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圆圆朝着墙壁之上江如风的方向看了一眼,见着江如风与之点头确认周围无人监听以后,才朝着面前的怜莲开口,“怜莲姑娘,虽说此时在下听着你这言语已然是信任。只是却依旧歉然,原因无他,却是因为此时太子殿下,不在建州城中。”
听得朱圆圆此言,怜莲却不曾如同朱圆圆想象的那般诧异质问,而是一双好看的眼睛闪了闪,旋即才朝着朱圆圆开口问道,“敢问朱公子,这是为何?”
“太子殿下有所要事,为我北梁与魏国之对敌,如今深入敌后,创造时机。”怜莲毕竟是怜将军的女儿,虽说有些隐晦的事情不便道出,只是这么些消息,想要得知还是轻而易举的。
怜莲听得此言,红衣似乎略微暗淡了些许,她神色不如同方才那般平静,而是开口朝着朱圆圆问了一句,甚至连朱圆圆都不曾想过的话语,“太子殿下此时不在建州城中,那么朱公子可曾想过,那些跟随在太子殿下身边儿深入敌后之人,若是有魏国的奸细,该当如何?”
“便是不能够将信息传递出去,仅仅只是在交战之时,朝着太子殿下放下甚么阴招损招,太子殿下若有差错,该当如何?”
朱圆圆藏在广袖之中的手,猛地一缩。
今日心中被压抑的慌乱似乎又重新弥漫在心海之中,永不停歇。
……
却是无月之夜。
朱圆圆一个人走在建州城中,深夜的宵禁显然对于朱圆圆而言是不曾有什么用处的,他只是一个人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之中静静走着。江如风始终离得远远的跟在朱圆圆身后,不去打扰,只是任凭朱圆圆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去。
而此时在朱圆圆心中,却始终回荡着的只剩下一句话。
“太子殿下若有差错,该当如何?”
他与宇文德此前的心思想法,只顾及到了是否会使得在三千精兵之中的奸细将消息传出去,却是唯独忘记了奸细虽说是奸细,却也是活生生的人。若是传递消息无果,最终若是能够有机会将宇文德斩落马下,即便是不将信息传递出去又能如何?
可是宇文德……宇文德素来便是那种能够将后背交托给自个儿身后之人的性子,若是当真有奸细想要暗害……
朱圆圆只是想到这儿,便觉得自个儿一颗心如坠冰窖,几乎不敢再继续往下思索。
朱圆圆觉得在这场战役中越来越多的事无法由他掌控,就像谁也不知道明天的战场上会死多少人一样。他只能谋划,只能定计,却对真实的未来与结果,毫无预知。
而便是如同此时,他仔仔细细思索,尽可能的算无遗策。只是却在这时候,但凡想到了一种遗漏的可能,便会在一瞬间乱了心思。
或许没有任何一个瞬间,能够使得朱圆圆如此的痛恨自己幼时对于武学的不作为。但凡他对于武学尚有能力,即便不是十分强大,不能够到达保护宇文德的那般地步。只是,但凡有一些、有一些,他便能够跟随在宇文德的身边儿,与他同生共死。
而不是如同现在一般,只能够在这极度安全的建州城之中,等着宇文德不知如何的消息。
他走在建州城中抬头看远处挂在天上的勾月,周围淡淡的笼着一圈光晕,似真若幻。今晚的风有些大,把朱圆圆一身略有些单薄的衣衫吹得向后掀起。他突然伸手,像个稚童一样去捕捉无形的夜风,虽然明知道捉不到,还偏偏要尝试,固执而幼稚。
其实他知道他总是不能抓住很多东西的。
就如同以往的母亲,再如同如今的宇文德。
他只能去等待一个结果。
……
怜莲一双眼睛紧紧盯着面前的伟岸的男人,眸子之中充斥着难以置信,她狠狠地朝着这人开口,却带了些许分明的颤抖意味,“爹……你说什么?!”
“太子殿下紧紧带着三千精兵便深入敌后,并且长达近六天不曾有任何消息传递回来?!”
“这么荒唐……这么荒唐的事情……你们如此之多的大将,又怎能同意?”
说到最后,怜莲甚至已经从自个儿原本的座位上站起来,不住的在整间屋子之中来回的走,眸子之中、是怜将军以往从来不曾见过的担忧。
而如此伟岸之人,素来雷厉风行,却是唯独在面对自个儿妻女的时候,有如斯百转的柔肠。此时面对着怜莲的慌乱,他只能够安抚一般的朝着怜莲开口,“莲儿,放心,且放心。太子殿下在离开之前曾将所有的想法思路都与我等一一细说,且他态度坚决,终究是主帅的位置。便是为父,也仅仅只是建州城原本的将军,不得轻易干涉。”
“莲儿,为父晓得你欢喜太子殿下,晓得你有多么担心。只是莲儿,事已至此了,你要想着太子殿下好啊。”
怜莲原本便不是如何撒泼耍赖之人,心绪本在渐渐平稳,如今听着自个儿亲生父亲与在人前坚毅果敢截然不同的形象,却也是心中止不住的颤抖。
他们父女二人皆是奇人怪人,皆是在人前一副面庞,而只有面对自个儿最为亲近的人的时候,才会将平日里掩藏的脆弱慌张柔情尽皆显露。
便是如同此时,平日在人前一张嘴能够说得天花乱坠,仅仅一个人便敢带着先帝所赐予的令牌孤身上朝堂的爽利女子,此时听得怜将军的话,猛地扎入这人怀中。她的声音轻轻地,似乎还带着一些啜泣的意思。
她说,“……我都懂。”
我都懂你们说得是对的,既然军事之上有所行为,必然有所定计。只是面对着这般境况,又晓得了在皇上那儿为了太子殿下所赐婚之人并非良人可以不予嫁娶,在这样的时候,怜莲唯独不愿意宇文德出现什么差错。
便如同一个满腔热血的人,带着满载的温度千里奔行,最终想到获得的,绝对不会是一片寒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