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和二十七年(1009年)十二月,归政于儿皇辽圣宗不久的萧太后即病重,为此辽圣宗大赦天下以为萧太后祈福,但萧太后病情日趋沉重,病逝于行宫,终年五十七岁,结束了她叱咤风云的一生。次年正月,辽圣宗奉安萧太后的梓宫于乾州,接受群臣以及宋朝、高丽等使臣的吊唁-三月,辽圣宗率群臣上萧太后的谥号曰圣神宣献皇后,四月葬于辽景宗乾陵之侧。至重熙二十一年(1052年),辽兴宗又改其谥号曰睿智皇后。
萧太后自十七岁人皇宫为皇后之后,因辽景宗健康问题以及辽圣宗幼年继位,故始终执掌朝政,并以皇太后身份称制摄国长达二十七年之久。在萧太后当政的约四十年间,正是辽朝发展的重要转折时期。辽初历朝辽帝,或忙于战事以拓展疆土,或重于内争以稳固皇位,而因经济文化的快速发展,尤其是燕云地区归人辽朝,使得契丹社会的汉文化影响大增,由此契丹传统统治制度、方法等都甚不适应新的社会发展,而辽穆宗又整日沉溺于饮宴游猎、不问朝政,且以“残虐”著称,大大激化了社会矛盾,契丹国势大为衰微。至辽景宗登基后,在萧皇后的襄助下,在发展经济、安抚百姓的同时,借鉴中原王朝的统治经验,大力整顿吏治,以求改变辽穆宗时期混乱的政治局面,由此辽朝政治开始显现出一派清明气象,国力也随之上升,称为“景宗中兴”。此后萧太后摄国,在韩德让、耶律休哥、耶律斜轸等蕃汉大臣拥戴下,很快控制了大局,然后对外统军有方,在全力迎战宋军、粉碎宋太宗收复燕云失地之企图的同时,对四边党项、阻卜、女真诸部族剿抚并用,有效地稳定了边境形势-对内积极调整赋税政策,保护和发展农业生产,进而促进手工业和商业的兴盛,并注意修订法度以缓和社会、民族矛盾,进一步改革吏治,任人唯贤,推行开科取士政策,从而有效地促进了社会文化的发展。为避免宋军对燕云地区的攻击,从而保证契丹社会发展的稳定进行,萧太后更是主动出击,屡次亲征宋朝,最后审时度势,与宋朝订立了“澶渊之盟”,开创了宋、辽和平发展时期,对宋、辽两朝的历史发展都意义重大。经过萧太后的多年努力,辽朝不仅扭转了辽穆宗时期混乱衰败的局面,并继“景宗中兴”之后,尚文修武、兴邦安国,从而使得辽圣宗时期国势昌运、国力强盛,成为辽朝统治二百余年间的鼎盛时期。萧太后亦由此成为辽代历史上,甚至是中国古代史上著名的女政治家、女军事家。因此,《辽史•后妃传》对萧太后的评价还是较为恰当的:
太后明达治道,闻善必从,故群臣咸竭其忠。习知军政,澶渊之役,亲御戒车,指麾三军,赏罚信明,将士用命。圣宗称辽盛主,太后教训为多。
当然,因受诸方面因素的影响,萧太后的政治遗产中亦留下了不少负面的东西,如宋人说萧太后“天性忌忍,阴毒嗜杀”,此中固然有宋人恶意攻讦萧太后的成分,但也部分反映了萧太后刑法甚为严酷的特点,官吏时有因小过失而遭诛杀的。如前述之驸马都尉萧勤德之被杀,又如“善属文”且甚为辽圣宗推重的贵族耶律国留,因其妻之弟媳阿古与家奴通奸,事败,那家奴欲逃亡女真部族,被耶律国留所追杀,阿古含羞自尽,但阿古之母得宠于萧太后,便设法激怒萧太后,使耶律国留无罪被杀,时人多称冤枉。不过,契丹传统刑法向来严酷,相比之下,萧太后所施行的还相对较为宽恕。同时,萧太后因经历过辽景宗死时政局危殆之际,故始终将国家大柄紧握其手,而迟迟未归政早已成年的辽圣宗,并为捍屏皇室,萧太后还极力扶持次子耶律隆庆以及汉官大丞相韩德让家族的势力,终于酿成了其身后辽圣宗与耶律隆庆兄弟之间、辽圣宗的齐天皇后与萧元妃之间的明争暗斗,从而造成了辽圣宗后期、辽兴宗初年的政局动荡。对此,萧太后当负有相当之责任。
很显然,当国多年的萧太后实是功远大于过,但在民间故事、小说和戏曲中,萧太后却往往是以反面形象登场的。虽然萧太后在多年戎马倥偬、纵横沙场的生涯中,将所获的宋军士卒“射鬼箭”,纵兵大掠人畜,攻下边州大肆掩杀守城军民,从而在宋朝边民中留下恶名。但公允地说,萧太后在战场上亦并非一味嗜杀滥杀,归降的宋军士兵有时还被收编人契丹军队,她甚至还多次将俘虏的宋军士卒放归。因此,推寻萧太后遭受如此恶名的主要原因,其一是她以皇太后之尊下嫁臣子韩德让,与民间百姓所推崇的道德准则相异,故而大遭非议。其二是与杨家将故事在民间的广为流传大有关系。在民间百姓心目中,“一门忠烈”的杨家将、杨门女将既成为“忠君爱国”之象征,敌国当政太后自然就被派为反面角色,成为杨家将、杨门女将的主要对头。但民众心理亦颇为矛盾,毕竟萧太后是一位对辽朝历史发展颇有影响的有为之君,而且她与宋真宗主持订立的“澶渊之盟”结束了宋、辽之间长达四十余年的战火,使两个政权进人了和平发展的全新时期。因此在民间戏剧、民间故事中对萧太后亦非全盘否认,如在几乎家喻户晓的京剧《四郎探母》中,萧太后处事刚决,却亦不失母性之爱,而在北方诸地,还流传有不少与萧太后有关的民间传说、遗迹等,以为纪念。下面即对有关传说、遗迹等择其要介绍之。
据《义县志》记载,在辽宁名山医巫闾山脚下的义县城东大榆树堡、石佛堡、九道岭一带,流传有一种古老的将祭祀和集市贸易相结合的庙会“九龙十八会”,其中源出岔路沟村的竹马舞,是民间艺人根据契丹人的狩猎特点和萧太后到医巫闾山狩猎的史实,结合萧太后的形象创编的,后来被用到民俗祭祀、民间聚会等活动之中,并代代传承至今,以为对萧太后的怀念。只是由于在漫长的流传过程中,原有的唱词经历代艺人的不断修改,所以今曰所见的其具有汉文化特点的唱词与其所要表现的当年萧太后狩猎场景关系已不太紧密了。
而源出双井子村、传说始出于辽代的旱船舞,也是“九龙十八会”上一种民间舞蹈表演形式,其主要戏目《南北和》独具特色,内容是辽宋和亲的故事:一位宋朝王爷,在战乱中流落北国,被辽国公主招为驸马,并生有一子。数年后,宋、辽战事平息,流落北国的宋朝王爷被在南国的儿子接回宋朝。该旱船舞由四只单人旱船组成,首船坐的是韩姓汉王,二船坐的是辽国公主,三船坐的是宋朝接父的“白袍小将”,四船坐的是韩姓汉王与辽国公主所生之子“鞑子官”。前两只船各挂一把宝剑,后两只船各挂白色幡旗,上书“天国太平”等字。四船时合时分,表现出一种离愁别绪,难舍难分。这一南北和亲故事使人联想起其与杨四郎在北国被萧太后招为驸马的戏曲故事有一定渊源关系,而这汉王姓韩,大概又与萧太后之宠臣韩德让有相当瓜葛。
而在北方一些地区,还留下不少与萧太后活动有关的遗迹,其中较为著名的为“萧太后运粮河”。
传说辽、宋南北对峙时,燕京地区屯驻有大量辽军,而且新附汉民甚众,当地所产粮食不敷民食军用,为此辽廷征调辽东粮豆以供给燕京。因陆运极为艰难,故将东京地区运往南京的粮食在今辽西锦州一带扬帆出海,至冀东滦河口登岸(辽代滦河出海口在今河北乐亭南#为此萧太后在前代所开凿的“辽西新河”基础上,开挖了新的运河,以运送“东京粮”至潞县(今北京通州#然后转运至燕京。这条运粮河,在民间就被称作“萧太后运粮河”。在萧太后运粮河的两岸,至今仍遗存有一些与萧太后有关的遗迹,如:曾为辽朝帝、后冬捺钵之处的延芳淀北岸,就筑有萧太后的点将台-在潞县南部大高丽庄附近架在运粮河上的通运桥,现存之桥为明代万历年间修建,但当地亦俗称作“萧太后桥'附近河岸有高地数亩,散见有粗沟纹辽砖出土,当地久传此处乃“萧太后粮仓'在今北京顺义(古顺州)牛栏山上有“萧太后望粮台”,民间传说萧太后曾在此登高远眺运粮河上自东驶来的粮船-而在将台乡传有萧太后行宫遗址,后世称为萧君庙。又今天津宝坻霍各庄镇有一村名打扮庄,据《宝坻县志》记述,此处原为萧太后梳妆楼遗址,传说萧太后曾在此落脚,并梳洗打扮,“打扮庄”之名由此而来。萧太后梳妆楼遗址,相传内蒙古高原南缘的河北沽源境内也有一处,但近年经文物部门发掘考证,此古建筑原为元代古墓群,主墓是元世祖忽必烈的驸马墓。所谓“萧太后梳妆楼”,实为后世人附会而成。
此外,在今山东冠县馆陶镇东南有一被称为“萧城”的遗址,有文献记载此城为萧太后于统和二十二年(1004年,宋景德元年)进兵宋朝澶州时所筑,亦称“歇马城”“驻马城”。相传为辽兵用头盔装土,一夜夯成,故俗称“盔安城”。
与上述真伪相杂的众多遗迹不同,最后介绍一下萧太后归葬的乾陵以及乾陵所在的医巫闾山。
医巫闾山,为古代少数民族东胡语,意为大山,古称微闾山、无虑山、医无虑山、医无闾山等,皆为医巫闾山的异音;又叫六山(因其山“掩抱六重”而得名)和广宁大山,简称闾山。位于辽宁北镇西部的医巫闾山,为舜时所封十二大名山之一,周时封为五岳五镇之一,即幽州之镇山,号北镇。古代历朝帝王,为祀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经常亲自前往或派遣大臣至此祭祀,建庙封爵。其山以气势不凡的雄峰奇石称誉海内,名冠东北,故《全辽志》称誉“辽境内,山以医巫闾为灵秀之最”。医巫闾山名峰52座,主峰海拔866米,据说天气晴朗,可以望见渤海,故名望海峰。据文献记载,辽太祖长子、东丹王耶律倍曾在望海峰上建望海堂作为读书处,藏书万卷。耶律倍死于中原,后归葬医巫闾山东麓,号显陵。此后附葬于显陵的有耶律倍诸子:长子辽世宗及其后妃萧皇后、甄妃,三子平王耶律隆先和四子晋王耶律道隐等。辽景宗死后葬于距离显陵不远的乾陵,附葬有其皇后萧燕燕和次子秦晋国王耶律隆庆、秦晋国妃萧氏,耶律隆庆的三个儿子,以及大丞相韩德让(耶律隆运)等,辽代最后一位皇帝天祚皇帝死后也归葬于此。
清代乾隆皇帝曾赋诗赞誉医巫闾山道:“万古为幽镇,千秩溯舜封。崇功标地纪,秩祀偶天宗。”虽因辽代末年辽陵曾遭女真人的焚毁,加上岁月久远,萧太后之墓葬所在今已不可确指,但托体于辽代帝王视之为灵山圣地的医巫闾山麓的一代女主萧太后,其迥出世人的文韬武略,其诡谲绮丽、叱咤风云的一生,其造就辽圣宗朝盛世的传奇功绩,自当与雄丽而崇高的北镇医巫闾山一起长存于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