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旧是所谓“来者是客”,朱圆圆虽说心中不解,只是面上却依旧笑的谦和,“敢问姑娘何人,来我医馆,为的又是何事?”
他这话说的客气,而怜莲自打便生在将军府中,虽说也常入宫中随着皇后进行教导,却只学得了皇后一身筋骨,未学得温驯半分,此时一身傲骨铮铮,倒不似寻常女儿家,反多了些许泼辣。
怜莲抬手将垂在胸前的长发朝身后捋直了一把,也不如同朱圆圆客气那般废话,直接开门见山,“我晓得你不曾见过我,只是我,却是识得你的。”
“我是怜莲,将军府中女儿。不妄言、不作恶,今日过来也非是为了找事儿,只是寻你,顺带问上几句事情。”
朱圆圆的心思随着这姑娘话语也在转着,将军府女儿,怜莲。若是他心中记着不错,想来这姑娘,便是宇文德的表妹,是皇后家中这一脉,极为得宠的女儿家。
得宠的姑娘,性情上自然不过过于温柔贤淑,而皇后尚未出阁只是便是天然纯性情,对于怜莲这性子看着欢喜,却也不常加以管束。至于将军夫妇,则是双双镇守在边关,更没有心思将之约束起来。
而“久闻不如一见”,素来闻得这怜莲姑娘泼辣性子,朱圆圆尚且不大相信,今日一见,却是闻名不如见面。
他想通了其中关节,也确定来者非是敌人,便不急着回答怜莲的问题,而是抬手朝着前院指了指,语气和缓道,“既然怜莲姑娘过来只是为了问问题,想来也不愿惹得我这后院病患多少惊慌,不如随在下到前院儿去,再好生询问?”
怜莲有些孩童般“吃软不吃硬”的性子,而朱圆圆投其所好,不曾强迫,只是与她商量着来。故而此时,她只是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也朝着朱圆圆点头,撤了挡住朱圆圆的一只胳膊,率先转身朝着前院儿去了。
朱圆圆瞧着这人背影,不禁也是轻轻喘了口气,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日这寻常日子里头几个月见不得一次的人都纷纷找上门来,却不知在所谓“赐婚”的背后,又有多少家族势力明争暗斗,而朝堂风起云涌,并不停息。
这样想着,又想到在争斗中心的宇文德,朱圆圆不由得心中也有几分心疼。只是再念着宇文德竟然这么大的事儿都不曾与自个儿讲述,又只好强行将那份心疼压了下去。
素来不曾晓得将军府与争储之事有甚么瓜葛,若说是有,也只算是隐隐的太子党。而自个儿明明是被赐婚二皇子,这将军府的小姐过来,又能有甚么事儿?
他心中不解,面色却依旧不改,朝着身后老夫妇点了点头便随着怜莲过去前院儿。
怜莲依旧是不把自个儿当外人,便坐在朱圆圆平日为人诊治的座位上毫不顾忌的一坐,便开始打量朱圆圆留在桌上纸面的那一遍遍“何以家为?”
朱圆圆也不多言,不与这姑娘抢位置,径直走过去坐在了对面儿,就那么静静盯着这姑娘因为稍稍低头而正对着他的发顶。
怜莲盯着那些字迹看了一会儿,忽而抬起头,朝着朱圆圆轻轻的笑道,“看来你也晓得了。”
朱圆圆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索性也不隐瞒,直接点了点头,朝着怜莲开口,“此前冬湘姑娘曾来过,她将这消息告知与我。”
“呵?”怜莲似乎带着些轻蔑的嘲弄了一声,一双眼波流转的眼睛瞧着朱圆圆,“她能对你说些甚么好话?一门心思的念着太子哥哥,又尽日里不学些好东西,只想着歪门邪道引得皇上赐婚。”
她这话说的狠厉,似乎是对于冬湘这人极为厌恶。朱圆圆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不知怜莲究竟卖的甚么关子。
索性怜莲似乎也没有等着他再度开口说话,笑罢了便也接着开口,“冬湘的挑拨离间暂且不提,只单说你——朱公子,想来你也是不愿意接受皇上的赐婚的。”
说着,她便点了点纸面上一排排的“何以家为?”那意思便仿佛说是,若是你愿意,便不会写下这些。
朱圆圆原本便无意隐瞒,极为自然的点了点头,“这等不受自个儿控制,与一个我半点情分都不曾有的人的赐婚,我自然不愿。”
“可那是赐婚。”怜莲声线利落。
此前她一直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引着朱圆圆跟在她后边儿走,可这时候,朱圆圆眉梢一挑,便要将主动权拿回手中。
“可是今日怜莲姑娘过来,不就是要为我送来解决的法子吗?”
怜莲不由得一滞,似乎不曾想到朱圆圆竟然会如此开口,原本准备好的话语陡然用之不上,一时之间,却也消却了方才仿佛盛气凌人一般的模样,变得如同一个只是略有任性的姑娘一般。她瞅着纸面上的眼睛不由自主的抬起来,被吸进朱圆圆幽深的瞳孔中,彻底败了阵去。
她眼瞅着方才给朱圆圆施加的压力在顷刻之间化为乌有,不由得眼睛偏向一旁狠狠地瞪了一眼,旋即才回转过来,朝着朱圆圆再度开口。只是这再开口,却全无方才咄咄逼人的模样,只剩下少女的任性与盛气了。
怜莲依旧是爽朗直接,“早在许久便闻得朱公子大名,尤其在言谈之间几乎从未有人能在其手上占到便宜,今日一见,果真不假。”
朱圆圆也是一笑,依旧是风流轻佻漫不经心的样子,“怜莲姑娘过誉了,方才只是在下心想,以怜莲姑娘这般性情,想来定然不会做“无事却登三宝殿”这样的事情。而此时既然来了,必定会带着解决的法子,亦或是问我要一个态度。方才说的云里雾里,显然非是其本意。”
“你这话说的不假,本姑娘若是站出来,必定不说虚事儿假事儿。”朱圆圆这话似乎很让怜莲受用,她胳膊撑在桌面上,而一双白净的小手轻轻抚掌拍了拍,似乎在肯定朱圆圆方才话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