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星辰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陆光年那句“摘星客就在T大接待女生里”跟魔咒似的，在她脑子里立体声循环播放。她连着两天没敢登录游戏，连《荣耀之战》的客户端图标看着都像是陆光年那双带着钩子的眼睛。
“星辰，你最近怎么回事？魂不守舍的。”张晓晓咬着吸管，狐疑地打量她，“该不会……真跟那个陆光年有什么吧？他电话里说的女生……”
“没有！怎么可能！”林星辰反应大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声音都劈了叉，“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他就是个扫把星！”
张晓晓被她吓了一跳，嘟囔道：“没有就没有嘛，这么激动干嘛……不过说真的，现在论坛都炸了，全在猜‘摘星客’到底是谁。你说，会不会真是我们学校的哪个妹子啊？这也太酷了吧！”
酷？林星辰只想哭。她现在出门都疑神疑鬼，总觉得下一秒陆光年就会带着他的俱乐部团队从天而降，把她这个“在逃摘星客”当场逮捕。
这种随时可能被扒皮的恐慌感，像无数只小蚂蚁在她心上爬。她需要一个地方喘口气。
周末，她买了最早的一班车票，逃也似的回了家。
推开家门，熟悉的消毒水味道淡淡萦绕。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看到她回来，脸上露出笑容：“星辰回来了？正好，快去看看你哥，他今天精神头好像不错。”
林星辰应了一声，放下背包，轻手轻脚地推开哥哥林朝阳的房门。
房间有些昏暗，窗帘拉着。林朝阳靠在床头，瘦削的侧脸在微弱的光线下显得有些苍白，他正望着窗外发呆，眼神空茫茫的，没有焦点。曾经那双在键盘上飞舞、引得无数粉丝尖叫的手，此刻正无力地搭在被子外，右手腕上还戴着一个灰色的护腕。
“哥。”林星辰轻声唤道。
林朝阳缓缓转过头，看到是她，空洞的眼神里才勉强聚起一点光，扯出一个有些疲惫的笑：“星辰回来了。”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久不开口的干涩。
林星辰鼻子一酸，赶紧低下头，假装整理床头柜上散落的药盒，把涌到眼眶的湿意逼了回去。“嗯，回来看看你。妈说你最近吃饭好点了？”
“就那样。”林朝阳语气没什么起伏。
房间里陷入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鸟鸣，和厨房里母亲炒菜的声音。
林星辰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房间角落。那里，一台落了薄灰的游戏笔记本安静地躺着，旁边还有一个看起来价格不菲的机械键盘，同样蒙尘。那是哥哥曾经的“战友”，陪他征战过无数个日夜，见证过他的意气风发，也目睹了他梦想的碎裂。
她的手无意识地摸到自己的手机，锁屏壁纸还是系统自带的蓝天白云。她突然想起，就在几天前，她还用这个手机，操控着“摘星客”，在峡谷之巅和那个叫Light的家伙厮杀，反他的野，拿他的人头，冷静地计算着每一步……
一种强烈的负罪感猛地攫住了她。
哥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连握住鼠标都成问题，而她却在外面，用着他曾经最热爱的方式“耀武扬威”，甚至还惹上了甩不掉的麻烦。
“哥……”她喉咙发紧，声音有些哽咽，“我……我最近……在玩《荣耀之战》。”
林朝阳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他没有回头，依旧看着窗外，只是搭在被子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起来。
“哦。”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我……玩得还行。”林星辰鼓起勇气，继续说，像是在忏悔，又像是在寻求某种救赎，“我打中单……用表格算数据……他们叫我……‘摘星客’。”
最后三个字，她说得很轻，几乎含在嘴里。
但林朝阳听到了。
他猛地转过头，那双沉寂许久的眼睛里，骤然掀起了波澜！震惊，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被狠狠刺痛了的什么情绪，飞快地闪过。
“你……”他张了张嘴，却只发出一个单音。他的目光锐利地钉在林星辰脸上，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这个妹妹。
林星辰被他看得无所遁形，下意识地握紧了手机。
就在这时，林朝阳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机屏幕上。不知道她刚才是不是误触了，屏幕亮起，短暂地停留在《荣耀之战》的官方APP界面，一个显眼的推送标题一闪而过——【Light直播爆惊天推测：摘星客或为T大女生！】
林朝阳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已经暗下去的屏幕，胸口开始剧烈起伏，呼吸变得粗重。他想伸手去拿那个手机，手指却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越抖越厉害，连带着小臂的肌肉都在微微痉挛。
那是一种试图抓住什么，却发现自己连最微小的力量都失去的，绝望的颤抖。
林星辰看着哥哥那只颤抖的、连手机都拿不稳的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哥！哥你别激动！”她慌忙上前，想握住他的手，却被他猛地挥开。
“出去。”林朝阳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低哑，带着压抑不住的痛苦和怒意。
“哥……”
“我让你出去！”他突然低吼了一声，猛地拉高被子，将自己整个蒙住，蜷缩起来，像一只受伤的野兽，拒绝任何触碰和窥探。
林星辰僵在原地，看着床上那团剧烈颤动的被子，眼泪终于忍不住，大颗大颗地砸落下来，烫得她手背生疼。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个房间的。
她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听着门缝里隐约传来的，哥哥压抑的、如同困兽般的呜咽，感觉自己的心也被撕成了碎片。
原来，她以为的替哥哥圆梦，她藏在心底那点不敢宣之于口的、对电竞的隐秘渴望，对哥哥而言，是如此残忍的提醒和背叛。
她抬起泪眼，模糊的视线落在自己这双完好无损、灵活依旧的手上。
这双手，可以轻松地在键盘上敲出复杂的连招，可以精准地操控鼠标完成极限走位。
可哥哥的手，却连稳住一个手机，都做不到了。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绝望将她淹没。
她颤抖着手，拿出手机，点开了那个无比熟悉的，带着星辰战队队徽的APP。无视了无数条好友申请和私信（其中不乏来自“Light”的），找到了那个置顶的，来自陆光年俱乐部官方的、措辞恳切的试训邀请函。
她盯着那封邮件，看了很久很久。
然后，指尖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决绝，敲下了回复。
只有简短的三个字。
【没兴趣。】
发送。
她靠着墙，慢慢滑坐到地上，将脸深深埋进膝盖。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整个世界，也跟着一起，陷入了冰冷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