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董季长这般模样,朱圆圆不由得也是心中狠狠一痛,只是却再想着自个儿未卜的前路,依旧不肯更名改姓,不进董家族谱的这般行为,又只好狠下心来,如此作为。
朱圆圆素来都晓得董季长待他好,在他年幼之时便收养下来,好好的请老师教导,不曾更改他名姓,也不曾对于他母亲如何讳莫如深。而董夫人去的早,只留下了董嫣然一个孩子。董季长又甚至为了他,即便是无人名正言顺的继承董家家业,也不肯过继一个同姓的旁支在膝下承欢。
若是在以往,对于董季长这般爱护,朱圆圆定然要记在心中,却也不会强行要董季长做什么改变。只是董季长对他十分好,他便十二分的还回去。
但如今,面对着魏国这般要求,朱圆圆虽说心中有所打算,却终究不知是否能够平安归来。
若是董季长能够在他离开之前过继一个儿子在膝下,不仅是他可以安心放手施为,更加能够在朝堂之上,在皇上面前,最大限度的撇清楚他与御史府之间的关系。
旁的事情他一概不怕,最怕的,便是为御史府带来后顾之忧。
朱圆圆起了身便从董季长的书房之中离开,虽说心中万般不舍万般疼痛,却始终不肯回头,对董季长说上半句软话。
今夜的风儿似乎带着些许的喧嚣,而他此前在国宴之上饮了酒,身子有些发热,此时被冷风一吹,不由得觉得身子更是十分寒凉。
这不是他与董季长的第一次冲突,却是前所未有的,第一次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闹得这样僵持。甚至在他方才出来的这过程之中,感受不到董季长的一次抬眼,一丝温度。
是做错了吗?
朱圆圆不由得停下脚步,微微旋身朝着董季长书房的方向看了一眼。烛火依旧幽幽的亮着,一下一下的跃动,将窗上的剪影衬的更为单薄。
江如风不知何时从红酒馆之中赶了过来,早已在董季长书房之外等着朱圆圆。此时见着朱圆圆出来复又回眸,便也从黑暗之中显现身形,将一件衣服轻轻的披上朱圆圆的后背。
朱圆圆有些微微一颤。
江如风温和又笃定的声线在他耳畔响起,是一声极为平静的,“你没有错。”
从大局上讲,你没有错。
朱圆圆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旋即却又听得江如风开口,依旧是平静,“却把话说的过于冷硬了。”
“……是这样吗?”朱圆圆身子一颤,旋即偏过头来,一双眼睛瞧着江如风,带着些许不解。
江如风轻轻叹了一下,心里头想着朱圆圆虽说智计无双,却终究还是对于人与人之间情感理解感触不够,心里头想的最多的依旧是如何能够事情两全,却在这其中,忽略了每个人的其中感触。
他暂且不言语,只是伸出一只手抓着朱圆圆手臂,一股内力传入朱圆圆体内,为之驱散些许寒意,旋即却也又是微微使力,便带着朱圆圆,朝着医馆的方向走去。
他一边儿走着,先是沉默了片刻,旋即想着这事儿若是他不讲出来,只怕朱圆圆这辈子不曾如何明了。索性便也是再度偏头瞧了朱圆圆一眼,宛如一个老妈子一般开口。
“圆圆,你与御史大人所言语的,我在外皆是听了个大概。你是否是心里头想着,自个儿的计策想法皆是为大局着想,即便是一时之间情绪失控有些难以接受,却在细细思索以后应当理解领会?”?
“自然,我所言语之事,定然有所道理。”
江如风听得朱圆圆这般话语,心中似乎有许许多多的话想要在一时之间说出,只是最终,他顿了顿,左思右想,终究只是轻描淡写一般的道了一句,“可是人世间感情为重,你又不是不晓得。”
他想,朱圆圆生来聪颖,几乎如同妖人,定然能够想的清楚明白。只是在今时今日,他却不曾预料,正因为朱圆圆这般甚至有些苛刻的大局观,在往后面对些许危险的时候,最优解的最佳选择,便是将自个儿置身于险地之中。
朱圆圆听得江如风这话也是沉默不语,不是不想回应,只是不知应当说些什么。
若说是他什么感情之事都不懂得,那自然是假的,可是若想要他说出其中感触多深,他又有些许恍惚。
只是还好,既然董季长终究将他始终担忧的事情在今日说清楚了。那么只要知晓对方心意,便有法子可以破之。
两人一前一后的回了医馆,匆匆睡下,而一夜无言。
次日清晨,朱圆圆破天荒的不曾给医馆开门,只是最终对着剩下的几位病人一一重新诊疗,根据如今的病情开了未来许久的方子。最终想了想,又为医馆之中剩下的伙计留了一封信,说的便是若在医馆之中的人病情陡然恶化,亦或是遇到了什么与他所料不同的症状,便先去寻红酒馆之中的掌柜,带上银钱信件,一并去找皇城之中有名的大夫。想来看在他面子上,总会施以援手。
那接了信件的伙计不解其意,瞧着朱圆圆,犹豫了片刻依旧是开口问道,“朱公子,朱大夫,咱们这医馆原本开的好好的,虽说长住在这儿的病人只有与我等有关之人,只是时不时过来抓药的也是不少,怎么,如今便要歇业不开了吗?”
“自然不是。”朱圆圆朝着这人一笑,声线温和。
“医馆乃是此生之心愿,定然不会在这时候便轻易放手。只是人生之中总有要事去做,你们且放心,只管在医馆守着,待得我做完这事儿以后,自然便回来了。”
对于他将要有所行动的事情,对着这些伙计,他半分不曾提起。这些人虽说对于他十分忠诚,却终究只是忠诚有余而机敏不足,他此行出去许是会带上江如风一同前往,这几个伙计,却必然是要留下来的。
说了这话,朱圆圆却也看向窗外风儿徐徐吹动落叶枯黄。
该来的事情,终究也快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