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章无计2023-06-28 11:0052,397

  1

  现在生活是这样子的:李雪继续上她的学,小花在六安与杨阿姨相依为命,我在合肥过着人渣一般的生活,因为我辍学了,只好整日以泪洗面,生活过得相当糜烂,吃过就睡,起来就拉,拉完再睡,醒了再吃,暂时我还不用为生活烦心,我爸妈答应先白养我三天,三天后再不去找工作就让我喝西北风,我责怪他们太不厚道,我没有学上也不是我的错,我在家无聊的吃喝拉撒睡还不是因为受大哥的害?我不就才白吃两天吗,这么快就放出狠话来,真让我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子不养,父之过,中国几千年来的传统美德丝毫没有让我感到温暖。

  听说一个人七天不吃饭只要喝点水也不会被饿死,经过我的身体力行证明这个道理是存在的。前三天,我爸妈让我白吃白喝,后三天开始让我喝西北风,又三天我只能以水充饥,一个礼拜过去,我除了两腮凹瘪,眼睛无神,肤色蜡黄,毛发过长以外,也没什么不适。但是第八天以后,我就很主动的要求去找工作,倒不是因为喝西北风味口太单调,而是我爸下了最后通谍,再不找工作就-——滚!

  瞧这话说的,一听就是狠角儿,不过我爸对得起这个称谓。我爸个性相当另类,他对我们哥几个管教方式颇为极端,曾经因为我在厨房偷吃一块千张,只不过跟他说话语焉不详,咱爸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踹我的臀部,照平时我也不怵这点武力,但那天他穿的是大兵鞋,踢得我捂着嘴喊痛,接着他又踢了几脚,直到我喊不出痛,直喊:娘唉,快来救我!我爸也许认为严父出孝子,其实他这样却使我有了逆反心理,那时我常常做着一个打算,在我四十岁的时候,我爸已进入古稀之年,他只能颤颤微微地拄着拐杖训我,我只需动动小指头戳他一下,就把我忍了几十年的屈辱报复得彻彻底底。

  但现在,我爸还正值壮年,我拗不过他,于是,我想办法去挨巷子找工作,哪有招工牌子往哪钻。招聘的工种听起来舒服的我干不了,剩下的尽是些搬运工、环卫工之类的,这些他们又请不起我,合适的工作好好难找。

  忆苦思甜。大冬天的,外面寒风凛冽,大雪纷飞,我踩着厚厚的积雪在大街上奔波,这让我想起上小学时是多么快活和享受,这失学儿童一定是世上最痛苦的一类,我现在是其中一员,我命苦,想想再找不着工作就要喝大冬天的西北风,便更加勤耕不辍地东跑西转,我就不信,煌煌世界,没我章无计的挣钱之所。

  张平、猪头几个家伙快活得不得了,上上学,泡泡妞,日子过得令人嫉妒。猪头离我家最近,以前我无聊时还去他家串门子,看个把小时儿童不宜的片子,现在我不能跟他们比,我落到了文盲的层次,他们将来都是天之骄子,人渣和人精永远都不会有共同语言。可猪头这家伙却主动找我,要我帮他一个忙。

  猪头是有钱人,有什么忙需要我帮?

  猪头先是表达了他对我长久以来的仰慕之情,说我是他的偶像,特别是在上学的时候,那种领袖风采差点迷倒了他。我找了一偏僻角落呕吐了一会,说,有啥事尽管说,帮得上的我帮,帮不上的不要怪我。猪头晃动着那颗肥油油的猪头说:帮我打个架!

  干架?我心里“咯噔”一声,我好久没做这种勾当了,猪头竟然叫我干架!他接着说,有一小流氓特烦,我想给他点颜色瞧瞧。

  我说,那不是干架,那是打人,我一守法公民,让我去打人不是支我下水嘛!

  猪头紧了一步,神秘兮兮又义愤填膺的说,哥们,实话对您说了吧,那小子抢我女朋友,这口气不出还是男人吗?

  我退后一步说,你做不做男人与我何干?打人的事我坚决不干,别看我现在是流窜青年,但我也有原则性,我改头换面不做人渣啦!

  猪头一急,眼眶盈出一些液体,苦大仇深的诉起苦来:无计,你可得帮我这个忙,那小子明知道张小妮在跟我谈朋友还对她发动攻势,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更可气的是,还当着我的面跟她搂搂抱抱,他妈的,这口气我忍了好久,可我在学校下不了手,无计,你不在上学,人家也不认识你,知道也没什么大事,这个忙你可得帮啊,我的好哥们!

  不行,不行。我坚决地摇头,“这种事不好办,万一失手把他打个一等残废,我这辈子就完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下手狠,上次一脚就把隔壁刘小山家的老母鸡踹成植物鸡,还赔了十块钱呢!”

  你尽管去搞,出了事我兜着,只要别把那小子搞出个三长两短,需要赔偿什么的都由我负责,你看咋样?

  这猪头的智商虽然越来越低了,可在这件事上,他倒精明得很,知道利用我去为他出气,自个儿仗着有钱就躲在后头看好戏,我平生最痛恨这样的小人了。我很干脆的表明态度:还是不行,犯了法不还是我去当替死鬼吗?

  猪头眼睛咕溜溜直转,又作出深受旧社会压榨的痛苦表情说,无计,我给你……说着,他就两腿发软,身子前倾,我下意识的扶住他,说,你不要搞这一套嘛,我不吃这个!

  猪头说,我给你保证,出了事我全权负责,你只要去吓一吓他就可以了,他是胆小的瘦猴子,不是你的对手,我要是方便,不出五拳就能送他回老家,何况您呢!

  我叹了一口气说,哎,不是我不愿意帮,我的确有苦衷啊,自己没学上,还要找工作,万一有什么事,不是雪上加霜吗?

  猪头拍了拍胸脯说道,无计,只要你替我出这口气,我请你下家门口王老五土菜馆撮一顿,另外再给你一百块买烟抽,事成后,让我爸给你介绍工作,怎么样?

  我踢了猪头一狠脚,骂道:妈的,你怎么不早说啊?

  我真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和原则,可猪头给的条件实在太诱人了,一百块够我花上一个月的呢,还给我介绍工作,我现在才明白什么叫逼良为娼,也很理解那类人群,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猪头说我可以去找个哥们帮忙,我说一个人够了。我心里盘算过,找个人帮忙对我自身安全有很大保障,但要管他抽烟、吃饭,最后我也落不到几个小钱,而且也是对我体格的一种侮辱,不就是打一个人嘛,我都做好思想准备了,实在不行,为了一百块我就给那小子打几拳,最后再央求他让我在他脸上补几记轻拳化化妆。

  猪头带我认了几回人,学校我熟悉得很,哪条小道,几个后门我都了如指掌。我和猪头在后门小道上偷偷看了那小子几眼,瘦瘦高高的,一看就是流氓相。和那个叫张小妮的女孩一起走出校门,大概是从小路抄近回家,那小子竟然拉住张小妮的小手,几次还欲把嘴巴凑上去。我看得津津有味,可那小子有贼心没贼胆,嘴巴就是凑不到跟前去,我心里那个急啊,只好默默地给他鼓励:你倒是啃呐,对准女孩的嘴巴咬上去不就得了。

  除了在电视上见过男女啃嘴之外,我还没福气在身边周遭亲眼见过呢,今儿看这个情形还有欣赏到的可能,但猪头急了,嘴巴不干不净的骂着,一会儿要操那小子的全家,一会儿又操那小子的祖宗十八代。我说,你累不累啊,操来操去的,静下来好好看看,别在那打机关枪!

  猪头说,无计,他抢了我的马子,你还看得兴高采烈?

  我说,那有啥办法,看不出来么?那女的不喜欢你了。

  猪头“哇”地一声喊道:无计,你为什么要说出来呢,为什么呢?张小妮不喜欢我谁不知道啊,可我就是看那小子不爽,把张小妮不喜欢我的责任都推到他身上,所以才让你对他下毒手,你倒好,帮我的忙,却又狠心的讽刺我,打击我,我……

  放心,猪头。我说,我一定帮你出这口鸟气,那小子我也看不顺眼,妈的,看了半天也不见行动,浪费我表情,明天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让他知道什么是该出手时就出手,该动嘴时就动嘴。

  老哥,小弟我全靠你了。猪头逮着我的手,热泪盈眶,他激动地说,你就是我的希望,我的党,我的未来,张小妮爱不爱我全凭无计你帮忙了……

  我“嗯”了一声,说,好吧,我尽力打得那小子生活不能自理,让你伢毫无后顾之忧的泡张小妮。

  猪头得意的露出两颗大黄牙,回家途中请我吃了两个烤山芋,三个烧饼,吃得我肚皮滚圆圆的。他说,吃饱好办事。我说,是的,你等着瞧,就明天,合肥十一中将发生一桩血案。

  第二天,我从家的垃圾袋里翻出一把刀,约五寸长,二寸宽,绣迹斑驳。我原本想拿桌上那把崭新的水果刀,亮光闪闪的,可是在我面前出现了雪淋淋的幻觉,想必那小子承受不了它的温柔,万一出人命就不太厚道了,于是,出于人道主义我就选了这把破刀。

  刀,不在于新旧,在于一颗置人死地的心。傅红雪的刀也不过如此,却能斩杀无数恶人,我手中这把至少比他的体积要大些,所以够了,足够对付那小子。我用木头拼成刀鞘,提在手上,走出家门,回头望了望我居住的房子,眼睛里流露出不舍的依恋,这次离去,英雄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再复还。

  2

  我身形稳健,眼神坚毅的迈着方正步子,提着砍刀凛凛前行。刚走到水井前,李叔迎面端着痰盂走过来,我赶紧把刀藏到裤子口袋里,眼睛低下去,说,李叔好。李叔手里的刷把还在痰盂里操着,嘴巴咧得大大的问,三子,你去哪?这么冷的天。

  我说,我去散步,最近心情糟糕,工作没找着,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

  李叔说,工作要慢慢找,不要出去干坏事。

  我说,这么多年李叔还不知道我嘛,我是老实人,不会干坏事-——好事也干不了。

  李叔屁股一转,我又抬起头,无比悲壮的继续走。

  我掐准好时间,刚到学校后门就听见了放学铃声,我立刻猫着身子躲在一个不被人注意的角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出入的人流。

  我寻找那个还挺陌生的身影,一些有多动症状的学生一路奔跑着“滚”了出来,也不知那小子是不是其中一员,我眼前不过一闪,他们就没了踪迹,我只好在心里祈求那些身影没有我要找的人。人都快绝迹的时候,也就在我快要松懈的时候,一个低头走路的少年象鬼魂一样飘了出来,他那体形和身材我有所印象,只是他太害羞,也许是因为怕我打他那俊秀的脸,他就是不抬头,我上前踹了他一脚,并喊了一声“牛二”,声音很大,之所以这么喊,是有很多原因的:一是可以给自己壮胆;二是他听到我的叫声必然回头,我便可以看见他的真面貌;三是胡口说出一个名字,倘若他不是那小子,我就无比遗憾的向他表达我的歉意,就说把他当成我要找的“牛二”。不过要说明的是,我这一脚踹得不是很重,一来怕失脚踹他个“四等残废”,二来怕踹错了他不饶我。所以,我下脚很轻,他也不过向前趔趄了几下,脑袋差点撞到前面的槐树上,脚底仅仅粘了些令人生厌的雪后融化的稀泥。

  他果然抬了头,一瞬间我和他四目相对,天地仿似凝滞住般,他的眼神充满愤怒,也就一秒多钟的时间,他便“呵呵”笑了起来,我也“哈哈”笑了起来,彼此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紧紧握住对方的手,说,我终于找到你了……

  我以为我不会哭,可我眼睛还是没忍住,我哪想到在这里会见到他。自从辍学后,我一直没和我所熟悉的那些朋友联系,我有说出口就脸红的自卑,特别是小学同学初中同学,他们要是知道我没学上,牙笑掉还让我给治呢!所以见到张平,我颇感意外,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别误会,刚打过一个喷嚏。

  你小子怎么不在上学了,有好多天没见你了,听说你现在在混事?张平搂着我,吐沫星子溅得我脸庞跟刀子割似的。

  张平,你可还是那么贼聪明的啊,这个都被你猜到了。现在家里待着,学是上不了了,兴趣没了,钱也凑不到,哪象你们生活在蜜罐里还往蜜罐里撒尿,不知足。我赔着笑说。

  那你可搞错了,我对这学贼他妈没兴趣,我爷爷快从台湾回来,只要给我点人民币做生意,我绝对不上这没劲的学。对了,你怎么到学校来了?

  我哪能告诉张平我到学校来是为了猪头那一百块钱,被他知道,他肯定“扑通”一声跪倒在我棉裤底下,哭喊:老弟,你太惨了吧!在他面前,我还得保持一种姿态,让他觉得我还不至于那么卑俗和凄惨。我说,我是在家闷得慌,过来看看有没有花姑娘地干活!对了,你在学校肯定是呼风唤雨吧,有没有漂亮丫头介绍给我认识啊,我付你五个大饼的介绍费!

  五个大饼?你去死吧,我倒给你五个大饼得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大饼呢,你看我现在这身材越来越象大饼,都是你害的!

  我一打量,张平明显长了不少膘,肩膀宽宽阔阔的,不知是不是跟我经常请他吃大饼有关。我准备说,请你吃瓜子,那样身材又变回去了,语言还没组织好,就见身边飘过一丝淡香,好舒坦啊!是从一个小美女身上散发过来,可惜的是,她的腰被一个少年搂着,那少年嘴巴还荡着淫笑,我看不下去,上前就是一脚,这个力道肯定超过踹张平的那脚,把那少年连带那小美女都踹到了一边去,就差耍几个跟头。紧接着,我摸出了准备好的凶器,我要置那个少年于死地,太不象话了,在大庭广众之下如此毒害我和张平这两颗幼小的心灵,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然,这是次要原因,主要原因还是为了那一百块,因为我已经看清楚女的是猪头的梦中情人,男的是猪头的梦中仇人,既然小子白白送到我跟前来,我不好意思推却,就拿他开刀好了。但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正常的怕死的人,我好怕那小子跟我玩命的反抗,于是,我大叫:张平,还不过来帮忙!

  我手中的刀这时不听它主人的话,不要命的朝那小子胳膊上疯狂的作图,张平听到我的呼喊,二话没说跑过来就踹上几脚,当我回头准备称赞他几句脚法精湛时,张平竟然不见了踪影,这小子比鬼都精。

  不知是谁通风报信,突然飘过来好几个白须老头儿,其中有我面熟的,我看情况不太对劲,踹了那小子一脚又失身撞到那女的怀中,揩了一把油,溜之大吉。

  还不错,这场战役以我大胜为结束,张平不知所踪,我又可以省去一笔酒钱,虽然手腕因为行凶过猛造成轻微骨折,但一百块钱在我眼前向我招手,再加上猪头爸给我介绍工作,看来这个架打的值,当下我就感叹,年轻真好,现在的我正值当打之年呵。

  我把凶器丢在离现场一百米的地方,离地面有十米深的河中,任谁也不会找到它,即使有人找到我,只要我打死也不承认,谁奈我何?今天收获不少,但我还得装作没找到工作时愁眉苦脸的样子回家,打架这事要被我爸知道了非下我一条腿不可,我爸的家庭教育向来以严厉著称,不打得我跪地求饶、口中喊爹他不罢手。我爸平时下班挺迟的,今天却回来的挺早,他们单位偶尔也象精神病人似的,有时加班到夜里,有时没上几个钟头的班就提前回家,前面交待过我爸手艺不错,只要他在家,饭菜绝对够得上小康标准。我爸做过单位的厨师,以前当兵还是司务长,今晚这顿饭我肯定吃得津津有味。

  我一般都不正眼看我老爸,他的眼神太狠毒,我受不了那种威严。小时候,我爸拿眼蹬我,我定会尿裤子,长大后,他拿眼蹬我,我就有尿尿的冲动,所以,一般情况下我不看他。我知道他肯定看了我,我用眼神的余光随便扫了一眼,我就知道我爸的眼神在射我,我很从容地进了房间,我没看我爸的眼神但我还是有了要尿尿的冲动,我看见了另一个人,以前做过我班主任的张老师,一白须老头儿,刚刚才在学校见过他,突然出现在我家里,今儿我想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了。

  我很想夺路而逃,我转身,我迈腿,但我的腿象灌了铅,我的脚象粘了地,我努力提腿,无力;我动脚指头,没反应;我想飞,怕也飞不掉。我爸堵住了我的后路,他缓缓地向我走来,我迫不得已望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一只是单眼皮,一只是双眼皮,挺好看的,可他的眼珠子一动不动,我感觉身上有种液体要流了出来,可我知道他还是不会放过我,他已经缓缓地抬起了脚。

  我爸抬脚的速度不是很快,也许是年龄的缘故,他抬腿的姿势趋于优雅,我惊呆了,然后他随便晃了晃,我眼花了,迅即我的腿上、身上、衣服上业已中招,我挺坚强的,我还没倒,这时飞过来一样东西,我揉了揉眼睛,就在这当儿,只听“咣啷”一声,我的头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定睛一瞧,是一把三代单传的木质椅子,可惜今天毁在我爸手上,我的头上,那椅子四条腿只剩下三条。

  我没有反抗,即便我能反抗也于事无补。从身体上讲,我爸当过兵,三五脚踹他身上没感觉;从道义上讲,他是我爸,我还手以后会被唾沫淹死,与其那样死,不如这样悲壮的死。我爸三下五除二把我放倒在地,紧接着,我爸跨出了从无声到有声的一大步,他厉声问,死孩子,给你吃给你穿,你还出去打架,我今个非打死你不可!

  我害怕极了,打死我没关系,我小命一条,活着还嫌累,可是我上过学,学过基础法律,我爸打死我他也要坐牢,而且我死了又不能替他说话求情,不如打我个二等残废,我可以不去怪我爸,我就说最近骨头太紧,让我爸松松骨。我喊道:爸,您留我一条小命吧,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出去打架了,我天天在家洗衣服、喂鸡、烧饭、扫地、抹桌子,打我个残废也不好,还要掏钱买轮椅,就饶我一次吧!

  饶你?丑都被你丢尽了,老师都找到家里来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给你吃给你穿,你还让家里不好过,看我不打死你!

  我想我是小命休矣,便闭上眼睛,叹了一口气,流出两行热泪,绝望地说,您打死我吧!我不怪您!我爸象铁锤一样的拳头举到我头上又停住,他看了我一眼,再也不忍心下手,他知道我是他孩子,虎毒不食子啊!再严厉的父亲也不会真的置儿子于死地。我感觉我爸是下不了毒手了,我计划着这时应该大哭出来,上去抱住我爸的腿,声情并茂的喊一声:爸!然后父子抱头痛哭在一起,那种场面谁都会为之而动容,自此,我一条小命得以保存。我缓缓睁开眼,准备付诸我的计划。我爸确实停住拳头,但他却轮起刚才只剩下三条腿的椅子,向我砸过来。原来他怕手被我脑袋杠痛,便以椅子来代替,我大义凛然的昂头等待他的攻击,这时一直装哑巴的张老师开口喊到:住手!

  你这不是故意整我嘛,早不住手现在喊住手,我恨恨的骂张老师太不厚道,看着我们父子短兵相接,武打场面都过了之后才喊停止,其心里实在阴暗,但我爸好象还没有停止的意思,椅子轮到只离我头部相差一厘米时,张老师果断的伸出手臂挡在椅子到来之前,只听“咔嚓“一声,我寻思着那椅子的腿也该断了,但我瞧见的却是张老师的胳膊折了,三条腿的椅子却毫发未损。

  厉害,这椅子果然是三代单传,质量非同一般,除了我这铁头,估计它是无坚不摧了。这下临到我爸慌了神,他也闯了祸,把人家的胳膊砸断了,情节比我还严重,他有故意伤人的嫌疑,人家都喊住手了,他还继续行凶,情理、法理都说不过去。

  我爸向张老师赔罪,说对不起,SORRY,中英文一并用上,张老师生气的话都说不出来,我爸迫不得已的扶着张老师去医务室治疗。我心里那个恨,我要去找猪头,他妈的搞的我这么掺,不但我被打的落花流水,还把张老师殴打成小胳膊骨折,这仗该怎么算,一百块,休想,没有一百零一块休想我离开你们家。我们家打打杀杀的好不热闹闹,猪头家猜拳行令也好不热闹,我家只听骨头“喀嚓”直响,他家吸骨髓“滋滋”不停,我家冷锅冷灶,他家牛肉粉丝喷得我直流口水。

  猪头老爸的同事也是我爸的同事,几个人围在一起举杯,我进门的时候,那些人瞪个眼珠子望我。猪头爸隆重的向那几个人介绍我说,老章家的三公子,章无计,我儿子的同学,现在好象没钱上学在家里呆着,然后又问我,什么事?我镇定一下,说,我找大春有事。如果我说找猪头,他爸肯定不知道我说的是谁,便把猪头的小名喊了出来。他爸说大春在里屋看电视,然后喊大春大春,章无计找你!大春探出一个头来,我的委屈涌上心头,口无遮拦的哭诉,因为帮你打架,我被我爸打了,我爸又把别人打了,现在带他看医生去了。猪头爸站起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票夹子,毫无表情的说,这事我知道,大春跟我说过,是我叫大春找你帮忙的,这是一百块钱拿去下馆子吧,没事早点回家睡觉。

  我看着那一百元大钞闪闪发光,好耀眼,便接了过来,说:一百元不够,还有医药费,最少也要给一百五,大春还说你帮我介绍工作,一边说,我一边把钞票装进口袋里。

  猪头爸还是面无表情的说,说好一百块,哪能不讲信用呢,这是规矩。至于工作嘛大春说尽量帮忙,最近下岗人员太多,工作不好找,我听着,有消息通知你,好吧?我急了,身子往前冲了一步,指着猪头说,你出来,我跟你说。猪头爸挡在我前面,冷冰冰的说回去休息吧,大春明早还要上课,他不能跟你比,你有时间出去玩会,他马上就要睡觉了,就这样吧。话音未落,猪头爸便把我往外推,我还不至于耍无赖,趁猪头爸动手之前,我主动退了出来,只听“当”的一声,门被关上,随后传出来一阵淫笑声。

  我怔在门外,狠狠啐了口痰骂道,你个猪头我操你大爷的,用一百块钱就把我给打发,我跟你没完,你等着,我非把你梦中情人糟蹋掉不可。

  说糟蹋哪能那么轻易就糟蹋,就算那小妞答应,派出所的干警同志还不答应呢,说不定还没动她一粒纽扣,民警同志就先糟蹋了我。想象一下,把两只手铐在臭气熏天的毛缸旁边,等待被糟蹋的过程是多么的紧张不安,这样的险我还不敢去冒。

  3

  我得承认我做了好几个月的废物,事实上,每天我都在马不停蹄的到处乱窜,边找工作边消磨时光,在家里多呆一份钟就有被老爸揍几记老拳的危险,所以我宁愿待在外面。可是工作问题不是那么好解决的,一晃眼那日子就一天一天的过去,天气逐渐热了起来,我还记得那个夏天日头真它妈的毒辣,在这样的气温熏陶之下,我发觉我的心肠也近毒者狠了,变得不象我了,变得令人不敢想象人渣竟然渣成这样。

  我坦白,我是迫于无赖,我承认我得为了生活去放弃自己的原则,也为了我爸经常翻白眼容易造成视力老花的健康着想,我去兑了些矿泉水贩卖。九五年的时候矿泉水就是现在的纯净水,不知只是名称上的变化还是真的越来越纯净,至少在我那个时代,我将现在被称为纯净水的东西弄得很不纯净。

  一开始我是很规规距距的,兑来八毛一瓶的矿泉水放在火车站上卖,一瓶能卖两块钱,这其中每瓶一块二的利润并不是容易获得的,我必须在最毒的日头底下,在刚下火车的乘客钻进长途汽车里时扯开嗓子喊:冰冻的矿泉水、冰冻的矿泉水……从家里冰箱里刚拿出来的被冻成冰块的矿泉水对那些窝在有四十度高温的车厢里的乘客而言真是雪中送碳,而付出的唯一代价的便是两元钱。

  辛苦是辛苦了点,但生活还算滋润,主要是我终于挣钱了,不必再挨白眼了,而且还不必亲自去存钱。我爸说点钱、存钱是件辛苦的的工作,便跟我商量由他代劳,我看着他的眼睛,冷冷的让我有点发怵,我不得不强装乐意的点头以及兴高采烈的感谢。这样的幸福生活维持了一个月就有了质的变化,起因是张平的出现。

  日头最毒的时候就是暑假的来临,暑假一来张平就闲了下来。他来我家玩的时候,看得出来他又发胖了许多,那脖子上的箍是一道一道儿的,象被谁狠狠的掐过似的,他问我现在在混什么,我说在卖矿泉水,他又问卖得如何,我老实回答,每天可以赚一包合肥烟,顿时他的眼睛里就上了色。

  看他的样子有点羡慕我现在的自由生活,他说他念不下去了,成绩提不上去,妞也泡不上。我说,你越长越胖,哪个美眉也不想和一个胖子呆在一起,运动起来承受的压力太大。张平说,你小子又色了一把,少来这一套,不光是这些原因,我爷爷要从台湾回来,要给我开店做生意。我的眼睛突然也上了色,忙问,他带台币回来吧,带多少,你小子发了。

  张平把左右食指叠起来,平静的说,有十万吧!值不了多少人民。

  我吐了下舌头,十万台币!至少也值两万人民币吧!够开店了,鸡店鸭店鹅店什么店都可以。张平说,那开鸡店,你做鸡头,拿提成。我白了他一眼说,我还是卖我的矿泉水,比给你做鸡头拿的还多,又自由,环境空气都好,还能接触不同人等。

  张平直着眼睛:暑假无聊,我跟你去卖矿泉水。

  我肯定是持反对意见,他那样的体型别人会以为他是哪个油水部门下去体察民情呢,再说,那么辛苦的活儿他干着我会觉得是我将他托下了水,我会在黑夜里良心不安的。

  张平贼着眼睛探问:你小子不是怕我去抢你生意吧?

  我下意识局促起来,心里暗暗骂他为何如此精明,连我内心都看得出来。但我说,你这么一说那就去吧,免得被你说闲话。

  可以说我变成人渣由此与张平脱不了关系了。

  我一天天觉得我的矿泉水没他卖的好,很多乘客听到我说两元一瓶便摇头不买,照以前,他们二话不说就来两瓶,反而是张平一瓶瓶的出手,一次次的回家取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直冒冰气的矿泉水。

  我跟踪他几次,才发现他叫卖一块五,而之前我们已经说好都是两元不还价,原来是这小子暗地里使坏,甚至在人走车开之际他两元两瓶都卖。我就愈发纳闷,兑来的都八毛,他这么个卖法能赚个屁?时间长了我发现他的一个好习惯,他不仅卖矿泉水还把乘客喝完扔掉的瓶子捡起来放到塑料兜里。顿时,我打心眼里崇敬他,一个多么好的同志,为了合肥的环境建设默默的做着自己的贡献,次年的合肥获得国家卫生城市想必也有他的功劳,想比之下我的个人修养就差多了,他们喝完的瓶子我不但不捡还用力踩上几脚,然后踢飞它,弄了不少卫生死角。

  自从受到都张平的触动后,我便时刻检讨自己的言行,我也注意收集空瓶子,但我跟他不同的是我不收那些杂牌瓶子,我专拾“娃哈哈”牌空瓶子,因为它的知名度可以卖个好价钱,这招又比张平略胜一筹,什么招呢?

  用一个”娃哈哈“牌空瓶子装上白开水然后扭紧瓶盖放在冰箱冷冻室里结冰,拿出来之后透心凉,正中高温下旅客的下怀,瓶盖被冻紧一时扭不开,等扭开了我已不见人影,别人的“娃哈哈”卖三块一瓶,我就卖两块五,实在不行两块都卖。

  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意蒸蒸日上,如火如荼。

  知道我在干啥了吧?

  报告一个好消息我和李雪的关系开始升温了!

  我常常以这样的格式和语态向张平们传递这么一个信息,夏天的矿泉水事件让我和张平之间多了一层难以名状的隔膜,感觉上那样,事实上我并没有往心里去,男人大丈夫么,胸怀放宽广点对自身是有益的。纵然对方使诈与你竞争,我们都应该用宽容之心去对待,不必把芝麻大的小事计较在心上,当然,外人认为我真的是“无计”也是不对的,我这个名字绝对是自我谦虚,用来迷惑对方。在矿泉水事件中,我用瞒天过海的手段狠狠痛击了张平,那一次他彻底的输给了我,平均每天我的矿泉水的销售成绩比他高出两倍,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我只要向他汇报我和李雪的消息时,他的表情就很复杂,他的眼神更让我难以读懂,在他高高凸起的眼袋包围中,我几乎看不到他的眼睛透露着什么样的信息。

  在我的眼里,关系升温的标志就是感情上的拉近,我和李雪感情上的逐步合二为一也是事出有因的,他爸爸在最炎热的夏天里因为“防卫”工作没有做好,不知被谁传染上了急性肝炎。听医生说这是个小毛病,死不了人,无非是人受点折磨,吃不下饭,喝不下水,精神委靡,说话无力,时间长了该人在痛苦的折磨中逐渐崩溃……但是,医生说他们不会放手不管,治疗也很简单,吊几瓶水吃几桶药,休息几个月也就差不多了。治疗完了后,李雪的爸就回家卧床休息。他这么一病我的机会就来了,我不上学,时间充足,矿泉水的生意也不错,但我按照常规额度给家里上税后,剩下的余额我开始兑换成各种补品上交给李雪她爸。为了给她爸提高营养,我特地每次都给他捎不同类型的补品,在各方面给他补充营养,有时带俩烧饼,有时带仨馒头,有时带二斤重的西瓜,有时带两三根甘蔗,有时带五六根火腿肠,有时带四五瓶“娃哈哈”矿泉水,绝对正宗,如假包换。

  李雪自然就少不了感动,每次我要离开时她都舍不得的不让我走,我坚决不让她送我,要求她多陪陪她爸。出门时,她有跟我握手与我拥抱的欲望,我都委婉的拒绝她的想法,总催促她就此止步回去多陪陪她爸,然后我头也不回的跑回家,路上心里“怦怦”跳个不停,握手、拥抱,近距离说话地不要,医生叮嘱过,要注意防范,这个病传染性极强,要做好隔离工作,这句话我记得最清楚。

  张平步了我后尘,不再继续念书,不同的是,我是失学少年,他是失学贵族。他爷爷从台湾回来给了他一笔钱,传授了他一些做生意的手段,张平便下决心不再继续念下去,他爷爷也挺支持他的,好象说了一句,文化越高脑筋越死,潜台词也就是为他本人小学未毕业的文化水平找一托词。

  自此以后,我跟张平的距离便越来越远,也许他是在忙着做生意,每个月见面的概率呈负增长态势,见了也无非是听他说做了这个做了那个,再不然就是免费听他个把小时的讲座,谈生意说女人,我有时插上两嘴,你一个小屁精,毛都没有长齐,还说个屁生意、女人!张平反驳我:毛没长齐但总比你还是个小处男好!

  在这以后,我开始对处男这个词产生兴趣,也在猜测张平这么说是不是证明他已经成为被处理过的男人,处男与非处男的本质区别在哪呢?以张平的语气,处男是令人鄙夷的,被处理过的男人是令人敬仰的。时值青春期,体内躁动着不安分的荷尔蒙情绪,有时在大白天便无聊的做着谁来处理我的白日梦。我带着这样沉重的思想包袱找机会与李雪见面,暑假嘛,意味着两样事情,一是李雪放假了,二是李雪要穿裙子了,后者比前者更具有诱惑性。

  我喜欢看李雪穿裙子,映衬着她淫淫的笑,不对,是“盈盈”,学上得不多,用词都出现了偏差。连衣裙把李雪的身材衬托的凹凸有致。从侧面看,我的眼珠子要打好几个弯;从正面看,我的眼珠子象被塞了什么东西,涨涨的;从背面看,我眼珠子象进了洼地,凹、凸、凹、凸,颇有节奏感。

  跟李雪拉手都成了家常便饭的事,不过前提是他爸的病已完全没有传染性。再说,都快上高中的人了,拉拉手亲亲嘴什么的也属正常,但是,我真正的初吻最终在三天之后被小花无情的夺去了。

  小花这次来的意思好象是打死也不回去了,她带了一口袋衣服和私人用品,这架势就是常住这了,在这期间便发生了很多事,连我自己都意想不到,夺去我的初吻不过是绿豆大的小事。

  4

  小花到我家是暑假开始的十天之后,也是最为炎热的时段,我的矿泉水事业也在这个时期达到最辉煌的阶段。热是热了点,但我穿着短裤,戴上草帽,卖着喝着,也很顺利的挺了过来。我戴的那顶草帽堪称文物级别,它是我姥姥在田间辛苦劳作的见证,后来我妈戴着它为我们哥几个在日头底下挣奶粉,挣工分,挣人民币。现在我戴着它去卖矿泉水,挣生活费,挣大哥的老婆本,挣自己的老婆本。这顶宽沿草帽并不是很破,外围一圈虽然有些脱落,但遮挡阳光一点问题都没有,唯一遗憾的是头顶的那一块开了个大天窗,我头顶一撮毛发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数这块温度最高,太阳炙烤着让我感觉头顶一触即燃。

  我爸爸骑车找到我,我还在低头拾空瓶子,他的一双脚踩住我看中的一个瓶子,是一双凉鞋,我便推断出是我老爸,我连头都没有抬,就问:爸你来干什么?我爸那深厚的、标准的、充满磁性的合肥话从我头顶上炸开:还捡什么捡,小花来了,快回家看看,这里我来搞!

  哟,不得了,我妈最喜欢的小可人儿来了,我可得回去接待,怠慢了小花,我在家里的地位更别指望翻身做主人了。我骑着自行车回去,速度至少有二十码,草帽几度从脑袋上拨根而起,我腾出一只手按住帽沿,另只手牢牢握住车把,口中吹着口哨,没五分钟我看见小花站在我家门口的伸头张望着,左看看右看看,眼珠子转地胡噜胡噜的,我知道他她的人是我。

  小花,小花我回来了。我惊叫着,双手勒住刹车,草帽突然被风吹落,完了,我意识到头顶的那撮毛还没有来得及整理就突现在小花面前,有损我一贯英俊形象,我趁势将前面的头发一股脑往上撸,这下头发全直挺挺的立着,我有种预感,这种发型将引领九五年度美发界的时尚潮流。小花走了过来,身手敏捷,她旋过来一阵风,我眼睛自然闭上又飞速睁开,我看了个清楚,小花黑了,瘦了,精神也有些憔悴,象一株快枯萎的小花,我油然生出怜悯的情怀,真想拿瓶正宗矿泉水来滋润滋润他。

  小花的确瘦了不少,她紧紧的抱住我,但我并没有感觉到我胸前有什么异物,反而有如抱着一棵枯树一样,枝枝桠桠戳得我骨头。

  小花说我没去六安继续上学,知道我不再念书,好不容易挨了几个月,我妈带信让她过来,暑假没过几天,就迫不及待的过来看我,实在是太想我了。说这些话的时候,她的脸微微的红了,我的心跳很不争气的加快了一点。

  小花并不是个美女,她只能在其他方面弥补自己的不足,来我家一个多月什么事都干,作为一个勤快的乡下妹子她很适合,照顾我的生活她也鞠了躬尽了瘁。唯一让人愤慨的是,自从她跨入我家大门后,我的矿泉水生意越来越差,从一天数十瓶到两三天十来瓶,谋取的利润还不够我心烦时抽掉的烟钱。于是我向李雪倾诉,李雪吃着我三块钱买的冰淇淋非常有耐心的与我同悲同喜。这时候的李雪与我有了不近的一段距离,听说她这次上的是重点高中,合肥一中的学生最终都十有八九成了天之骄子,我想李雪高中之后便会走上高不可攀的象牙塔,我仰望辄止。仰望的同时发现她与小花的确不是一个层次的人,她坐在凉床坝子上,我坐在小板凳上,她穿的是短袖紧身衣,下身是宽松的短裤,上边的波澜壮阔与下边的秀丽颀长构造成魔鬼般的身材,我努力不让口水往外蔓延,就听咕咚咕咚的口水直往肚子里倒流,我在悉心比照之后,得出一个结论,小花这个姿势坐在我面前,绝没有“突出”的地方,一般般,一般般啊。

  夏天随着暑假的结束也到了末路,太阳不再那么毒,我的矿泉水也卖不动,那些转车的乘客不再买我的水,他们的表情很复杂,好象宁愿渴死也坚决不掏票子。他们咽口水的声音极富悲凄神情,我看着难过,便把无成本的“娃哈哈”矿泉水一元钱贱卖给他们,他们还是无动于衷,我有理由相信他们认识我,多次喝过我卖的水,然后就有要拉肚子的欲望,所以,宁愿痛苦忍着也不愿在汽车上遭受尴尬。

  那就认命吧,他们不上当,那我只好转行去。小花来我家数月也得做点事,挣点生活费。我妈说让她和我一起去贩衣服卖,感觉小花是我妈亲闺女一般,一点也没有享受到来宾的待遇。

  然后我跟小花就策划着去正在修建的淮河路步行街捣腾点衣服玩玩。

  淮河路是合肥的一条普通路段,它与长江路不可同日而语,一个是破烂不堪,一个是宽阔宏伟,一个是破庙林立,一个是店面繁华。扩建前的淮河路充斥着各类小商小贩,这与后来发展成的商业步行街简直有着天壤之别。我和小花就曾为了淮河路的日后繁华贡献过自己的力量。

  城隍庙是合肥小商品批发的重地,也是人流量最大的批发中心,但是它的物品只属中下层次,大多前去光顾的除了小商贩就是从农村进城的少男少女们,逛城隍庙成为他们打工之外的唯一休闲方式,遇到发工资那个月花上几十块能淘出自己的满意的衣物来。我和小花为了方便进城打工又没时间逛城隍庙的哥们姐们对衣物的需求,便跟随其他已经散打游击多年的小贩们一起去城隍庙批了几百块的衣服,根据我们的预测和计算,卖完这些衣服毛利至少在一百元以上,比如在淮河路卖给搞扩建工作的工人和偶尔经过的路人顶多三天卖完,一天能赚三十多块,我分二十,小花分十来块,收成也应该不错。

  好事多磨。小本生意虽然预期不错,在实际实施过程中却遭到各种磨难。比如那些市容委的混子们就很眼红我们,他们和我们的关系如同猫鼠。

  我们在家里做了两支木架子用来摆衣服,这种木架子既方便又实用,支脚处可以随意折叠,有意外情况胳肢窝一夹就很快把木架子中的衣服夹起来甩开步子跑,所谓的意外的情况指的就是市容委的这些人。

  任何一条街道没有小商贩的存在便是死路一条,是他们引导消费热潮,方便消费者取自己所需。从法治上说,他们的存在又是违法的,占道经营,无序竞争,苛斤扣两,影响市容,这时便出现了城管性质的市容委。市容委是个好地方,它维护着市区形象,保持环境卫生,更大的作用是提供了很多就业机会,安置了很多无业游民。我有理由相信,市容委人员是两劳释放人员,他们的爱好便是穿着制服,骑着三轮摩托威风八面的驱赶街道中的小贩们,稍微腿脚不方便的便会被逮个正着,然后我们看见的是不管你是老农还是妇女,是孩子还是残疾,你筐中的鸡蛋会被踩碎,你板车上的水果会被扔了一地,你三轮车上的甘蔗会被折断喂狗……当然,也包括架子上的衣服,他们会毫不手软的撕烂它,连我的他们也敢撕……

  撕我的衣服便是要我的命。他们一开始追上拉三轮车卖水果的老农,眼看老农的水果不保,骑三轮摩托的市容队员却突然来个急刹车,其中一个戴着大盖帽的胖子扯开嗓门喊:今天老子高兴,快滚!我和小花原本都把衣服收好准备撒腿躲得远远的,听他这么一说,我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那哥们家里肯定有啥喜事,心情高兴,咱这些人也跟着快活。

  我和小花把衣服打开,一本正经的继续兜售衣服,刚才那两小子骑摩托忽地闪到我们跟前,我朝他们微笑着点头,示意我也能体会到他们的心情,有道是好事同喜,大家相安无事,你好我好大家好。那个胖子突然抽筋似的抬起腿将我面前的衣服踹到半空中,我眼看着衣服就从我头顶上缓缓飘下来,心想这腿力可非同一般,不是跆拳道一级高手他的腿肯定要抽筋。果不其然,那个胖子的腿很快就软了下来,象蔫了的黄瓜垂头丧气。我顿时失去风度,手指戳着他的鼻梁骨,结结巴巴说:你、你、你……我很清楚我的表现差强人意,我应该抬起我那强劲的右腿给他一记连环腿,但考虑到他那么重的身躯被我踢倒不弄个半身不遂也会留下后遗症什么的,而且小花把衣服已经收好,拉着我胳膊说,三哥,咱走吧,换地方去!

  胖子骂骂咧咧着,眉毛横七竖八,眼睛跟鸽子蛋似的,看情形,他第二腿有可能往我身上踢,我想豁出去算了,这段时间非常郁闷,此时正好可以对他发泄发泄,瞧他那衰样就知道是一发泄的工具。可小花不应允,女人都这样,怕事情闹大,亦或许她看我和那胖子明显不是一个重量级别担心我吃亏,非拉着我走,我一边退一边自言自语地骂,怕个球,有本事来搞我,看谁搞死谁!

  显然,胖子的耳力不错,十米开外他竟然听到我在骂他,还有他的死党,一起开着摩托向我冲来,他们的大盖帽两侧拖出两根长须来,跟日本鬼子没二样。情况越来越危急,摩托车箭一般冲过来,为了小花的人身安全,我拉起她的手飞奔开来,没有修好的路面还有一洼洼的稀泥,都被我的脚后跟带到屁股上,一阵凉飕飕的感觉从屁股往上窜……

  别以为我是屈服那帮人的淫威,我只是考虑周全,毕竟他们是猫,我们是鼠,他们有正当理由除害,我们是违法小贩,要想继续做生意就必须忍辱负重,作为一个男人来说,能屈能伸尤为重要,总有一天我挣得功名做了大官再来视察淮河路,钦点当年逮我的这帮土匪作陪,微笑地告诉他们:当年追得我好辛苦吧,我感谢你们给我压力逼迫我向前不停跑!

  5

  三哥,三哥,你在自言自语着什么呢?

  我被小花摇醒,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才从梦乡里走出来。最近实在太累,心力交瘁。那段时间在淮河路做小本生意压力太大,体力消耗也大,常常没站稳几分钟,那些兔崽子们便凶神恶煞般的冲过来,我没命的跑,一天跑个两三次,能不乏吗?

  虽然大部分时间里我都是在飞跑,但也有偶尔性子上来跟他们干过架。那次他们竟然对小花动起手来,把小花的衣服扔到地上,还恬不知耻的放肆的淫笑,我气不过,上前跟他们搏斗,周围数十群众竟无一援手,我在众目睽睽之下赤手空拳与他们做殊死相搏,怎奈我一拳难敌众手,最后体力不支,在晕倒的刹那,我听到了警车的鸣叫声,我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其中一个歹徒死死不放,他们踢我屁股塞我肚子砸我后脑勺,正义终归要战胜邪恶,在警察叔叔围上来时,我才放心地晕倒过去--再不晕倒他们非活活打死我不可!

  事情的结果以我完胜告终,他们付我医药费,向我道歉,送我营养品,我没要求什么,只不过请求他们陪几天床,一个礼拜不分黑夜白昼的陪,最后他们个个憔悴如纸,如从地狱刚出差回来,而我白白胖胖的出了院。其间,各级领导捧着鲜花来慰问我,向我致以最真挚的问候,我心满意足的回家调养,没怎么睡着就被小花叫醒,我气鼓鼓的问:你吼什么,我还在疗养期呢!

  小花放着嗓门喊:快出去看看谁来了!

  我没好气的又闭上眼睛说:反正不是中央领导捧着鲜花来就成!

  小花咂了咂嘴:瞎说什么,是蒋小红来了。

  我一骨碌从床上翻起来,感觉身轻如燕,不像是一个大伤初愈的病人--更象是见一个常年没见的老情人。出了房间就看见蒋小红跟我妈在堂屋小侃,我实在太高兴了,兴奋之情溢于外表,若不是身体刚刚康复不能做剧烈运动,我肯定跟小红来个360度大旋转。我盯了许久,越看越觉得蒋小红可爱动人,我越发激动,忍不住冲了过去,拎起蒋小红脚下的大包小包仔仔细细地打量着,有我最喜欢吃的花生糖、方片糕,还有葡萄苹果。好久没吃上这些令我大开胃口的东西,看到这些心里面很高兴,但嘴巴不能表现的太俗气,我埋怨地说:小红,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来,我胃不大,吃不掉就浪费了,下次千万别带这么多。

  蒋小红说,无计,来的匆忙,还问了半条街才找到这儿,没买啥贵东西,你就不要寒碜我了。

  我说,甭客气,咱还是亲戚呢,别见外。一个人来的?

  是啊,我从学校过来的,南七那边,还真是来麻烦章叔叔章阿姨呢,学校要安排实习了……

  蒋小红的辈分不是比我大吗,叫我爸妈为叔叔阿姨怎么感觉这么别扭呢?原来是为了找单位实习的事,这么一件大事,那些大包小包加上喊叔叔阿姨我便觉得很理所当然了。

  我把目光投向我妈。这个事情适合我爸妈去办,我就用不着亲自出马了。我妈说,小红的事是大事,等三子爸回来一起去你朱叔叔家一趟,你朱阿姨是市一院的大夫,应该有门路的。

  什么朱叔叔,狗屁!竟然又要找他,我一百个不情愿,可我妈说大春是我同学,我陪着去会好办些。那个猪头啊,自从我不上学以来便与我断绝了纯真的同学关系,他只会利用我,还喜欢赖帐,他老子也一样,小猪头加大猪头,都一路货色,想我章无计如此清高孤傲竟然要拜倒在他们父子的大腿之下真让我浑身不爽。蒋小红的目光里充满期待,我妈的目光里充满等待,我的目光里只有无奈。在她们的逼视下,我只好违心地说:好,没问题。他儿子跟我老同学,不会不给面子,晚上我跟老爸一起去。

  猪头请我打架一事让我郁闷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父子太狗仗人势,有点小钱就不遵守自己的诺言,若不是因为可爱的蒋小红我犯得着去委曲求全吗?当然,这点小事对于能屈能伸的我来说也不值得反复抱怨,我只是心疼蒋小红给我带的大包小包今晚估计小命不保,不拿去孝敬猪头父子,小红的工作更是毫无着落,唉,心碎了无痕啊!

  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的意思就是某个目的没达到反倒失去了一些东西,蒋小红带的东西统统送给猪头家,我爸又说这些东西份量不够,还得带条烟去。我们在家门口的“迎春”小店徘徊了很久,因为店主向我们介绍“红梅”烟五十元一条,“红塔山”烟四十元一条,不过是假烟,正宗红塔山烟至少一百块一条。我们在盘算,红梅烟便宜,但档次不高,红塔山烟档次高,但太昂贵,用假烟充数,事情办好了管他三七二十一,这是我的看法,本身我就不大情愿把这些好东西拱手让给猪头家。我爸在这个时候的表现就没有在我们兄弟几个面前表现的果断和气魄,他担心事情办砸了,小红的工作就更难办,再说都是一个单位的,今后也不好相处。那就花一佰块钱买真烟吧!我说,牙齿被我咬得沙沙作响。

  猪头爸打开门,我毕恭毕敬的鞠躬喊:朱叔叔好!大春呢?大春从里屋出来,惊讶的喊:原来是无计兄啊,我在看重放的《霍元甲》,百看不厌,刚放到日本人要害他,真惨啊!

  我把拎来的东西甫一放到他家桌子上,听猪头这么一说,我的小手有些颤抖,好象自己要干什么坏事似的,我爸很温柔地,注意,这个词一般不用我爸身上,现在我倒完全可以用这个词来形容我爸的表情,我爸温柔地说,朱科长,打扰了,平时没时间过来,今天特地来看看领导。

  猪头爸咧开嘴,大声笑道:老章终于有时间过来了,咱们两家离这么近,还真没见老章过来聊聊呢!是的,不光是猪头爸,就算是厂长,我爸平日里都不买帐,他是一个耿直的人,不会用这些手段去巴结任何领导,他做不到,甚至,因为工作上的事跟领导争吵的面红脖子粗,但是为了子女或者亲戚,我爸宁愿放弃自我,屈着身子来跟领导问好,不知道是他的进步还是他的悲哀。

  我爸遂说,是啊,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来还真是要请科长帮忙呢!

  猪头爸让我们坐下,又喊猪头泡茶,我们连忙说在家喝过不用麻烦,猪头说,那就算了。他奶奶地,还真不客气,我爸问,大春他妈不在家?猪头爸说,晚上在医院值班呢!我爸说,有件事要麻烦大春他妈了,一个亲戚刚从护校毕业,想进医院实习不知……

  猪头爸没听完便“唉”了一声,面露难色:这就难办喽!

  我将带来的东西推了推,那条红塔山香烟放在最上面,非常打眼,猪头爸乜了一眼,眉头微微绽开,懒洋洋地说,说说情况吧!

  这个时候轮不上我说话,我爸自然开口发言:是我家属的亲戚,今年才从护校毕业,想留在合肥实习,请大春妈给帮个忙,有情后感,一定不会忘了你们……

  猪头爸拈根烟放在嘴里,我瞅准桌子上的打火机伸手去拿,但我爸这时候比我更快,他抓起打火机“嘭”地点开火,送到猪头爸嘴边。我爸的身手我还是比较了解,出招够狠,速度也快,连我都没办法逃脱,没想到他手上功夫也不错,出手的速度也在我之上。猪头爸长长地吸了口烟,说,你们先回去吧,我等大春妈回来跟她说说,尽管放心,这个忙我们一定会尽力帮的,老章你跟我是老同事,无计和大春又是老同学,你们的事就是我的事,先回去吧!

  瞧这半生不熟的话,就这样把我们打发了,但也没有办法,只能听候消息。我起身准备跟大春告辞,那小子开头出来露个面就一直没出现过,一定是在看什么好片子,我喊,大春大春,我们走了啊!猪头在里屋应了一声就没了声音,我怀疑他猪窝藏娇了,便忍不住探头望了望露出一条门缝的里屋,里面光线幽暗,电视音量很小,但是床上有一条腿不太象是猪头的,那条腿细长细长的,袜子很白,脚的尺寸看不清楚,但白袜子是不会穿在猪头脚上的,再白的袜子被他穿两天都成灰色、黑色,这小子,在里面鬼混呢!我犟着头盯了两分钟,我爸拉了下我衣襟小声道:看什么?快走!然后自己伸头张望,我知道里面是老人不宜,就推了爸一把,说,走吧,回家,人家要休息了!

  蒋小红跟小花睡一张床,她们俩加上我妈三个女人在桌子旁瞎聊,看到我们都围过来问情况,我关上门,骂猪头爸不是人,东西收下来还要等几天,真不是人干的事,还有他儿子,年纪轻轻泡小姑娘,一家子混蛋!我爸瞪着眼望我,用不寒而粟的声音训我:乱说什么,人家可是答应帮忙的,过几天再去问问,小红就暂且在这里住几天吧!

  蒋小红点头,小花开心地笑,我妈回屋叠被子,我有心将小花与小红比较了一下,感觉小红竟然比小花动人不少,可惜是亲戚,不好下手,遗憾!

  他妈妈的,事隔三天,猪头家那边都没消息,我倒不急,蒋小红却急了,她说老这样下去也没什么结果,在这儿住着也不好意思,便要先回六安等消息。我妈说:那就再去一趟问问情况吧!当然还是由我和我爸一起去,总不能空手呀,又买了条烟和两瓶酒。

  这次猪头爸倒是喜笑颜开,还用责怪的语气埋怨我们不该又带东西过来,我心想我们空手而来可能都不会让我们进门。我看见猪头爸瞧了瞧了我手中的方便带,最外面放的是红塔山香烟,钱是我爸出的,他这次真的下了血本。看来这招还挺管用,猪头爸很干脆,猪头妈也在家,他俩干脆的不约而同的说,已经和某某领导提过了,正在研究中,抽个空还得去领导家一趟。

  我知道他们的意思,还得花钱呗,而且还不是红塔山香烟能解决的问题。我爸的表情停滞了十秒钟,最后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五张百元大钞说,那就麻烦你们买点东西带给领导,我们就不去了。猪头爸连忙摆手,一副很有人性的样子推辞道,不要这么搞,一起去拜访拜访吧!我爸面露难色说,还是不去了,我们没有文化的人去了也说不上什么,就麻烦朱科长和大春妈辛苦去一趟……

  猪头妈说,既然这样就替你们去一趟吧,没有特殊情况应该能办妥这件事。

  我和爸一同站起来,跟他们真诚握手,发自肺腑的道谢,不好意思的说打扰了,先回去等消息。铁们关的时候我的心在滴血,那五张百元大钞和两条红塔山香烟跟一把刀似的戳在我的要害。

  我爸让小花再等一段时间,她开始推辞,说已经住了很长时间了,不能再打扰了。我说,你这话什么意思,是亲戚怎么能说出这种话,一定得留下,止不定过两天就有消息就得去实习了呢。小花盯着我,好象很奇怪我怎么如此盛情的邀请小红留下来,但脸上还是漾着微笑,跟我们一起挽留小红。

  小花说,你就先留下来吧,小红姐,下个礼拜是我的生日,等我过了生日再走吧!

  生日?这么快就到了小花的生日?记得小时候小花过生日时,总在家摆一桌,还能收到很多礼品,不过最后都成了我的所有,这次生日竟然在我家,我说太好了,小红就留下来吧,大家热闹热闹吧,小红点了点头。

  这个生日是我跟小花的转折点,我在这个生日里失去了很多东西,包括男孩最宝贵的东西。

  三天后,蒋小红的工作终于有了眉目。

  连续又住了三晚,蒋小红不好意思到极点,就在她寝不安,食不香时,猪头爸第一次登我家大门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本周内就可以去市一院办实习手续,有食堂有住宿,什么都给安排好了。这一次他们倒是办了一件好事,不过代价还是蛮大的。蒋小红感激涕零,明天就要走。我说后天就是小花的生日,明晚过了生日再走。蒋小红说,好吧。

  白天各有各的事要忙,只有蒋小红一个人在家,孤独与寂寞逼得她要离开。小花的生日原本是很平凡的日子,但我妈说要好好过一过,我爸也说应该庆祝一下,我大哥说是得过,我二哥说过一过好,我也只好说那就过吧。过生日也不是小花嘴里所说买两个菜喝几杯酒就过去了,这跟没过一样,我说要么就生的伟大,过就好好的为她过。我妈说,三子这句话说的中听。小花凑上嘴也蜜了我一把说,三哥就是好!蒋小红大笑,那看要给什么人过生日呢,小花害羞低下了头,我也小声的说了一句:讨厌。

  我爸做过单位大厨,因此厨艺可称得上是厂级水平,曾经给上千人做过饭炒过菜赢得好评,给我们下厨不过是杀猪用牛刀,那味道就更不要提了。我爸随便忙活了会就弄了十多个菜,有荤有素,有凉有热,有汤有卤;白菜青菜黄芽菜,蘑菇香菇金针菇;土豆毛豆豌豆,羊肉牛肉猪肉;凉拌黄瓜,清蒸鲫鱼,活闷醉虾……满桌子的美味佳肴还没动筷子,我便看到我妈不动声色的淹口水,小花欲罢不能的蠢蠢欲动,蒋小红更是手足无措,而我大哥二哥已经夹了几块肉放入嘴巴,还招呼道:快吃快吃趁热吃。

  要就不动筷子,动起来那速度又着实快了点,刚才还盘盘丰盈,十几分钟后盘子都缺了几个口,至于白酒已经是滴滴难舍,回味无穷。

  小花高兴,喝了三杯白酒,一杯是与爸妈干,一杯是与大哥二哥干,还有一杯是和小红干的。我说,我呢,咱俩还没喝呢。小花涨红着脸说,不行了,醉了。于是,我就跟我干,二两白酒下肚,我便面红耳赤,接着又跟小红干了几杯,她喝的是饮料,我端起酒杯,埋怨她,小红,你这就没小花厚道了。蒋小红抱歉的说,没喝过白酒,以水代酒吧,小花今天是寿星她自然要多喝几杯。我指了指小花说,她呀,今天是喝多了,看她晚上怎么闹腾。

  小花踉踉跄跄站起来要收碗,我摆摆手说,今天你生日,就不要洗了,好好歇着。小花原本通红的脸庞更加红润,她极度温柔地说,还是三哥最好!我说,没什么,明天早点起来再刷!所有人忽然莫名其妙的望着我,嘴巴成“O”型。

  6

  我觉的酒精能刺激一个人的欲望,说白了就是能提高性腺激素。我脑袋沉沉的,但体内却是兴奋的,我感觉挺对不起小花的,因为我看蒋小红是越看越漂亮,越看越可爱,越看越觉得自己禽兽不如,竟然对小红有这种想法。另一方面我也痛恨自己,此时此景,我竟然老是忘却李雪长的什么样子,大概酒精让意识模糊了,模糊到把蒋小红看成李雪,把小花看成小草。

  看错也就罢了,但是酒后男女共处一室就更为危险了。我爸妈哥他们去我大嫂家商谈结婚的操办事宜,接留下我和小花小红三个人在家里看电视。倘若就我和小花或者是我和小红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但是一男两女醉醺醺的待在一起,可谓是定时炸弹放在体内,随时都有引爆的危险。蒋小花没喝酒,意识很清楚,她说她先进房间看医学书去,客厅现在就剩下我和小花两个人,这不存心让我犯错嘛,女人心,海底针啊!

  电视演的是外国片,很规矩的电视剧,但男女主角就不那么规矩了,他们对视的时候,眼神勾人心魄,我和小花也对视了数秒后,眼神也勾人心魄,我看她的眼睛里通红一片,他看我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大概是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了。

  外国人就是比我们开放,他们亲嘴跟我们吃饭一样,动不动就“吧嗒”一声,接着嘴巴对着嘴巴咬起来,还不停的晃着脑袋,一会儿伸出半截舌头,一会儿吐几口口水,一会儿亲几下脖子,一会儿亲几下耳朵,极尽缠绵之能。我感觉体内燥热,双手颤抖,再看小花,她更是“面赤耳红”,是因为酒精还是电视就不得而知。小花离我两公分距离,天不是很冷,彼此穿得不多,小花身上传来的温度让我忍不住多看她了几眼,她顺势把头埋在我的肩膀上,我顺势拽住她的胳膊,她顺势钻到我怀里,我搂得更紧了,小花重重的呼吸,我不可避免的呼吸着她的呼吸,酒精与酒精的相撞,情感与情感的相触,意识与意识的混乱,我有些按捺不住,突然“嘭”的一声吓我一跳,抬头观望,原来是电视中的男女老外已经扑到床上,我不由自主的小声喊:李雪……便伸出舌头去找一个嘴巴。

  蒋小红在屋里不知是睡着还是故作安静一点声音没有,这样很不好,衬得外面我和李雪弄得倒挺大声,就连电视对白也没了声,那一对外国狗男女亲完嘴又在床上翻来覆去没个停止。我和李雪,正在青春期的少男少女也受了电视里的影响,在现场打起了哑语,仅仅通过眼神、手指和身体相互交流。李雪倒在我身上,我半抱着她,嘴巴紧密缱绻,身体亲密摩擦。我忘记了很多东西,更忘记了蒋小红的存在,只知道同情用心去与面前这个我意识中的女孩拥吻,她叫李雪,除此之外,我此时不认识任何人,我妈我爸我哥他们姓啥我都知道,有个叫小花的长啥样不记得,我脑袋里只装着某种的欲望,有关青春和梦想,它与身体紧紧相连,与酒精密不可分。我胆怯的象个孩子紧闭着双眼,所以我不知道面前的她是什么神情,这好象不是我的个性,六岁开始我便入了洞房,占了某个女孩的便宜,但与现在天壤之别,我可是真真切切搂着一个有温度的东西,她会动来动去,会用舌头拨弄个不停,她还有令我晕眩的体香,是处女的体香,我无法拒绝,全身酥软的象刚出世的婴儿,我需要母性的关怀,更需要来到这个世界后的情感的宣泄。我手指颤抖着去摸索她身体的每一块肌肤,就象某个时刻做的那个梦一样,看不见对方的脸,只有体温和影子,如同跟未知名的蛇类做合二为一的相融。我虽然闭着眼,但手指更加清晰的探清了所要到达的脉络,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耳朵,脖子,胸脯,小腹以及纤腰。我喘着粗气,迎面而来的是令人麻醉的大口呼吸,我的嘴巴不敢停止,上前咬住,慌乱的探索,紧张不安的等待迎合,全身无力又好似力气无穷,双脚麻木有好似千钧一腿。我知道与我一起体验快乐的这个人叫李雪,曾经屡次出现在我梦中的一个神秘女孩,我有了拥有她的欲望,我膨胀的不行,我们已经除去所有遮挡之物,象亚当复娃游离世间,象天与地迫切相合,我的脑子出现大量影视画面,想成为一个真正男儿征服怀中女子,高傲的宣布我从今走走向成熟。我感觉到什么湿湿的东西,冰凉入肺,从鼻尖传递到我心间,我忽地挣开眼,意识逐渐清晰,记忆开始复苏。她、她、她怎么是小花?

  她是小花,我明白过来,决不是我一腔情愿的李雪,若干分钟前给她过的生日,喝了几杯老酒,然后无法控制的做了一场勾当,幸好,在最后一步,我发现真相并及时终止游戏,但是我的初吻以及我身上某处私密给了她,我不渴求她对我负什么责任,只求她别指望我负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责任。退一步说,她虽然奉献了几十分钟的香吻以及身上某处私密地方,但最为关键的步骤还没实施,上帝保佑,她不要就此认为我会有收留她的好心。

  小花啊小花,咱俩怎么搞成这样?难道紧紧是酒精作怪还是夹杂着半生不熟的青春味道?是你的蓄谋已久还是我少不经事?总之,事到如此,咱俩也是生米煮成了热饭,再添一把火就熟了。然而,我终于战胜自己的歪念,克服自己的欲望,在彻底发现我怀里躺着的是小花时,我放弃了一切举动,仅仅用嘴巴疯吻两分钟,然后说,对不起,小花,我喝醉了。

  小花说,三哥,是我喝醉了,但我一直在喜欢着你……

  我说,三哥又不是傻子,怎么不知道呢,但是我们还小,要以事业为重,把衣服卖好才是正事。

  小花说,可我听到你喊李雪,如果是李雪你会不要我吗?

  我睁大眼睛,四下张望了一下,说,不可能吧,我喊她干嘛,你肯定听错了,我要喊那个名字我就是人渣!

  小花用手堵住我嘴,责怪道,你不是人渣,你永远是我心目中最优秀的人,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我、我……我愿意把自己给你……

  哇噻,小花说最后一句话竟令我全身血液沸腾到脑门上,身体亢奋到失语状态,一时说不出话来。小花柔情似水的望着我,这时我并没有感觉到小花哪点不好看,特别是平行视线靠下的位置,她的胸部起伏不定,刚刚披上的外套将里面的薄纱显得若隐若现,那敞露着的肌肤细腻如脂,用行话形容就叫极度性感。

  小花又呢喃一句:三哥,我知道你喜欢李雪……

  我用手堵住小花的嘴,委屈的说,我真的不是,你不要误会我……说完,也不知想证明什么,我轻叫一声“小花”,便饿虎扑食般将小花放倒在人造革沙发上……

  不好意思,真对不住各位观众,我一时冲动,终于被小花占有。中间施暴过程就不必描绘,挺三级的,跟录像中演的差远了,一点美感也没有,多的是手法稚嫩,姿势别扭,配合生疏。我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我忍住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失去了哭有啥用,这点我就比别人坚强许多,我也没要求小花:我是你的人了,你可得对我负责。该咋样就咋样,光说没用,她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强求不来,我只是将头埋在小花胸前,感受她的心跳,安静地享受风暴之后的甜蜜。

  哎,恍若隔世啊!男女成长的最关键一步,我和小花都走了过来,其间有坎坷也有疼痛,我们都忍了过去。小花还叫出了声,感觉满大的。但蒋小红却始终没出来,也没任何动静,她在里面具体干些什么事情我就不去考证了,反正第二天一大早蒋小红就去医院报道,临走一再感谢我们的帮助,说今后一定回报。最后她看了我和小花一眼,笑了笑。我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突然有些失落,她的走对我和小花将是一个严重的打击,试想,房间少了蒋小红,我还有什么劲儿跟小花那个,不刺激啊!

  蒋小红走了后,我妈鬼鬼祟祟拉我到里屋质问我,说我把小花怎么了?我说,没怎么啊,您儿子您还不放心吗?老实得一塌糊涂!

  老实?我妈反问我一句,问道,你到底对她怎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

  我对她到底怎么拉,老妈,你倒是明说啊!

  我妈撇着脸教训我: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就要负责任,昨晚的事,小红都告诉了我!

  完了,占小花便宜的事被小红捅了出去,怪不得她一直不作声呢,这可如何是好!下次再见到蒋小红非把她腿打瘸不可,竟敢出卖我!

  看我妈那情形,不承认就要剥我皮似的,我只好说,老妈,你得有证据,可不能血口喷人呐!

  你要证据是吧,你去看看沙发垫布底下。

  我连忙翻开垫布一瞅,还真的有证物,几滴血迹已凝固成黑褐色。这沙发质量真让人担忧,我明明事后把垫布换了新的,没想到竟然洇到垫布底下,人算不如鬼算啊!

  我低下头,老实地承认:妈,我错了,我应该把沙发擦干净才对。

  我妈揪着我耳朵骂:你个死孩子还嘴硬,事情到这个份上还遮遮掩掩,真白养了你一场。

  咦?这话怎么说的,应该是白生了我才更合适,怎么能说“养”呢,我妈小学文化估计也掺了不少水分。

  我说,这有什么嘛,又不是我强迫小花的。

  我妈扬着嗓门喊:别废话,国庆把你大哥婚事办了,年底就把你们给办了。

  什么?这么快就办我?我才十八岁呢,毛刚长顺就让我结婚不是将我往火坑里推吗?

  十八岁怎么了,你大表哥十八岁都有伢了!

  那不同,农村结婚早,生了孩子早充当劳动力,我都是省城人了,还要工作,长见识,这么早结婚我才不干!

  你、你……我妈扬手就要打我,我顺手挡住,她老人家粗壮的胳膊被我捏在手中动弹不得,但话音更加怵人:早知道你是这样的孽子,当初就不该捡你回来!

  我立刻插话:什么,等等,老娘,我是你捡回来的?

  我妈收回手,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看这架势估计我的故事还挺复杂,没个三、五个钟头说不完。我妈语重心长地开始讲故事:

  三,实话对你说了吧,若不是你和小花提前把事办了,你又不想负责任,我真不想跟你讲这件事,现在你们都已成人,就全告诉你吧,相信你会理解爸妈的……

  我说,理解理解,啥我都抗得住,我早就怀疑不是您亲生的,到现在才告诉我,您可真能藏得住话,尽管和盘托出,我会理解你们的。

  据我推断,我现在是在一个不太富裕的家庭,而我生身父母必定是大富之家,这中间肯定有什么隐情,于是把我托付给这个家。我急切想知道自己被谁遗弃,鉴于特殊情况,我也不会怪他们,随手给个几十万让我做点小买卖就成,无论如何也比小花是从草堆里捡来的要好上几倍。我相信,也必定,草堆肯定与我无缘,瞧我这风度,我的聪明才智以及我的悟性,不是高级知识分子或良好的教育背景的家庭基本生不出我来的。

  7

  三,其实你是我们从柴禾堆里捡到的……

  慢!我打断母亲的话,不可置信的望着她:柴禾堆?仅仅比小花高一个档次?不可能,我坚决不相信,柴禾堆生不出我这样的人才。

  我妈说,是真的啊,三,你确实是从柴禾堆里捡来的,不知哪个狠心父母把你丢了,小花其实才是我们亲生的……

  原来如此,老妈,你终于承认小花是您亲生的了,我早就怀疑她,不是您亲生的不会对她这么好,更不会逼着我娶她,怀疑的程度如同现在怀疑自己从柴禾堆里捡来的一样,您就明说吧,我到底是谁抱到这儿来的,我想得开,再大的官,再有钱的主我都不会缠他们,您还是我亲妈……

  我妈听我这么一说又“唉”了一声,接着说:

  三啊,我们真的不知道你的亲生父母是谁,当初生下小花后,你爷爷重男轻女,说田里不能少了男娃儿,便把小花过给了没孩子的你杨叔叔他们,几个月后在柴禾堆里捡到了你,那时你大概两岁,没病没伤的,你爷爷和我们就把你带了回来。

  天哪,我仰天长叹,我真的是从柴禾堆里捡的?我不甘心,我不认命,我疯狂,我歇斯底里的自言自语:我一定要找到我的爸爸妈妈。

  事已至此,不认命也不成,但我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找回亲生父母,这个愿望不实现我死不瞑目,因此我向现在的爸妈承诺:一找到亲生父母就立刻跟小花结婚!我妈叹了一口气,没说话。

  我安静的理了理头绪,这么一来,我就是我妈的准女婿了。从儿子到女婿,这个身份置换令我有些尴尬又有些茫然,所以,在身份改变之前我得弄清我爸妈是个什么角色。说良心话,跟小花发生那事有我冲动的成分,对于李雪才有种自然的真心喜欢的感觉,不过,这个时候说啥都好象太迟了,只能怪自己太年轻,做事太冲动。哎,年轻人呐,你的名字叫弱者!

  自从知道真相后,我开始变得消极堕落了。衣服也没心思卖,早上去中午回来下午在家睡大头觉,好象真的有一个大富之家在前方等我认亲。对小花,虽然拥有了她第一次,但却越来越发觉小花没女人味,甚至有了一些抵触情绪,觉得是她抢了我的饭碗。不过,她做人挺厚道的,知道我的身世和她的身世如此戏剧化之后更加对我悉心照顾,把好吃的全让给我,她和她亲生父母都不再说我半个“不”字,有意思,这个时候我的地位反而更加高大,比太上皇还太上皇。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世事提不起兴趣来,认为活着便活着吧,过一天算一天,反正连谁生了我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理想、生活呢?

  时间在这样颓废日子里过了一茬又一茬,平日里除了睡觉就是计划这如何去找亲生父母,想把这个年过完就回六安大范围寻找一些蛛丝马迹。年底的时候,又发生了一桩意外的事情令全家雪上加霜,我爸因为单位破产而下岗。

  大哥结婚的时候,家里已经负债累累,父亲的下岗更是火上浇油,整日每个人脸上都是忧心忡忡。我妈做一些散工贴补家用,大哥在老爸一个单位,离下岗也不远,二哥还没毕业,小花靠卖点衣服挣个生活费,还得管我零用。我呢,幸福呗,反正又不是我自己的家,我不过寄人篱下,过一天算一天。

  我爸说,还是得去趟朱科长家看看能不能找个岗位。

  家里要钱没有,要命有五、六条。我爸说,先去问问情况再说。很快,我爸愁眉苦脸的回来,我知道结果,无非是猪头爸说不好办呐等等。我爸说,朱科长说事情不好办,得活动活动。我们一家子聚在一起想办法,当然,我没有动脑子去想什么法子,倒是我妈、大哥、小花都把私房钱拿出来,有三、四百吧,让我爸买了好烟好酒又去了趟猪头家,这回,猪头爸让我爸等消息,说他会尽力去找领导说说。

  两个礼拜后,我爸在登门造访几次后,猪头爸终于把事情给办了,不过不是在原单位上岗,而是托他朋友的朋友在浴池给我爸找了份工作,干的还是老本行,但性质不一样,纯粹属于替别人打工。我看到老爸的老脸拉的老长,额头上写着心有不甘。

  8

  又一个春夏秋冬的交替,又一个花开花谢的轮回,又一个新年即将来到,春节的气氛愈发浓烈起来,各家都在办治年货。几个月当中,我用一个词形容在家的处境就是:郁闷。我心里渴盼这个年尽快过去吧,年后就回六安。这当中,蒋小红来过我家一次,顺便买了鸡鸭鱼肉蛋糖果糕点巧克力满满几大包,怀着无比感激的心情向我们汇报情况,看来她在那边过得不错,食宿全包,不过没工资。但她依然感恩于我们,说,很多去实习的还往医院交实习费呢,还指望什么工资啊!

  瞧这年代,干活的不给工资还得倒贴,真弄不明白人为啥都成了低能痴呆儿一无所求。相对来说,我爸的遭遇就比蒋小红凄惨得多。我怀疑猪头爸有些偏心,是小美女就安排妥当,是老头儿就啥都不管。两个月过去,我爸在的那个浴池就是不发工资,也找过猪头爸几次,他说劳务关系是老爸和浴池之间的事,他不好插手。我在想,若是个美女,猪头爸顶不住要插两手呢!

  更可气的是,浴池那边老是把说话当放屁,朝三暮四的扯,说几号几号结工资,最后一拖再拖,拖了两个多月,眼看年关了,他妈的土豆都发芽了,浴池还在难产生不出人民币来。

  我爸说,大不了不干也要把血汗钱讨回来。在这之后,天一黑老爸就去浴池上夜班,天亮后也没时间睡觉就往劳动局啊监察大队什么的跑个不停。不知道这些地方是收容所,专门收容无家可归的废物呢,还是扯个幌子干狼狈为奸的勾当,反正就是执行了几次强制命令没丁点效果,还浪费我爸不少车票钱,奶奶地,狗日地,一群人渣!

  我说,老爸不要去上班了,要工资这么难还舍不得放!指望着劳动局怕是永无结果,咱就自己去要,天天往那跑,不让他们做生意,烦死他们。我二哥说,你真人渣!我诡异一笑,说,虽然咱不是亲兄弟,但也差不多!

  大哥、二哥、我,每天天黑之后骑车到距离不过一千米的浴池死乞白赖坐着不走,只要来人我们仨就同时站起来伸出手对着吧台小姐说,给钱,工资。她们说,没钱,找老板。我说,老板不出头只能找你们要。那些收银的小姐此时发扬死猪不怕开水烫的风格,对我们的要求置若罔闻,无奈之下,我们只好动起手来,只要再来人我们仨就会拦住他,然后善意劝道,哥们,这儿在扫黄,过些天再来!那些顾客闻言,惟恐闪得慢了就会进号子,撒腿就往外跑。服务小姐涨红粉脸说,你们太过分了!我说,我们这要是过分,你们这个浴池的老板就是太过分,我们不过小巫见大巫。

  这样连续骚扰了三晚,第四晚再去时,竟然发生了一桩艳遇。

  这一次我是奔着耍赖去的,反正钱也拿不到,就浪费点时间磨蹭磨蹭,说不定心情不好跟他们干一架,正好这么多天郁闷心情没找到对象发泄呢。我看那收银小姐就适合,笑起来那么坏,还真够“淫”的。有了这些想法我就随意穿了套衣服,随意的程度让人咂舌,一件袄子,有点短,裤腰带都露在外面,左胸处有三个破洞,一个是我不小心挂破的,一个是卖衣服被市容撕破的,还有一个是我二哥穿破的,准确的说,二哥才是这件衣服的主人。有三个破洞并不能降低衣服的档次,重要的是,衣服里子的棉絮清晰可见,实在有碍观瞻。裤子是大哥留给我的,他穿了两三年,一直到穿不上,裤腿太短他才愿意舍弃它,但他又说,实在舍不得丢给捡破烂的,便委托我继续珍藏。他穿太短,我穿又太长,还没来得及去绞裤边,这不,套上它我去浴池要钱,把裤腿卷上两道,看起来有股杀猪的气质,谁看了不怕也会哆嗦一下,这正是我想要的。

  陆续来了几个浴客,在大腿踏进二腿还没迈时便被我们章家三兄弟挡在门外,我大哥不说话,他高大的身躯让人心惊肉跳,我二哥瘦骨嶙峋,看起来象亡命之徒。我照例说,哥们,对不住,扫黄。我是方形脸,剑字眉头,冷峻眼神,咱这形象迥异的三兄弟,不论黑道白道他们都寒到心里,哪敢轻举妄动。因此,来了几个跑了几个。

  到了午夜,我困了,看那吧台前那座沙发挺宽敞的,准备躺下眯盹。这时进来一个小妞,应该是大妞,长相挺成熟的,尖下巴脸,长头发,二十出头。看到她我再看一眼那沙发,嗯,不错,可以躺两个人。

  我对着那女的:打烊了,回去吧,明儿白天再来。

  那女的拧紧秀眉,细言软语的问:还早呢,这么快就关门了?你们是什么人?

  我大哥老实,他实话实说:我们是过来要债的!

  我二哥比较贼,语言组织的比较委婉:他们欠我们的money。

  我比较冷峻,没有再说话,只是异常悲愤的点点头。

  那个小妞“哦”了一声,还要往里走。

  我平生最恨别人用“哦、你好啊、认识你很高兴、你多大了、你是哪里的”等这些没有生命力的语言回复我,再怎么有聊天的热情也会被这些词给“熬”掉。我伸左手拦住她不让她进,她换到右边进,我又伸出右手,她杏眼怒睁,我剑眉微蹙,正在剑拔弩张之际,收“淫”小姐过来甜甜的喊了一声“时经理”。

  我愕住了,一切都明白过来,我有点恨我老爸了。

  我是时若芝,这儿的代经理,有事跟我说吧!她说。

  这小妞,姓时,叫若芝,有点儿意思,还经理呢,看不出来这么年轻就干上了,有能耐,我打鼻孔里佩服她,所以我“哼”了一声。

  时经理你好,看你不大,几岁了?我笑着问。

  不大,但也不小,谈正事吧,昨天才知道你们来结帐,现在就抓紧时间办手续吧。

  是这样的,我老爸来这儿上班两个多月一分钱都没拿到,这里的王副经理朝三暮四,昨天拖到今天,今天拖到明天,明天拖到后天,拖来拖去就是不给钱,每天晚上我们哥几个放弃休息时间过来跟你们沟通,那个王经理呢,鸟影子都没有。我说。

  沟通?赶走我的客人,影响我正常营业,这也叫沟通?

  这小时同志还挺尖牙厉嘴的,说话愠怒的样子还满性感。我说,你们错在先,我们是受害者,我们要我们应得的,罗嗦没用。

  我不卑不亢,旁征博引,陈述过程,摆出事实。时若芝甩头扭进收银台对收银员说,给他们算帐。然后又冲我们说,帐给你们算好,明天给老板过目签字,明晚你们过来拿钱。

  还是这妞办事效率高,都这么说了,我们还有什么意见。我说,那好,明晚再跑一趟,应该是两个半月工钱,我爸过完年不上了,钱一并算好,拜拜。

  也不知道这浴池背后老板是谁,不但有那个猪头三王经理管理日常事务,还有这么年轻貌美的丫头冲锋陷阵。我猜想,老板一定是五十过头的大款,这时若芝八九不离十是他的情妇。看她那模样就像是这儿的老板娘,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猪粪上。

  我怎么对这个感兴趣,无聊的猜这些玩意,我发觉自己的审美情趣和人生观变得厚颜无耻,我本该猜测李雪的身材是否又上了一个层次。

  还是高中生的李雪身材发育得令人叹为观止,如果说以前是婀娜多姿,那么现在就是魔鬼的尤物,让人唾腺分泌不止。

  即使我和小花发生了超亲情的关系,但对李雪还有一份奢想,绝对不肮脏,是多年痴情的结果,喜欢她没有任何借口,而且喜欢的程度与她的身材成正比。

  这几个月我见过李雪好几次,她不知道我和小花的事,相信除了我妈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和小花已经不是纯洁的兄妹关系,否则我得考虑用什么方式来灭口,我的一生还有许多光明大道等着我走,绝不能因为这事葬送了我十几年的英名,人嘛,哪有不糊涂的时候?

  但李雪知道我和小花身份错位的事,是我向她倾诉的,李雪善解人意的搂着我,我埋在她的肩膀上说,我其实是个没爹妈的可怜人,是从柴禾堆里捡来的,命苦啊!说着,我心中的酸苦就涌了上来,泪水浸湿了李雪的肩头,其中掺杂百分之九十成份浓厚的清鼻涕,那天正好是我感冒的高潮期,分泌物过多。

  即使不倾诉。我都觉得挺舒服的,李雪身上有股温度融化在我身体里面,我的全身也温度升高,她的腰部没有赘肉,我抱着很舒服,头发里散发着清香,我闻着昏昏欲醉,她的胸部更不必多赘笔墨,搂紧一点的时候,我感觉我的胸前有两只大热水袋,比遗精还舒服呢!

  可我觉得李雪对我总缺少那一分的火候,抱着她哭诉时,我的嘴巴轻吻着她酥肩,再到脖颈,到嘴唇时,她说,天黑了,该回家了。然后,我送她回家,走了一分三十秒到家,瞧瞧她对我啥意思?她该不是听到关于我和小花的风言风语吧,不会啊,那天晚上就蒋小红一个人,后来又去了医院,应该没有机会说这个的,再说谁认识蒋小红跟她聊这些无聊的玩意呢?还有我妈,当然,就是小花的亲妈,更不会乱说,这可关系到她亲女儿的一生名誉呢!我就更不会说了,糊涂时做的事哪还有脸说,至于物证,早就清洗掉了,外人不会发现蛛丝马迹的。

  那李雪就是欲擒故纵,看得出来她对我没有坏印象,却不让我靠太近,只有一个理由,就是吊人胃口,就跟写文章一样,写到关键时刻来个下回分解,急死你!

  我不怕,我有的是耐心,套用一句流行语就是:小样,还怕你不上我的贼船?

  不扯了,说回来,继续说我们去浴池拿工钱的事吧!

  我想今天晚上去浴池肯定能遇到时若芝小姐,声明一下,我也是需要面子的男人,绝不是好色之徒,因此,我用一个小时穿着打扮是基于正当理由。

  我头发上抹了些摩丝,硬梆梆的,摸着好性感,我大概有自恋倾向,对着镜子照我的新发型足足有二十分钟,最后看到头上飘着一层白粉,再仔细把摩丝拿过来一看,保质期都过了一年零四个月。洗了头发抹了些自来水,也挺自然美的嘛!上衣我穿的是暗恋我二哥的女孩给他买的真维丝外套,裤带是某时尚精品店临时购买的仿华伦天奴皮带,价值八元,滴了我几滴血。裤子依旧是我大哥穿剩的那条,经过我拿去绞边熨烫后,其形象大为改观。鞋是我爸的大兵鞋,庄严、厚实、威武。这一身行头,连我爸都百年不遇的开口称赞:帅!

  我大哥、二哥还是那身衣服,开始是我让他们随便穿件衣服快出发,时经理在等着呢,趁他们换衣服时,我换上准备好的这一身,后来走在路上,我大哥、二哥异口同声地骂我人渣。

  刚走到门口,那个猪头三王经理探出他的猪头对我们说,时经理有急事去了外地,过几天再来结帐。

  我立刻耷拉着脑袋,瞅了瞅自己的一身,心里操他二大爷,嘴上说,今晚死也要把钱结给我们,老子等不及了。

  王经理还是那幅猪嘴脸,不屑地说,不可能拿到,过几天再来吧!

  我一把推开他身子,没想到他纹丝不动,我急了,用了九成力气再推,他扶着门框还是一动不动,我抬脚踢向他的腹部,他“哎哟”一声便抓我的头,我狮子甩头,他揪下我几根头发,我痛得大叫,给他左脸一拳,他及时给我右脸一拳。大哥、二哥过来拉我,浴池的服务员过来拉他们的王经理,但当事人并没还手,反而更不要命的殴在一起,他竟然踢我身下的小弟弟,他妈的,这个地方就能乱踢了吗,但他还是踢中了,我痛得要死,心想不能便宜他,便随手摸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砸向他的脑门,这烟灰缸真他妈沉,扔过去时声音沉闷的相当有质感,是一种硬物撞击声,象奔驰车关门的声音,然后,一切风平浪静。

  场面定格几分钟后,立刻喧闹声又此起彼伏,打电话的,喊救命的,叫“妈呀”的,声声入耳,人人乱作一团,而我非常冷静,站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王经理跟我一样也一动不动,不过他是躺在地上,没有意识。

  我冷静的近乎白痴,思维停滞,脑袋麻木,意识空白,连腿都毫无知觉,我傻了……

  医生来了,警察也来了。医生来是救王经理的,警察来是带我回他们那的。警察很尊重人权,警车刚停稳就问谁干的?我回过神来,不假思索的说:我!他们拽住我的胳膊拉上警车,关闭所有车窗,让我等在车上别下来。我透过车窗看浴池里面的人,他们很可笑,七手八脚抬王经理的身体却抬不动,又过去三个人才咬着牙勉强把王经理抬到救护车上,他们真没用,有那么沉的份量吗?

  后来,上来一个警察,他长得眉清目秀,应该是刚当警察没几天,他说,你小子完了,那烟灰缸有个缺口,正好嵌在伤者的脑门上。我恍然大悟,这才明白王经理身体为啥那么沉。

  他们把我带到派出所,问了话,让我解下裤带,搜了我一遍,所有东西拿走,又把皮鞋换了,然后他们接了几个电话。第一个是医院,说王经理没死,警察叔叔便说我可以取保候审,拿一万块钱来,紧接着又来第二个电话,是市公安局的,说案情重大不能取保候审。我说,你们玩我啊?他们就对我动粗,给了我几记黑拳,我低下头说,就算不玩我,我也没一万块!

  转到市看守所的时候,我仔细思考了一下我的人生,挺茫然的,并不是有多害怕,那个时候,害怕无法体现我内心的世界,进去的第一反应,我知道麻烦大了。

  9

  合肥市第一看守所关押的都是罪情重大的嫌疑犯,属于“级别”较高的看守所,通常来说,这儿也被叫做“号子”。这个词的由来无法考证,怎奈我如何想像力丰富也猜不出“号子”与“看守所”的区别所在。里面暂住的“居民”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有杀人放火的,有毒害情妇的,有招摇撞骗的,还有练法轮功走火入魔的。他们和我一样在等待法庭的宣判,中间不能与任何外人接触,除了律师。他们一个个地出去见律师,我暂时还没有,大概家里没钱给我请律师,也许父母已经放弃我,或者他们还在找,我无聊地这么想,又反复数次过滤整个事件的前前后后,得出一个结果,这就是-——冲动的惩罚。

  这里面的一些事情也没有什么神秘可言,正如我进来之前前所猜想的那样,遭受殴打是家常便饭,所谓的号头是里面土皇帝。刚进号子,他和他的左肩右膀对我们这些制造恶性案子的人进行身体惩罚,我知道这里不比外面,嘴巴硬一点亏就要吃多一点,这是中国乃至世界的监狱特色。

  出于安全考虑和自己犯下的过失,我每天夹着尾巴低调做人,甘当号子里最小的小弟,脏活累活我干,好事好饭孝敬老大,这种生活够人渣的,不想再叙述。

  让我感受震憾的是那些闻知被判死刑的犯人,他们犯下的是不可饶恕的罪孽,有的在判罪之前便吊死自己。我经历过一次,是半夜起来去撒尿,黑漆马虎中我撞到一个东西,抬头一看,我七窍生烟,白天还跟我聊天的突然就走到了黄泉路,让我感受了生死不过一瞬间。还有的犯人在宣布死刑后,整个人哆嗦不停,吃最后的晚餐也是张不开嘴,那种对死亡的恐惧跟我经常在梦中被追杀的感觉类似,在悬崖边无处可逃。

  我也是在等待宣判,但罪刑没他们那样严重,因此,死亡的逼迫暂时影响不到我,只是负罪心理又让我体验到一个词:生不如死。这样熬了几天,管教干部告诉我们,过会要进来一个恶性刑事犯,我看干部那表情,好像这个人挺吓人的。

  新关进来的这个人被干部带进来时,我头都没敢抬,他倒先喊我:三子!这个小名听起来感觉如此亲切,我立该循着声音去找是谁叫我,这一看,全身象筛糠一样激动莫名,在这鬼地方竟也能见到我的亲人——表哥杨。

  表哥杨档次比我高,他犯的案子比我还恶性,带了二十个人持刀把一做生意的老板砍成一等残废。他说他受雇一个大老板,那个老板给他三万块买另一个老板的一条胳膊一条腿,我惊讶道:表哥,你发财了!

  但是发财有什么用呢,人都进来了,有福享不到。表哥杨却不这么认为,他说他关不了几天就会放出去,他要是进了号子,指使他的幕后人物被咬出来也好不到哪去。我问:我怎么办?表哥杨安慰我说,别急,等我出去再想办法,我听你爸妈说了,你也真是,伤了人,要么就搞死他一了百了,搞出个半生不死最麻烦。

  我说,谁不说是呢,我要知道这样,早把整个烟灰缸都扔到他脑袋里去了!

  表哥杨进来后,我就不怎么孤单了,待遇也比前些天提高很多,他很会做人,跟老大老二们处理很融洽,加之做的案子和背景都是一等一,同一条道上的都相互给几分薄面,我也因了表哥杨,在号子里的身份骤然提高了不少,不用扫厕所,不用睡地面,也不用给老大们铺床。

  一个礼拜后,表哥杨果然被放了出去,临走之前,我万分舍不得,非常留恋地问,表哥你哈时再来啊?表哥杨说,哈时都不想再来!你先呆着,我回去想办法。

  你说这社会现实不现实,表哥杨刚迈出看守所,我又回到以前的档次,睡厕所,打扫卫生,跟个瘪三似的,我无奈寡不敌众,敢怒不敢言,只能在心底骂他们,出去找表哥杨非砍了你们不可!

  可我到底什么时候能出去呢?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律师盼来了,别的什么话我左耳听右耳出,在说到家里情况时,我两只耳朵都竖了起来,固然,那不是我真正的家,但我也生活了近二十年。

  他说伤者还在医院,至今昏迷不醒,因性质比较恶劣,家属民事索赔要求很高,私了不太可能,父母准备让法院审判,再找找人搞个缓刑。我说我的小命就全交给你们了。律师说,你放心,我会尽力为你争取缓刑,这是我的职责。我看着律师的小眼睛,感叹小眼睛也如此充满温暖。

  这之后我便常常收到很多东西,都是管教干部带给我,说是一个叫“小花”姑娘送来的,但是送的东西有些可怜,小花绝不是抠门的人,特别是对我尤其宽敞,这中间肯定有什么猫腻。后来只要管教干部带东西进来我就注意看他的表情,他很自然,没看出他做了对不起我的事,那权且认为东西被耗子偷吃了吧。

  接着又带给我一个叫“李雪”女孩子送来的东西,份量却比小花送的要多,加之丁干部说“李雪”时眼睛里放出的贼光,我担心起李雪的安全来,生怕她羊入虎口。我每天早上醒来都要祈祷,李雪可千万别为了我牺牲自己啊!相对于李雪来说,小花我就放心得多,从丁干部说“小花”时的眼神可以看出来,小花这个名字让他有气无力。

  再后来,管教干部又带给我“李雪和小花”送给我的东西,我这才安心下来,常久以来的争风吃醋问题终于得到解决。

  再再后来,狱警把我拉到合肥效区法院,说我的案子要审了。车停稳后,从车窗玻璃我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爸、妈、大哥、二哥、小花,还有有李雪。我妈趴在玻璃上像个孩子似的喊:三,三,三……我老爸神情严肃的站在法院门口抽着烟,大口大口地吸,眼睛时不时向这边瞟几眼。大哥、二哥在车外向我招手,神情都很自然,没有表现出伤悲的样子。我有意识的把铐着的双手埋在双腿里面。

  我妈趴在窗子上恨不得穿过玻璃跟我零距离接触,玻璃是咖啡色的,但我很清楚的看到了妈妈头上的白发,发质僵硬,但看得出早上出来梳理过的痕迹,她穿深色外套,里面是两种颜色交织的毛衣,双手摁在玻璃上,手指有些肿,指甲有未清洗的污垢。她对我笑着,真的象个孩子,笑得很天真。她在说着什么,但车厢里密闭着,我一点都听不见,所以也就没有表情和反应,她更加大声地喊,我隐隐约约听清楚了,她说,三子,别急,家里找人了!

  我想,如果我哭,咖啡的玻璃不会让妈看到我的眼泪。我想跟她说几句话,新年都过去几个月了,还没说新年好,可我想说又不敢开口,我怕自己会哭出来。

  我正式被送到义城监狱是二十天后。我穿上囚犯制服,剃了光头,分配在义城监狱三大队做一些手面活,满轻松的,法院判我三年。判决书是悄无声息下达的,我签了字,缓刑没弄到,我必须坐上三年牢才能弥补我的冲动带给我的惩罚。这之后,大哥、大嫂、二哥,小花、李雪、蒋小红都陆续来看我,女士们还当场流了泪。我身陷囹圄的状况真的那么凄惨吗,我已经很注意自己的形象,出来见她们前都特地穿最好的衣服,保持最好的精神状态,我只是不能伸出手去感受她们的指温,不能零距离和她们拥抱而已。

  大哥说他们找了人,但没钱赔偿,只能承受刑罚。小花说其实家里花了很多钱,托人找法院的人,但最终还是没有判缓刑,对方也誓要把我送进监狱,所以钱没花在伤者身上,全花在法院法官身上。

  我说我接受了这样的事实,其他的就不说不想了,安心在这改造,争取早点出去重新做人。

  蹲监狱实在是考验一个人的极限耐心,三年,一千零九十五天,一天一天掐着手指过,啥都不想,啥都不问。其间,老爸、老妈没来看我,他们说晕车,其实我知道他们是心理承受能力弱,见到我会控制不了自己情绪,名义上我不是他们亲生,实际上我跟亲生的毫无区别,我明白这点,在监狱里,整天除了劳动改造就是无聊的胡思乱想。

  这不是一个值得说出口的经历,对于存在于社会的人来说,是一种磨难和挫折,我很想这段经历不存在,实在不行就想方设法去掩盖,但事实始终象梦魇一样纠缠在左右,令人恍若一场梦,这一段就当是一个曾经,让它悄无声息的过去,我不想着墨于这上面,所以,这样的生活虽然也可称之为人渣生活,但我已没有勇气和力气去表述它。

  那就让它过去吧。

  两年来,他们三三两两,陆陆续续的过来看我,而最后一年,除了蒋小红和家人,小花和李雪都没了踪影,小红说他们上班上学忙,没时间,而我有种预感,她们的生活因为我而改变。

  10

  三年后。

  终于又煞过了一年,一转眼我都已经二十二岁了,在别人眼里或许还是个年轻小伙,但心理年龄加上在监狱里的锤炼,看上去我更像三十二岁.对于早熟的我来说,二十二岁已经到了后青春时代,属于残酷的一代,再往后就是温柔的中年人了。想当年我六岁发育,十三岁开始发情,现在呢,看破红尘,消极悲观,没有什么能提起我的兴趣,三年的煎熬让我对世物已经无动于衷。

  家人过来接我,还有以前狱友开车来接我回家,那阵势倒不像刚从号子里放出来,反而象衣锦还乡,可惜的是,依旧没有看到小花和李雪的身影,这俩人该不是又争风吃醋了吧?

  到家以后,来了很多人,都是三年前我所熟识现在又近乎忘却的人,他们一个个与我打招乎,还有的与我拥抱,说三子你终于回来了!我心里想,我是回来了,可我没回来的时候也没见你们去看我!我妈很高兴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她眉梢间的憔悴与脸色的苍白,这几年来想必过了很多苦日子,我心里在翻滚着思绪但表情依然木然。

  大哥大嫂已经在一家商贸公司做业务员,二哥在合肥一家大型企业任职,老爸还是干老本行,但显然已经不在原来的浴池。小花呢?李雪呢?我妈告诉我,小花已经嫁给陈大壮,李雪有了男朋友。我强制自己保持回来时的木然,即便心里流泪也只让自己感受。我说,我明白了,她们都有好归宿了,既然我回来了,也该寻找我的归宿去。

  是的,没有什么东西值得我呆下去,与其这样没有目的性的活着不如做一些有意义的事情,比如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我把想法告诉我妈,她无奈地摇头,神情凄然。二哥在旁边插话问我,三弟,你知道这几年妈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小花为什么嫁给陈大壮吗?李雪又为什么有了男朋友吗?你知道家里为你做的努力和奉献吗?你倒好,一出来就要离开这个家!

  我说,我还真的不知道家里的情况,你跟我说说吧!二哥“唉”了一声,安稳地坐到椅子上说,你坐近一点,我把家里的情况仔细地跟你说一说。

  你出事那天晚上,妈在门口的铁道上来回走了好几趟,后来又去了派出所,但不给见面,在你无法接受事实时,妈更无法接受一切,一方面她责怪我们没有看好你,二来她不停自责,说是她自己没有照顾好你。在你被关押的几个月里,每天晚上我都会被唉声叹气的声音惊醒,在漫漫长夜里,妈的精神受到了极限考验,她挨着墙壁小声啜泣,甚至我能听到她用头碰墙的声音,我不敢去劝她,对于一个母亲而言,那种方式未尝不是一种情感的宣泄,所谓母子连心,你在里面有多难熬妈在外面就有多痛苦。

  爸在你出事后又找了份工作,为了多挣点钱,他每天都上大夜班,从晚上六点到早上六点,下班后也没时间睡觉就托人找关系想让你早点回来,每天只睡三、四个钟头。全家连拼带凑借了五万块钱,花在医院两万,剩下三万全托关系送人,找了爸的同事,又托人找了法院的法官,他们说你案情性质恶劣,缓刑难度大,让我们次次筹钱托关系请法官们吃喝玩乐嫖,每个人又发了红包,几万块就象打了水漂无声无响,最终没有办成还推诿钱没花到位,案子大,对方势力强等。因为把钱都花在找人上,你打伤的王经理至今还躺在医院里没苏醒过来,除了开始入院抢救我们凑了一万块以外,再也没有能力支付他们的医药费和赔偿费。

  为了还清债务以及给伤者微不足道的医药费,全家省吃俭用,老爸打工,老妈没有工作就去菜市兑菜散卖,走在路上看到易拉罐、空塑料瓶她都要捡回来,说一个能卖一毛钱。不管再热的夏天还是多么冷的冬天,妈总要半夜两点起床去批发市场兑菜,特别是夏天,十二点就要去菜场,否则就兑不到菜。不会骑自行车,她只能步行一个半小时去菜场,有时看到路上几个小青年她就会下意识的护住钱包,以免被抢,还有几次在板桥下看到精神病人突然发疯,吓得她不停的往前跑,这其中的艰辛想必你也能体会到。不管风吹还是日晒,是冰雪还是暴雨,妈都要在露天卖菜,打伞不方便称菜她便顾不上雨淋,每次回来全身都已湿透。她的手在夏天总是充满污垢,在冬天却肿得象馍馍。因为常年泡水的缘故,妈的脚得了潮湿,腿得了关节炎,腰也因为挑胆子弄得稍微用力就疼痛不已,而营养不良又造成她脸色很差,身体逐渐被托垮,看上去日益苍老。

  而小花呢,她做的牺牲更大。家里凑来凑去也凑不到五万块,小花无奈之下便找了陈大壮,陈大壮答应借三万块给我们家,但条件是小花嫁给他。小花心有不甘,妈更是不愿意,但又有什么办法呢?去年国庆节,小花嫁到陈大壮家。她怕见到你,因此就没有再去看你。老爸虽然冷漠了点,但他也受了很大压力,只要有时间他就跟大哥出去找人,人家在吃饭,他们就在外面等上几个小时,他们说钱不够我们就得想办法筹钱,无论如何,家里都想给你搞个缓刑让你不用坐牢。那些人嘴巴说得好听,最后还是没有把事情办成。光猪头爸一人就花去了我们家两万块,最后也没起什么作用,但他说如果没花那个钱找人就不是三年而是四年五年,这些已经无法考证,都过去了。有时在老爸感情脆弱的时候他也会老泪纵横,但他会很快抹去眼泪,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每次看到这种情形我想忍住眼泪却控制不住自己。

  三年总算熬过来了,钱也花了不少,苦也吃了不少,最重要的是,一家子终于又可以团圆了,这是爸妈最开心的事情,而你出来就要离开这个家,你扪心自问一下,你对得起这个家吗?

  我安静的听二哥说完,插不上话,也开不了口,只感觉三年的苦水直往肚子咽。我苦,他们更苦,一个人的痛苦无非是看着自己爱的人痛苦却无能为力。我知道爸妈对我的关爱,他们视我如己出,为我奉献那么多,即使我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又有什么意义呢?我能对他们喊出“爸妈”这个词吗?他们又有什么感情来叫一声“儿子”呢?既然这个家不能因我而破碎,我就有义务为家庭的幸福贡献自己的力量。刹那时,我涌出一股激动的感情,它让我放弃寻找亲生父母的欲念,它鼓励我为这个家忠贞不渝。

  我对二哥说:我要去趟六安。

  二哥“腾”地站起来,气愤的说:你还是要去六安找你的亲生父母?

  我摇摇头说:不是,我要去找小花。

  11

  阳光真好,空气真新鲜,很久没有这么自由地呼吸空气。大街上的人潮比三年前更加汹涌,当然,要饭的也多了几倍。我坐在合肥——六安的汽车上观望车外的风景,乞丐却没有因为城市的发展而消失,他们跟城市一样越来越壮大,越来越有规模性、组织性。

  现代乞丐都朝着技能型发展,他们不单独靠伸手乞讨,而是经过多日苦练造就出一个个特殊人才,他们靠自身的本事吃饭,他们更像闯荡江湖的高人,沉默寡语,自顾施展自己的看家本领博得路人欣赏进而获得物质支持。在我眼前就有各种各样怀有绝技的乞丐,有的能把腿折到脖子上,依靠屁股行走;有的能把头塞到裤裆底下,只留背部展现在人们眼前;有的全身软绵绵跟一堆棉花似的,好象天生没长骨头;有的没有双腿却歌声悦耳;有的没有眼珠子却把二胡拉得如泣如诉……他们有着各种姿态,而共同的目的就是获得一元半毛的施舍,他们不单单表现自己的可怜,而是把自己的特长展现出来,如同许多怀才不遇的演员,有着各种本事却始终扮演着最下等的角色。而事实上,他们又跟临时演员一样,戴着面具生活。

  天快黑的时候,我看到跛腿的乞丐以百米冲刺速度追上公共汽车的惊人动魄的场景;眼瞎的乞丐能准确无误的识别出真假钞,他们把人民币拿到夕阳底下辨别真伪的姿势很富有生活感;还有只能靠滑车代步的残疾人在下班的时间到来时起身背起滑车消失在夜幕之中。他们让我感到城市始终充满着各种玄机,每个人都带着面具成为其中一段截面。

  对于善良朴实的人们来说,很多假乞丐可以称之为人渣,但在我看来,一个城市或者整个社会没有了最底层的为生活戴着面具的人渣存在,那这个城市我们应该怀疑它的真实性和坦诚度。

  到达六安的时候,我几乎认不出原来的路,我依然靠着一张三寸之舌找到舅舅家。舅妈已经去世,新舅妈已经入驻,连一个家庭都可以轻易改变,何况作为一个“人”呢,我越来越相信人是一个善变的动物。

  在表哥的带领下,我很快找到小花。她在搓玉米,一个人笼罩在暗黄的灯光下,屋子堆满横七竖八的蓖麻,她看上去更像一个村姑,一个被时间或者家务夺去青春的乡下姑娘,她看起来一点都不象二十一岁的小花。

  小花吃惊地站起来,盯了我良久,我在来的路上设想过,和小花见面她会控制不住自己朝我飞奔过来,然后哭泣。然而此时此刻只有无声,小花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叫了一声“小花”,她的眼睛睁大了些,也喊了声“三哥”,她这一喊,我竟然很想哭,久违几年后,在这一声中亲情超越了爱情。即便跟小花之间没有产生过爱情,可我现在还是愿意与她相守一生,过着简单的日子,享受着她对我的好。我说,小花你跟我走!小花没有反应,反而缓慢的又坐下,她轻声地说,三哥,我知道你会来,你其实是个好人,表面上你是个什么都不在乎的人,实际上你是个很感性的人,只是原谅我不能跟你走……

  我一把拽过小花的手说,小花,是我乞求你原谅才对,你为我做了那么多事,可我一直不珍惜,这跟人渣有什么区别呢?嫁人也可以离婚,离开陈大壮那个白痴跟我走吧!

  小花挣开我的手,她并没有若干年前遇到这种情况兴奋异常的表情,她的眼睛里好象已经没有闪烁的光亮了,她的神情让我感觉她很累。她说她很幸福,大壮对她很好,她不能离开他,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是命,她小花抗拒不了。我看着小花的眼睛,不敢相信这就是小花,一个曾经那么痴情于我,此时却对我无动于衷的小花,是嫁人之后就死心塌地还是几年的牢狱生活拉远了我和她的距离?

  我问:陈大壮呢?

  小花说:在表叔家打牌,马上就回来。

  我又问:没有孩子?

  小花落寞的低下头说:大壮不给要,说我不干净。

  不干净?怎么不干净了?

  他,他知道我曾经是你的人……小花吞吞吐吐的说。

  这狗日的陈大壮!

  这就是他对你的好?我咆哮起来。

  我认命,也不能怪他,男人谁不在乎这个呢?我只想安稳的过日子。小花平静地说,看我的眼神也找不出以前的那种色彩。我拉起她的手,向她摊牌:离开陈大壮跟我回去!小花缓缓挣脱我的手,面无表情的说,你回去吧,三哥,我现在过得很好,不想离开这里,你回去找份工作好好孝敬爸妈,我有时间就回去看望他们二老。说完,小花又坐下去搓她的玉米,我楞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如同行走在梦幻之中,醒来后已物是人非,连感情也跟着环境变化。看着小花毅然决然的表情,已经错过的我还能要求什么呢?我放弃回来的目的,去小舅家大舅家姨妈家串了门,我会在最短的时间里离开这儿,六安不是我的落根处。

  在姨妈家我见到了多年未见的表哥胡,他从一个健壮青年蜕变成中年胖子,轮廓分明的脸庞多了些世俗的横肉,发达的肌肉已经被松垮的脂肪代替,三年来我经历了很多沧桑,他却承载着日益增长的重量。因为工作能力突出,表哥胡从七里桥中学教导主任的位子上调至三中任校长,就是那个痞子学校。通过一年的整顿,三中校风已经走入正轨,这不,表哥胡也舒坦了许多,体重也从一百四飙升到一百六。据说,市教委准备再调他到六中去挂职。校园中就流传过三中痞子六中婊子的俗语,我跟表哥胡打趣说,去了六中,你这一百六的体重会骤减到一百二。表哥胡问为什么?我说,累呗,你会被折磨得不成人样!表哥胡说,你以为做校长舒服呵,肯定会累的!我“嗤”了一声说,不是工作累,是被骚扰得累!三中那些女孩三年前就已经很开放,现在想必更进层楼,定会拿年轻有为的您下手。表哥胡哈哈大笑又忽然小声道,小声点,别给你表嫂听见。

  去小舅家时我顺便问了我身世情况,我始终不死心,再怎么不在乎还是希望得到亲生父母的丁点消息。只是小舅也无从可知,所说情况根我妈说得差不多,台词没变,还是柴禾堆。我觉得没必要再追问下去,无论我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我的出生命运,我的亲生父母不会因为我的反对而重新把我扔到某巨富之家,即便可能也不会享受到现在的父母给我那么多的关爱吧,这样一想,我就不再那么坚持寻亲了,而眼前闪烁更多的是现在的爸妈辛苦操劳的身影,我应该好好报答他们才是。

  回到合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李雪。

  最后一年李雪没有去看我,即使她有了男朋友,在小花嫁人之后她亦然是我最后的希望,对她的感情是油然而发,她是我心底一个结,解开或者遗忘总得有个结果。通过以前的同学我找到了李雪所在的学校。安徽农业大学是安徽一所不错的高等学府,校内的环境犹如公园,绿化很好,空气也比别的地方清新,真不愧是农业大学!在农大里找李雪比在合肥市区问路还难,费尽周折才在生物系找到李雪,她已是一名大四学生,从外貌上看,她还是那样漂亮,而且更多了一丝成熟的魅力,气质也显得高贵典雅,听说还是学生会里的什么干部呢,这个品味就让我不太喜欢了。学生会里尽是一些披着羊皮的人渣,跟那些人厮混在一起是李雪的一大失误。当然,见到她时我不会说这些话,我很清楚她现在不是我的女朋友,以前将就着是。

  我说,我出来好几天了,你也没回去看看我,至少也是同学一场。

  李雪朝我微笑着解释道:功课比较忙,最后一年,有很多事情,我很少回家,在这一住就是好几个月,所以后来也没去监狱看你。

  没关系,有小花还有家人去看就够了,你上大学忙,不能耽误了你,今天我是特地来看你的。

  李雪苦笑一声,没有说话。

  我不知道怎么开口,“李雪你跟我走”显然不合适宜,“李雪我爱你”她会认为我坐牢坐出了病,“李雪你喜欢我吗”她会认为我明知故问,不明摆是不喜欢嘛!但我还是得想个办法了解她心里所思所想。我问,你知道我的近况吗,我跟你说说吧。

  刚出来,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以后我们可以好好聊聊。李雪说。

  那……我那不出来了,感觉与李雪已经没有共同语言,以我现在的身份和处境简直没有跟她平等对话的资格,在她面前我有着令人讨厌的自卑感,但我还是不甘心,这么多年对她念念不忘,从小学到中学,我看着她从灰姑娘变成美天鹅,而跟她说话也变成了一种奢侈的想象。我不甘心啊,什么都没有得到让我急躁不安,一种占有欲充斥心间,失去小花后我唯一的希望在此,虽然感觉出她的不耐烦,但我还是艰难又激动地问道:李雪,你知道我对你多年来的感情吗?

  知道,当然知道,很早就看出来你对我的好,可那并不是爱情,也许曾经对你有过依赖,可现在……

  现在怎么了,坐过牢的就不能被你接受?

  我知道你这次特地来找我有你自己的想法,可我们不合适,你现在需要考虑的是从头再来,找一份工作,打造你的事业,到时爱情自然就会有。

  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一点可能都没有?

  你不是我想找的类型,爱情是件奢侈品,没有物质你不觉得谈论爱情很可笑吗?

  物质?钱是吧?我是没钱,这就是你后来都不再去看我的原因?

  也许吧,如果你那样认为。我不想让你误会,开始去看你也是出于多年来的友谊和你曾经对我的关心,后来大家都很忙,我也不想我们太过于频繁接触,再说你家人、小花去看你也够了。

  明白,李雪。你改变了许多,不再是从前的那个李雪,变得我有些陌生,你太现实了。

  现实?是的,也许是我变得现实,也许是你还活在幻想之中,现在不是三年前,这个时代发展很快,每个人都在为自己的理想打拼,她们为了生活过得更好些,为了将来自己的孩子有一个比较好的教育环境,她们在生活当中不得不考虑除了爱情之外的东西。这个社会也很现实,没有坚实的物质基础你不可能生活得很好,你看看现在的大学生,特别是女大学生,每天放学都有专车接送,节假日出去旅游,她们讲究的是生活质量,其次再去考虑爱情,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你奢谈爱情只能说明你还不够成熟,也许是环境改变了,也许是我变了,也许你还活在三年前……

  好的,我没话说。但是有钱你就有了幸福吗?你找了个有钱的男朋友就说明你找的是一个好归宿吗?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对我很好。女人在物质和爱情之间往往很贪婪,总想着鱼和熊掌兼得,我也是,只不过我很幸运,他对我真的很不错,我没有理由放弃这个选择,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如果是你,或许也会这么做的。

  那好,我没有语言了,告诉我他是谁好吗?

  他是谁其实不重要,但你很想知道我也可以告诉你,其实你们很早就认识,他就是张平。

  原来是张平这小子,他竟然成了李雪的男朋友,还摇身一变成了大款。我在坐牢受苦的时候他在外面快活逍遥,还真能耐了他,但我在佩服他的同时也鄙视他,他明知道我对李雪早就情有独钟而且一直保持着暧昧的男女关系,他还夺朋友所爱,真他妈不属于人类,把他归为禽兽一类还降低了禽兽的档次。

  真他妈禽兽不如!

  我开始对张平咬牙切齿,开始对有钱人怀着仇恨,对自己责怪不已,痛恨自己是个没本事的人,连心爱的人都被人抢走,活着干嘛,真应该买斤面条上吊算了。

  我没有保持很好的风度离开李雪,她掏出手机这个新兴玩意儿打电话,记得我还说了句“再见”便不屑地掉头走人,在鄙视张平的同时也一起鄙视着李雪:变心的女人,现实的女人,总有一天你会后悔自己的选择,有钱人永远不可能学会尊重爱情,你等着被抛弃好了。

  这个世界让我绝望,它不属于我,没有一样东西是恒久不变,人心亦此。我开始痛恨这个社会,它是如此的与我格格不入,它忽视我的存在,二十多年来我不曾获得过任何我想要的东西,而它给我的却总是磨难,永无止境的痛苦。我只是希望坏人得到应该的惩罚,好人一生平安,这样一个小小的心愿却从未满足过,所谓真正的人渣比比皆是,我不过是他们面前的一粒不起眼的沙,力量微薄,但决不会死心。

  我写了一些匿名信,用打印机打出来,里面列举了猪头爸种种恶行,我们家送给他的每笔款子以及多少条红塔山香烟我都一一列了个清单,又添油加醋的杜撰出其他几条劣迹。我复印了十几份投寄到他单位的各个部门,还有党组工会办公室什么的都面面俱到。如果说我人渣,那猪头爸就渣到极点,实乃人中败类。

  好在工夫没有白费,几天后听说猪头爸已经被立案审查,我高兴地在家唱起小刀戏,他大爷的也有今天,吃进我们家那么多东西非让你在监牢里吐出来不可!

  有一天我接到一个电话,是个女人打过来的,声音似曾耳熟,很好听。她问,章无计你还记得我吗?我说你是谁啊?她回答说,我是时若芝,以前那个浴池的经理。

  12

  时若芝,我怎能不认识她,她就是间接送我入狱的那个女人,若不是她出尔反尔我怎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如果时间倒转,她第二天晚上如约来跟我们结帐,王经理怎可能被我搞成植物人,我怎么可能被搞去坐牢,小花怎可能嫁给陈大壮,李雪又怎可能离我而去,说来说去,时若芝是其中的罪魁祸首,这个女人有机会我得辱骂她一百次,强奸她一千次,最后卖到夜总会坐台去。

  她说要请我喝咖啡,我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买一瓶安眠药找机会拌进她的咖啡里,然后把她拖到某处偏僻的仓库里好好蹂躏一番,她那姿色我就勉强奉献一回。

  我说,好吧,哪里?

  她说,淮河路步行街上岛咖啡厅。

  淮河路步行街经过三年的扩建已经初具规模,琳琅满目的商场小杂铺一家紧挨一家,道路很干净,但乞丐还是三三两两的出没于街头,让人怀疑合肥怎会有这么多吃不上饭的人,我就是被几个乞丐追着要钱好不容易摆脱的。这家叫“上岛”的咖啡厅室内环境幽雅、安静,他们喝着上百元一杯的咖啡面不改色。洋溢着成熟魅力的男女对开着坐,小口的抿咖啡,小声地说话。我想,这么个消费水平绝对不会有几对真正的夫妻光顾,就如同我和时若芝属于欠债还债的关系。

  这咖啡厅里的老板真会做生意,里面黑乎乎一片也不开灯,只在每张台子上点了根蜡烛,我视力本就不好,这下更是一张桌子一张桌子走近观察,一直走到最后几排才听到有个人叫我:无计!

  我对时若芝的印象还是满深刻的,她有清丽的面庞,成熟的笑容,身材很棒,是那种男人见到就冲动的类型,所以见她第一面之后我就很冲动的进了监狱。

  我坐下来,在烛光里盯了她几眼,差不多还是那样子。因为把大衣脱掉只剩下一件紧身毛衣更显得她女人味十足。我努力按捺住内心的冲动,今晚决不能重蹈覆辙。

  你好,无计,多年不见,还记得我吧?

  呵呵,记得,时老板,久违了!我讪笑着回应她。

  三年前的事我很抱歉,这次约你出来就是想和你聊聊,顺便向你说声抱歉,看看你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我打断她的话:有什么好抱歉的,你是老板,哪个老板还有仁义道德,哪个老板说话算过数?你第二天没来履行自己的诺言也在我意料之中,对你们这些做生意的我没什么话可说。

  时若芝盯着我,苦笑着说:其实我也是替人打工。

  你不就是经理吗?难道还有幕后老板?

  其实我的老板你也认识,他就是张平,浴池的真正投资人,他也许的确是你们所说的那种老板,拖欠工资,无利不钻,而且还是个胆小怕事的人,他知道你出事又不敢出面解决,所以我很同情你。

  我喃喃的重复:张平?怎么又是他?他不是李雪的男朋友吗?

  是的,无计,我知道他有了新女朋友,而且还不止一个,我就是其中一个,李雪是在我之后。张平这几年靠投机取巧吝啬员工抵赖工资赚了不少钱,找女人是他的家常便饭,而我需要他,因为我需要钱,我的兄弟姐妹在老家等我寄钱,所以我做了他女朋友,当然,现在的身份是情妇,明白吗?

  我嘿嘿一笑说,明白了,你需要钱,所以一直做他的情妇,而他拥有不止你一个,李雪也是其中之一对吗?

  她说,对了一半。开始我是张平所谓的女朋友,三年前那个晚上我没去浴池跟你们结算工资是因为他在外地因赌博被拘留,我去赎他回来。随着他钱赚得越来越多,他当然就不想专属于我一个,于是又有了别人。现在李雪是他名义上的女朋友,我只是他其中一个情人而已。如果说以前真正喜欢他,现在我只是为了他的钱,做生意让他变得心肠麻木毫无道德可言,还做着违法的勾当,吃喝嫖赌抽没哪样不会……

  我明白了,你有些恨他了,包括抢走他的李雪。付出了爱情和身体却只换回点金钱,你有些不甘心,而且还有报复的念头,对吗?

  不是不甘心,是死心。我已经不指望有什么爱情,多挣一天钱才是正事,对于你进监狱我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一直内疚着。而张平又不愿意给王经理赔付医药费,安家费,因此,我无能为力,只能拿出一些私房钱补偿你,这是一万块……

  时若芝说着把钱推过来,是一张报纸包好的厚厚一叠,它充满着诱惑放在我面前。也许它的确能补偿我这几年来受的苦,但我不能收。一个女人靠身体赚回来的钱我看着都觉得恶心,花起来岂不是让我折寿?我说,拿回去吧,拿给你的兄弟姐妹,我不需要这个。说完,我站起身准备告辞。

  这是我的名片,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时若芝也站起身递给我一张名片。

  我接过来一看,名片上赫然印着:怡梦夜总会经理。

  浴池不做改做夜总会了,我能需要她帮什么,找小姐?是免费还是打折?不过对于她,我还是有有些觊觎的,嘿嘿,男人都有正常的冲动嘛!

  我在家待了一个礼拜,无所事事,象我这样劳改释放分子工作就不要妄想了,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家里人并没有说什么,但我象欠了他们什么,这时,那张名片就起到了作用。我找出来仔细看了一遍,位于蒙城路某号,我一路问着找了过去。

  在歌舞厅我又能干些什么呢?调音不会,经理不够格,服务员又觉得受委屈,狠狠心卖吧,姿色又太对不起各位姐姐。但时若芝好象很欢迎我,而我倒是一副沮丧的样子。我说我还是来找你了,在家待着快疯掉,过来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活儿先干着。时若芝笑眯眯的招呼我,把所有小姐召集到包厢里,我大吃一惊说,我可没钱搞这个,虽然我很需要。时若芝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她给人看起来始终是笑容可掬,虽然不卖笑,但她并不吝啬笑。她说,正好缺个领班,你就给她们安排安排工作吧。我大呼完了,跟一群“鸡”在一起,最终还是沦落为一“鸡头”啊,这往后的日子可得悠着点儿,弄不好没有吃上腥还惹得一身骚。但我嘴巴很谦虚的说,我不会做这个,耽误了她们我不就被活剥了嘛!

  时若芝吩咐小姐们开工,然后伏到我耳边小声说,不要担心,很简单,领着客人随便挑,向客人介绍她们各自的特色就行了。我呵呵地笑,笑得那么不自然,那么让人感觉内心有想法。

  真的,我还真有想法,多少工资呢,别到时拿不到工资又把时若芝给砸到医院里,再去坐三年牢我岂不是容颜已老?

  我不过拧了下眉头,时若芝便开口道,待遇方面在前三个月给你开一千元工资,三个月后给你拿提成,这么做是希望你能多干些时日,业务熟悉透了,你驾轻就熟我也省心多了。

  我连忙说,应该的应该的。心里我快活得无以言表,就想扑上去咬她一口。没啥事还拿一千块,真是人渣待遇啊

  果然很简单,来了大老板我就领他们到小姐专用包厢外,透过窗玻璃随便挑自己满意的。其间跟他们介绍,那个长头发的看到没,很纯情呢,高考落榜来挣学费复读;那个丰满点的,她可了不得,瞧她那胸前两波,国际标准,波涛汹涌啊,手感差不了;那个短发的看出来了吧,有股野性美,您挑了她可就省心多了,人家功夫好干活又卖命,嘻嘻;还有那个刚出来做的女孩,从乡下来的,透露一个秘密给你,人家还没谈过男朋友呢!我领着来的客人一般这时便会决定:那就她了!

  他妈的,处女就是这么吃香,她的初夜价格是我两个月的工资,当然我不能保证所谓的处女是天然的还是人造的。

  在这样的环境里根本没有道德可言,都是一群伪君子真人渣,他们有着各种光鲜的头衔,什么董事长,什么区委书记,什么院长,什么纪委的党委的市委的到了这儿都只有一个目的,偷腥。他们有的是下属来贿赂上级的,有的是业务单位有求于合作单位,还有变相买官的,用一个绝色小姐换来一官半职。这段日子可以说是我的情色生活,跟情、色、钱、权打交道的日子,有肮脏的关系,有暧昧的关系,还有令人不可思议的关系,此节不表,下部再说。

  夜总会里的环境安静下来后要比在家里舒服,包厢里的暖气很足,沙发很软,当然,在客人走之前遗留下来的卫生纸、安全套之类的东西我早已安排服务员打扫干净。喷上清新剂,打开音乐,躺在沙发上,我他妈也跟那些当官的有钱的人一样好好享受了一番。

  那天晚上,一个客人跟那个短发小姐在包厢里耍到凌晨还没有走的意思。我和时若芝陪着他们,原本两三点就可以打烊,因为这样一个老客人而不得不再三延时。时若芝让我去躺会,我看也没什么大事就在他们隔壁的大包厢里合衣小憩一会,我清晰得听到隔壁卡拉OK声声声入耳,但只有原唱没有跟唱。

  迷迷糊糊中,我听见门被推开,我懒得睁开眼,也许是某个小姐耍得太晚来包厢过夜而已。这些小姐平日里学会跟我打情骂俏,但始终没有越雷池一步,这方面我还有我的原则,绝不和出来卖的发生感情,她们玩的起,我玩不起,我是一个玩不起的伪人渣。

  沙发陷了下去,有人坐了上来,就在我身边。我翻了个身继续睡,这时她开口叫了声“无计”,这声音不像是某个小姐烟酒过度的沙哑声,它如天籁之音,空旷杳远。我睁开眼,看清身形后才叫苦不迭,怎么是时若芝,这不是存心让我丧失自己的原则嘛!

  我依旧躺着,睁着小眼望着她,她斜着身子看着我,无比爱惜的用眼神电我。她说,最近辛苦了。我说,除了熬夜一点都不辛苦,你作为老板也受累了。时若芝转过头去说,其实投资人还是张平,我不过是他用钱收买的一件工具。

  我鄙夷地一笑,这个女人没钱不能活了,还在这里既做婊子又立牌坊的,表面上我不说什么,内心里我鄙视她一百次。我说,既然这样,你不离开他?时若芝说,离开不了,我需要钱家里需要钱你是知道的,现在跟他谈不了感情只能赚些钱给家里,没有他的投资,我一无所有。

  我很虚伪的说,你也是身不由己。张平现在不管你了吗?

  时若芝自言自语道:以前还关心呵护的,有了李雪当然不知道我是谁了,我也不指望他能对我付出感情。

  操,张平和李雪还真快活上了,李雪被蒙在鼓里,张平那个花心大萝卜拈花惹草也值得李雪去爱,老天都瞎了眼,我这么一个纯情小少男她不爱,偏偏跟花花公子扯在一块。我真想给张平下半身一刀,看他怎么快活去。

  时若芝又回过头望着我,我心里七想八想如何报复张平,隔壁的卡拉OK一首曲子完毕,就听墙壁有节奏的震动,一个女人放肆地呻叫,一个男人呼呼地吭哧,这一对淫男荡女已经干上了,干得惊天动地、墙壁发抖,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歇斯底里,想必离高潮不远,我浑身亢奋眼睛充血。时若芝也听得很清楚,看我的眼神有些暧昧。就在隔壁“啊”声不断,“淫”声连连,高潮已到时,我和时若芝不约而同抱在一起,她压在我身上,我紧紧顶着她,呼吸粗重,嘴巴迫不及待地彼此寻找,压抑三年多的情欲此时显得朴实和狂燥。隔壁声息渐弱,这边声息上扬,那边风平浪静,这边风卷云涌,意识里涌出我的原则来,不与出来卖的发生感情,那就与不卖的发生点交集吧!

  风平浪静。

  时若芝说,我们仅此一次。

  我说,明白,过几天我换工作。

  她笑了,没必要,只要彼此坦然就好。

  我说,在这个环境之下不坦然就是自寻烦恼。

  她“嗯”了一声说,你越来越想得开。

  我说,想不开也得想,都什么年代了,新千年就要到了。

  时若芝宛尔一笑,我讪讪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这种事情,在这种环境之下,想要产生什么交集不太现实,我早就告诉自己冲动了就要等着惩罚,来什么都得接受,幻想什么或抱着什么目的就是跟自己过不去,经历这么多,我越来越融入这个社会,它教会我对什么事都不要太介意。

  一夜之情只能在天亮说再见,我不至于真的就在天亮离开,但心里还是得考虑什么时候该离开。这个地方是我暂避之所,既然不是长远之计,那何时走开都是做决定的关键,现在我只考虑在离开之前我该做些什么。

  李雪我不能让她受骗,张平那小子玩女人跟走马灯似的,我可不想看到李雪成为第二个时若芝,我得找准机会让李雪看清张平的嘴脸。

  工作还是这么干,我还是领班,给客人安排容貌各样的小姐,胖的瘦的高的矮的,柔情的火辣的,成熟的青春的,粗犷的清秀的,你要什么类型我就安排什么类型的陪你,夜总会在我的努力之下,小姐队伍越来越壮大,我这个“鸡头”当的非常称职,时若芝更是满意。

  有一天晚上,短头发小姐跟我说她有一个姐妹要来咱这个夜总会做,说婚姻破裂看破红尘。我问,长得如何?她说,苗条秀气,被她神手打扮得青春妩媚,没有丝毫土气。我打趣道,你那神手是男人享受的一把好手,现在连女人也享受了。她推了我一吧说,去你的,你想试试啊?我说,好,待会儿试,先去瞧瞧。

  到了包厢,就见一个神情黯然的女人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看到我她下意识的站起来,我盯了她看来一会,觉得很面熟又想不起在哪见过,她脸上那妆化得实在太浓。反而是她先“啊”了一声,她这一“啊”我听出来了,真是狭路相逢啊,我亲爱地多灾多难的小花赫然兀立在我面前。

  13

  我再怎么想象力丰富也想象不出小花竟然会来这里,而且不是来看我是来坐台。她完全变了个样,根本不是从前的小花了,她的变化着实令我吃惊,太意外了又太气愤了,她化了妆竟然比过去漂亮数十倍,我太吃亏了!短头发小姐给她化的妆虽然浓重但的确显得时髦和暧昧加之小花本身就婷婷玉立,现在看起来要比别的小姐更象“小姐”呢!

  短头发小姐问:你们认识?

  我“嗯”了一声,小花目瞪口呆说不出话。

  短头发小姐说:她叫小花,我远房表妹。

  我说,我知道她叫小花,不过不知道她有一个远房表姐。

  那你们聊。

  我说,好,小花,我们单独聊聊。

  我把小花拉到里间的小包厢里,劈头盖脸就问: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小花忍不住泪如泉涌,我立刻心疼起来,见到女人哭我总有种怜爱的感觉,即使她再十恶不赦,用哭来做武器都会赢得我的宽容和怜爱。我扶住小花,她的肩膀在颤抖,泪水开始顺着脸颊滑下来,我从未见她这么委屈过,自己也控制不住的伤感。

  到底怎么了,你告诉我啊,小花。

  日子过不下去了,他天天打我,我受不了。小花哭着说。

  上次我去找你不是说你过得很好吗?

  不那样说又能怎样,欠他三万块还不起,只能忍着他的折磨。

  三万块?是为我借的吧?为了三万块你就嫁给他?

  小花紧紧抱住我,全部的委屈喷涌而出,我心疼的搂着她问,为什么要做这个?

  我答应还他三万块,立了字据他才放我出来挣钱,说还了钱就可以离婚。我也没脸回爸妈那,只好来这里先挣点钱,等我挣够了三万块就回去跟他离婚。

  我看了看小花,虽然在抽泣着,但她亦然可爱有加,加之化过妆,现在的小花已经比过去好看很多,我说真的,不仅仅是因为她为我付出这么多。

  说说那个畜生怎么对待你的?

  这个问题我很感兴趣,凡是涉及隐私的事情我相信每个人都很感兴趣,我得知道真相,了解一下小花受的苦。但奇怪的是,小花没有正面回答我,而是啜泣着开始脱衣服,包厢里有暖气,但也不至于热得要这么搞,难道不知道我克制力很差吗?

  想必是成熟的缘故,小花的身材也跟从前变了个样,只剩下内衣时我看了个仔细,很有成熟女人的风韵,早这样我根本不去想着什么李雪,女大十八变这句话很有道理。

  当小花除去最后一件内衣,我那种想法更强烈了,她的身段、乳房、小腹都美得让我眼睛发直。当她转过身去,我看到的却是伤痕累累,满目创痍。她的背和腰肢全是伤疤,看得出有烟头烫的,也有皮带抽的,还有手指掐的,五花八门的伤,连我这样的人渣都看不下去,不知道那个禽兽是不是人类。

  陈大壮是个变态、虐待狂?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你,他一直不是很喜欢你的吗?

  那是从前,自从他知道我的第一次给了你之后就想方设法折磨我,他说要欣赏我的正面,所以就在我后背留下他种种恶行,他连禽兽都不如……

  别说了!我打断小花,悲愤的扭过头不去看她后背。

  还有腿、脚、身子,他想尽办法折磨我,口口声声说我是个野女人,不配作他的女人,他变态到极点,我真的忍受不了,才出此下策到这儿来……

  我拿衣服给小花披上,心里激愤难忍。我说,小花,不要回去了,三万块咱想办法还给他,你以后不要再离开我,我也不会离开你,跟他离了婚我们就结婚,回家孝敬父母,好吗?

  小花转过身扑在我肩膀上,哭得悲恸欲绝,我也不由眼睛湿润,说话都不利索,嘴唇微颤,心里在说,小花,对不起,我们从头来过,永远不分开。

  我紧紧地搂着小花,眼睛呆呆的看着她的脖子、后背、手臂,伤痕在她身上,我的心却在滴血,二十年来的不珍惜让我懊恼不已,此时我只下了一个决定:以后要好好地对待小花!

  我伸出手去抚摸小花身上的伤,一道道伤口象利剑割着我的手指,眼泪再也停不住滚落下来,我把小花的头紧紧摁在我胸口上不让她看到我不争气的眼泪……

  我和小花紧紧拥抱,她的身体微微颤抖,我说,快把衣服穿上!小花没有动,反而问,三哥,你还会要我吗?我看着她泪流满面的脸,上面写着千般委屈,我说不出话来,只是毫不犹豫的去吻她的嘴巴,脖子,肩膀,胸脯,吻遍她每一寸伤痕累累的肌肤。小花喃喃地问,三哥,你不嫌弃我吗?我不回答她,我用实际行动表示,我用充满激情的动作去亲吻,她原本就发抖的身体在我口舌之间已经变成颤栗。小花闭着眼睛享受我对她的爱,彼此没有任何语言,只是不停止的动作着,包厢里温度好象骤然升高,我和小花的体温沸腾到顶点,在多年之后,彼此重新被对方所有。

  好象一切都回归到原点,小花又重新出现在我眼前,我懂得了她的爱,一份需要我珍惜的爱,而维系这段正常的爱情就得让她彻底离开陈大壮,挡在我们面前的是三万块这个绊脚石,我别无他法,没有谁欠我那么多钱,把自己卖喽也值不了这么多,唯一的希望就在张平身上。

  若真要追究起来,张平欠我的又何止三万?害我坐牢,抢走李雪,我几年的大好青春和将来的幸福都葬送在他身上,找他要三万块赔偿多吗?不多!

  我跟时若芝说我想张平了,好多年都没见都不知道他长成啥样了。时若芝说,他可没想过要见你呢!我说,一般朋友之间的思念不都是单相思吗,我就是想着他了,他想不想我不重要。时若芝于是答应替我约他。我说好吧,约在哪,几时几刻?时若芝说,就在“怡梦”吧,其实在你没来之前他每个礼拜都要过来的,知道你来后就没再到这边来。我说,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约会,你就让他过来吧,说我好想见他,老同学了。

  张平在周六晚上十点多走进“怡梦”,我第一反应就是又来一个财大气粗的大老板,说肥头大耳也可以,走路如同上了年纪的人缓慢蹒跚,气质更与一个暴发户近似。但是看到他的头脸才认出活生生的张平样,脸部还是那鸟样,反而比以前还年轻似的,以前二十多岁,现在看起来只有二十,只是过早发福的身体透支了他的青春,真象个大老板。看到他的身材我还准备把那个身体素质相当好的短发小姐介绍给他,这样他也不必把一身的肉压在别人身上,避免了小姐发生窒息的危险。可是看到他是张平时,我佯装惊讶了十秒后一个箭步冲过去,招呼道:张平!你这小子终于来了,几年没见了吧!

  张平微微一笑:无计,是好久没看到你了,过得还好吧!

  我揶揄道:托您的福,勉强活着,只是坐了三年大牢,想必你也知道!

  张平哈哈大笑说:是个误会呀,你小子那么冲动,把一个活生生的人搞成呆子,以后做事可不能这样了……

  我一时语塞,心里骂张平这个狗娘养的竟然反咬我一口,做到今天的生意竟然把人性做没了,不是他这么个奸商,我至于失去那么多东西吗。我说进去说吧,咱到包厢里好好聊聊。就在二号包厢,那里是娱乐包厢,牌九麻将都有。

  张平笑得更大声:你小子当我不识路啊,这儿就是我出钱投资的,告诉你吧,这里的老板就是我的女人,几号包厢有啥功能我比你清楚着呢!

  张平这么说明显是仗着钱看不起人,连有个女人都让他抓紧时间快活嘴皮子,可惜的是,他的女人并不忠心他,我要告诉他我上了他女人,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大言不惭的说老板就是他的女人,说不上给他戴绿帽子也多少让他没了优越感,不是有钱就可以完全拴住一个女人。我问他,你不是有李雪了吗?张平这时露出尴尬的神情,他知道我这么问其实在讽刺他小人行径,夺朋友之所好。看得出来他极力故作自然之情说,李雪啊,那不一样,她可是我暗恋的对象,只是那个时候被你捷足先登,现在谁个女人不爱钱?以我现在的身价,李雪不跟着我才叫怪呢!

  说着,张平低声伏在我耳边说道:告诉你无计,现在这个社会谁没包个二奶三奶,逢场作戏罢了,女人不会计较的!

  我突然插口:那李雪呢,她不计较?

  张平停顿几秒说,她啊,念她的书,生意上的事她不用管,念完了出国再接着念,我出钱让她给我挣个博士回来长长脸。想我张平二十岁不到就出来跟我爷爷后面学做生意,现在也有了一定身价,唯一欠缺的就是文化,我没那个心,就让李雪多念几年书将来帮我。无计,再透露一个秘密给你,我跟李雪确定关系都一年多了,你知道我在她身上花了多少钱?

  我摇摇头,张平伸出五个手指头,说,五万!吃的喝的玩的都由我全包!

  我情不自禁笑起来,张平撇了撇嘴说,看你笑的,羡慕吧!哪个女人有这么大方的男朋友?找到我是她李雪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我说,你那些钱都是赖人家工资,做违法勾当诈出来的吧!

  张平立刻收起笑容,气氛尴尬起来。他拍了拍我肩膀严肃的说,无计老弟,你刚出来不懂行情啊,都什么年代了,现在还分什么违法合法,以你那个脑筋干脆啥都不做好了,比如这个夜总会,你也知道,没有小姐谁来?你以为他们来这儿就想唱歌跳舞?谁不在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个世界,谁能挣到钱谁就是谁的大爷,说别的没用!

  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放下去,认真的说道:那咱说说正事吧!这次见你还真有事找你,小花知道吧?在我出事坐牢时借了别人一笔钱,现在要还别人,不知道你能否帮得上这个忙啊?

  张平弹了下烟灰,肥胖的身躯重重的向沙发后背靠去,好久才憋出几个字:要借多少?

  我伸出五个手指头。张平身子猛地倾过来,问:五千?

  我摇摇头,开口道:是五万!

  张平把身子又靠回去,跟要他命似的摇头:五万?你还真敢要!我哪有那么多现钱?再说,借给你你拿什么还?我的钱可是辛苦做生意赚来的,不是河水淌来的!

  我说,不管你有没有五万,也不管你是辛苦的赚还是轻松的赚,我只要五万!将来有钱就还,没钱你也不能逼我!

  张平揿灭烟头,眼睛眯起来问:你这是什么意思?敲诈?我可不欠你钱,就算有钱也要花出个名分出来,打水漂的事我向来不干。

  你花在女人身上倒是阔绰得很哪!我说,对一个你间接送进牢房里的人来说,五万让你这么为难?

  花在女人身上与花在你无计身上是两码事,女人的用处可大呢,把钱给你不是过家家啥都落不到吗?

  嘿嘿,张平,你可够现实的啊,这么多年朋友,加之你过去的种种,现在跟我说这些,你够狠的!

  张平笑了笑说,这你可说对了,该狠时就狠,该花钱就花钱,玩女人我大方着呢,钱嘛,赚来就是花的,我会赚会花,一点不矛盾!

  我低下头,沉默一会,又问:五万嫌多?那就三万吧!

  张平这时竟放肆的大笑起来,他摇着肥硕的头颅,不可思议的望着我说:无计,我可不欠你的吧?三万?三千都没有!

  我一本正经的问:你不欠我的?那我就好好跟你算一帐,你不欠我的,我是怎么进去的?为什么事进去的?三年前我们要我们应得的工资你跑哪了?在我坐牢的时候,你又抢走了李雪,我现在跟你暂借三万,你说你一分钱没有?

  张平站起来,走到门口回头说了一句:没有,哥们,确实没有,我不是慈善家,就这样,有空再聊!

  我怔坐在沙发上,张平这小子够心狠手辣的,跟我玩铁公鸡一毛不拔。我知道我这样的确人渣了些,不过也实在没有别的方法去还债,再说三年前若不是张平他不厚道,事情怎么会成为今天这样子?人渣就人渣吧,这个社会有几个不是真正的人渣呢,张平是,我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人渣的地方,我已经考虑不到那么多,现在一门心思就是从张平那搞到钱,至于用什么手段不重要,我只记着一句话,无毒不丈夫!

  我再次找时若芝请她帮忙,时若芝说张平确实做着很多违法勾当,赌博卖淫做假帐伤害人命等等。我说我不想管那些,他有钱,不在乎那些,也能摆平那些,我要的是让他失去李雪,李雪不是他的骄傲吗,我就让他尝尝失去他骄傲的痛苦,如同当年我失去家人以及李雪一样,以其人之道还之彼深。

  时若芝问,你要我怎么帮?

  我说,很简单,就跟以前一样,在哪个包厢里亲热还继续那样,我会让李雪过来探望你们的,嘿嘿。

  这不太好吧,有些过分了!

  我说,他耍了你,把你视为发泄的工具,心里只有李雪,他做的不过分?开始他对你也是象他现在对李雪一样好吧,现在呢?男人都是花心的,这么做其实也是为你好,李雪知道他的一切肯定会离开他,而你不就是他唯一了吗?

  时若芝说,我已经不奢望做谁的什么唯一了,但是对于你我能帮的就帮,毕竟三年牢狱是因我而起,我一直耿耿于怀,这次就当是还我欠的债。

  我说好,只要李雪知道张平的为人就好,我会适可而止。时若芝点点头,我看她的眼睛里也不是不情愿的样子,谁知道谁的心里在想什么呢,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想什么,做的又是什么。

  14

  一个礼拜后,张平又如期而至。事前我已经知道他要来,所以我整晚都待在吧台不去迎客,通过服务员我知道张平已经进入贵宾休息室。包厢里的客人已经不是很多,快到午夜时分,每个来光顾的客人体内都充满着躁动的情绪,某种欲望让他们选择在此刻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二号包厢有几个高官在推牌九,这是一个普通包厢,里面若干人等看起来样貌平凡,实则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如果此时突然有警察查房,他们就会关灯藏牌,打开话筒高声歌唱,而摆在桌子上的赌注都是以四位数打底。贵宾室比较引人注目,环境也比一般的要好,沙发比其他房间里的都要大,啤酒饮料都一应俱全,张平每次来的时候都在这里跟时若芝幽会,有时这里也让给更神秘的人和从外面带进来的小姐私会。总之,这里没有一间包厢是干净的,包括我和时若芝曾经待过的那间。

  按照和时若芝的商定,这时李雪应该到场,然后推开那间因一时性急忘记上锁的贵宾室,最终发现了张平的丑恶行为。但是我违背了和时若芝的约定,我没有遵从商量好的步骤,那样太便宜了张平,我要让李雪离开他,还要让他损失一笔银子,看他到底心疼不心疼。我从口袋中掏出相机,准备好镜头,走到贵宾室,里面开着抒情音乐,房间关着,但显然没锁,不知道里面到什么地步了。说好只要亲上嘴就让李雪进去,但我改变主意,以张平那色样估计会经不住时若芝的诱引,等到他们衣衫除尽我再进去不迟。

  从张平进去到现在有三十分钟,通常步骤是,进去随便聊几句开瓶酒得用十分钟,时若芝主动挑逗张平,五分钟足以让他难以自持,即便慢动作动作脱衣服十分钟也足够,现在想必已经是纠缠在一起了。我举着相机,猛地推开房门,眼前的沙发上躺着两个光溜溜的男女,我那才叫高兴呢,一个劲儿不停照,时若芝本能拽过衣服给自己挡着,张平已经目瞪口呆,我扯掉时若芝身上的衣服,对准两个人胴体一阵猛拍,时若芝呆了,张平傻了,我歇斯底里的开心大笑。迅即,张平过来扯我的相机,我避开他,一脚踹过去将他踢倒在沙发上,他那体重差点让我脚指头窝刺。我举着相机,一边笑一边拍,口中还喃喃自语:继续啊,张平,你不是能耐吗,这儿老板不是你老情人吗,跟我都上过床了,现在就让我参观你们的精彩表演吧!时若芝脸上各种尴尬表情,我不去管她,这个时候,我心里只有一种捉奸的欲望,根本不会顾及别人感受,不是我对不起人,是他们先对不起我,失去的我都该找回来,找不回来也不会让他们好过!我利用了时若芝,但我又何尝不被他们利用呢,人与人都是互相利用,这时我不会对任何人说对不起。我只说,张平,出来谈谈吧!

  张平出来后,我问他:你觉得五万块多吗?

  张平说,你小子可以了啊,竟然栽在你手上,我太小看你了!

  我说,彼此彼此,我这些小伎俩都是跟你学的,无毒不丈夫嘛,你是这么个教我的。

  那你要怎么样?

  没怎么样啊,不是说过五万块吗,一分钱不少,三天后见不到钱,这些照片会出现在李雪手上还有你周围的朋友手上,让他们看看你跟夜总会小姐如何缠绵的啊!

  张平说,你够狠,我认栽,只要你把底片给我,三天后我带五万块来。

  我说,底片现在不能给你,一手拿到钱一手把底片给你。

  张平无奈,只得应允。

  三天没到,张平便约我见面。从那晚开始我就离开了“怡梦”,连声招呼都没跟时若芝打,我不想看她的眼神,也不敢看,她有好多问题等着问我,我哪有那么多时间一一回答,我要去拿我的五万块,给小花三万还债,剩下两万跟小花结婚,其他的都让它过去,一切从头再起。但张平还是约在“怡梦”见面,为了那五万块我只好硬着头皮去,那里环境好,还可以免费喝杯啤酒,见到时若芝又如何,人还不都是那回事,彼此利用,混了这么长时间我连这个魄力都没有那就是白活一场,所以我不怕她,一点都不,我很自信,心理承受力已经坚强的无以复加,就算你们统统鄙视我我也不在乎,我管你时若芝还是张平呢,都他妈没有资格去鄙视别人,我也是如此。

  我们都还是在那间贵宾室里,张平递给我一个破烂箱子,我怕是炸弹,就要张平亲自打开,张平鄙夷一笑,我心里暗自骂道,你笑个屁,看谁笑到最后!他打开箱子,没有炸弹的“滴滴”声,我伸手捞过来,哇噻,都是老人头,几个伟人笑眯眯的对着我,我嘴巴合不拢,也跟着笑,我章无计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花花绿绿的,红光闪闪的,五彩斑斓的,反正眼前就是出现多种色彩,犹如在欣赏海市蜃楼,这钱可怎么花哟,想到还要给陈大壮那个傻子一大半我就心堵,那个白痴也甭想轻易拿走它,对付他我还是手到擒来的。我发觉自己怎么越来越人渣了呢,不过感觉与这个社会挺亲近的,人嘛,适应了社会才可以生存,我也是为了生存。达尔文先生说了,适应不了自然的都得淘汰,我谨遵达先生教诲积极与自然和社会相融合。

  我关上箱子,对张平说,我拿走了,这是底片。我递给张平一个胶卷盒子,提着箱子就要走人。箱子真沉呐,要换到以前我肯定赖着不提,但现在提的可是好几万呐,累就累点吧,先苦后甜嘛!一边想一边往门外走,到门口时看见了李雪,我朝她点头微笑,说,张平在里头!李雪抱着一沓照片走进去,那是我花了好几十块钱冲洗出来无偿提供给她的呢,然后我就听到一沓什么东西甩到一个人的脸上那种“啪”的声响,后面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我三步并两步,两步并一步,身子跟飞似的往前冲,生怕腿脚慢了后边就杀过来一个人似的,张平那小子这下可就人财两空咯,也该知道啥叫痛苦了吧!说不害怕怎能真的不害怕呢,手中可是真真切切的五百张大票子,一旦有啥闪失,小命无所谓,我和小花的幸福就玩完了。我没命的开始甩开步子跑,小花说让我和她一起回老家找个依山傍水的地方生活,我没赞同也没反对,现在提着这么个大箱子我觉得她的话有道理,还是找一乡下地方先过上几年。我跟小花说以前别人欠我一些钱,加上我这几个月的工资,今晚拿到钱就一起连夜回六安,把陈大壮钱还上,然后开个裁缝店,小花缝缝补补,我去种点庄稼,生几个儿子,到了象我爸那个年龄再杀回合肥。小花开心的说,这是她梦寐以求的生活。

  小花从六安出来就在离“怡梦”不远处与她远房表姐合住,现在她表姐应该去挣辛苦钱去了,她一个人在家等我拿钱回来就走人。没跑几分钟就到了小花住的地方,虽然黑乎乎的,但我看得见小花的影子在外面孤独的彳亍,我大喊一声:小花!然后就直奔过去,但我看到自己的影子也被拉得老长,而且总也甩不掉,下意识的回头去看,这时就从背后扔过来一把刀搁在我脑门上,紧接着,旁边又窜过来一个人舞着另一把刀朝我捅来,头上那把刀已经让我痛不欲生,感觉离死不远,第二把刀又飞过来,这不让我彻底了断此生吗?正在说自己小命休矣时,我看见一个瘦弱的身子冲了过来,应该是小花,还没看清楚小花是如何制服这帮歹徒的我就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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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人渣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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