑾极快地迎上前去,这会儿才发现了不妥。
他们的九泉主子,好似是个空心的。
穆瑾以为自己看错,揉了揉眼,又用力揉了揉眼,一双眼珠子瞪得要从眼眶里头掉出来,得了元良没好气的一声斥:
“眼珠子瞪那么大干什么?怪吓人的。”
穆瑾眼泪险些淌下来,“哎呀!我主啊!您这是……您这是!”
“死了死了!”元良恨恨怒声道。
众鬼差面面相觑,又一齐跪下来,哭嚎起来,引得谢南山也跟着哇哇大哭。
元良不耐烦摆手,“你们鬼哭狼嚎的做什么?我不过就是死了罢了。”
穆瑾双目噙泪,“但下一任九泉之主还没个着落……”
元良好笑出声,“我就知你也没那么留恋我。”是怕新主还未上位,九泉动乱罢了。
穆瑾还是不敢置信,“这不可能啊,生死簿上并无我主的名字,怎的今天就……”
但是元良的魂魄又确实在此,不能叫他不信。
元良冷笑一声,看向了李容治,“怎么不可能,怕就是有人不愿意我再下来,坏他的好事吧。”
元良这指桑骂槐的,叫李容治莫名其妙,“我早你一天下来的,怎的就成了我的事情了?你自来这儿之后,先怪谢昭,后怪我,无凭无证的,倒是赤口白牙要坐实我们莫须有的罪。”
元良哼了一声,“我哪儿能知道到底是不是咱们九殿下?又或者是九殿下的狗们?我在没人的巷子里被人从后头猛打的,那人说的可是怪我得罪了九殿下呢!我的尸首如今还在那巷子里头,怕到臭了也没人知道。”
谢昭想着, 这真是可怜的死法,不知为何死的,死了也没人收尸,心痛拉住了元良的手,低低软软叫了一声,“舅舅。”
她舅舅真是可怜啊呜呜呜。
元良随她去捏,但同李容治说道:“九殿下在此处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还请尽快回丹城去,叫我好好葬了,还能给你自己添一件大功德。”
雍已看不惯这几人不慌不忙的插科打诨,暴喝了一声,“元良,这要怎么上去?”
元良默默瞥他一眼,“你要上去做什么?”
雍已咬牙,“追阿金!”
“阿金?”元良蹙眉,立即有个穆瑾附耳来,将事情头头尾尾大概说了一下,这说的时候,元良的眼就不住地瞟谢昭,到最后,嗤了一声。
“哎,我如今也是泥普萨过河自身难保,还要想着给你们善后。”
元良可气又可叹,抬腿迈步上了石板,招了人一块儿上去,等点到谢南山的时候,微微一顿。
“也好,也好,南山本就是个活人,该活在太阳底下的,九泉实在是……太寒凉了些。”
等到众人上了石板,元良单手画符,石板却是纹思不动。
元良这才想得自己已经是死魂之身,哪儿还有九泉之主一星半点的里。
好在穆瑾贴心,默默起符,没叫元良的颜面受损,众人还以为是元良驱动的石板,在石板上升之中纷纷赞了一声元良。
元良凉凉瞥了穆瑾一眼,盘腿坐下,歇着。
他实在也是凡人一个,虽然在九泉之中多年,看多了生离死别,但到自己的时候,却一时半刻无法接受。
他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九泉中的事自然不用提,还有活着的时候未完的事情,这最末一件,就是他的尸身若是在那人迹罕至的巷子腐坏,死气飘散出去,若是处理不当,少不得又在城里头闹一场瘟疫。
“李容治,我那尸身在平万巷,就在牧家宅子的后头,那儿之前传说闹鬼,没人敢近,连你谢家军巡视的时候都在那儿撞上了鬼打墙,就极少去了。等你回到人间,妥善处置好我的尸身,莫叫腐坏气息散出去,叫城里的百姓生了病。”
元良闭着眼,同李容治说,声音平平,不带情绪交待自己后事一般。
李容治一同在他一旁坐下,“你怎的去了那儿?打死你的又是谁,你可看清了?”
元良嗤笑一声,“我哪儿知道是谁?有人给我递了个条子,说是知道怎么找米新筠的假死丸药方上一味叫做尔香的药,我便去了,还没出声,就被人从背后打了一闷棍,等我魂魄清醒了,就站在这儿了。”
李容治问:“你方才说,那人说你得罪了我?”
元良睁了眼,灼灼的双目看着他,“他说,我坏了皇子的好事,该受此棍。”
李容治沉吟一阵,“说的却不是九皇子。”
元良一笑,“说的自然不是九皇子。”
他方才诓他的。
谢昭抱着低低啜泣的谢南山,谢南山的一只手还伸出去揪着元良的手,死魂冰冷,手上没个温度,谢南山年纪虽然小,但早就知晓生死只别,但还是止不住心里的悲伤。
李容治郑重道:“等我回到人间,找到真凶,替你打他一闷棍,叫他受你死前受的苦痛。”
元良低喃,“倒也没什么苦痛,这般死法也好,我还没来得及反应,魂魄便出来了,再醒来就沉到了黄泉道上。”元良说着,又叹一口气,“我此前做九泉之主的时候,看多了人各种各样的死法,老死的,病死的,伤心死的,被砍死的,溺水死的……看多了,就疑心自己将来会如何死,但是阎王是不会给我看我那一页的,我也看不着。如今却没想到,竟然是没个疼痛就死了的,也还行,我原本就是个怕疼的人。这般说来,我倒要感谢那凶手。”
元良这般说着的时候,雍已笑了一声,“你倒看看你自己,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
元良一愣,低头看自己上下,“我这如今不就是一个死魂么?”
雍已又说穆瑾等鬼差,“你们呀,也是关心则乱,难道你们都没瞧着,他指尖上头还拴着道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