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桑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面汤，长长出了一口气。
把空碗放在灶台上，我和他坐在门槛边，惬意地望着天空。
我忍不住揶揄他：“哎，你说说你，明明是个神仙，为什么我感觉你和凡人没有什么区别啊？”
扶桑的身体往后仰，手臂撑在地上，翘起二郎腿，那模样，要多吊儿郎当就有多吊儿郎当。
他吹了一下口哨，唇角微微上扬：“那是因为你认识我的时间太往后了，若是早个几千年，本座还能天界呼风唤雨时，你看到我，就会明白，神明有多无情。”
我笑了笑：“你的意思是，你原本是个很无情的人吗？”
扶桑轻轻叹气：“我原本不是，但坐上那个位置以后，我就是了。再后来，我从那个位置上跌落下来，临近大限，从前很多已经遗忘了的事情，现在却又都想起来了。”
光有些刺眼睛，他有些不太适应地眯着眼，我侧眸看向他，只见他怅然若失的样子，似乎在那一瞬间，他想起来了很多事情。
这些事情，并不仅仅只是他成神之前的事情。
他这一生，实在是太长了。成神之前的人生，虽然对他来说，意义深重，但那毕竟只有区区几十年，在他两万年的寿命中，不值一提。
“我忽然想起了烛霓华，当年，龙族震荡，烛霓华来到我身边的时候，还只是这么高的一个小女孩。”
扶桑虚虚用手比了一下，我挑了挑眉，不为所动：“你已经说过很多遍了。”
“是吗？”扶桑低低苦笑一声，单手扶着额头，长叹一声：“可能是人老了，所以记忆也不好了吧。”
“裴意。”他忽然叫了我一声。
“嗯？”
“我还是决定，不将和那个地方有关的事情告诉你。如果我能和你一起离开，我就告诉你，即便那个地方的人已经察觉到你了，但有我在的话，他们也不敢太猖獗，但我不在的话……”
“我知道，元止寒会保护你，但元止寒的力量还是不够。对于现在的你来说，不知道才是最安全的。”
我皱了皱眉，“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你不能出去？怎么？难道我能出去？”
我的心骤然狂跳，看向扶桑的眼神格外心虚，连忙挪开视线，生怕被他看出异常来。
怎么回事……他该不会什么都知道了吧？
怎么可能！我和沉音之间的谈话，全都发生在皇宫，扶桑怎么可能知道！
“我……”
扶桑欲言又止，我咽了咽口水，努力装作没事人的样子，慢慢抬起头。
正好看见他的手朝我伸过来，看样子，他是想摸一摸/我的头发？
我的眼珠子转了转，被心里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古怪想法给吓住了，浑身僵硬不敢动。
扶桑的手悬在半空中，他尴尬地收回去，不自在地看向别处：“没什么，这个给你。”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片青翠碧绿的叶子递给我，我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这是什么东西？”
叶子看起来就和普通的叶子没有什么区别，却触手冰凉。
扶桑：“三日后你就知道了。”
“三日后?”我奇怪地看着他：“为什么搞得神神秘秘的？你有什么事情，直接说不就行了吗？”
扶桑轻叹一声，站起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他冲我挥了挥手，只留下一个背影，和一句洒脱的话：“不说了，我去练剑了。”
我看了看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里的这片叶子，将叶子收好，我没有再多想，当天又回到了皇宫。
事实证明，所谓的皇宫看守严实，是真的也是假的。
守卫会不会尽忠职守，完全取决于你是不是一张熟脸。
因为我几次三番和元止寒进出皇宫，现在，即使我没有进出的许可，守卫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刚回到太子/宫没多久，我就被侍女给叫去了御花园。
皇宫里所有人都必须前往御花园，因为飞雪国的沉音圣女说，她要进行一场祈福，消除皇宫的所有不干净的东西。
我过去的时候，在路上看到了很多同样往御花园走的。
到了御花园外围，还没进去，就被人一把抓住了胳膊，我回头一看，只见元止寒身穿黑色铠甲，腰间别着一柄明晃晃的长剑。
他给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到那边没什么人的地方说话。
我心领神会，同他来到凉亭边。
元止寒上下打量我，似乎在确认我有没有受伤：“你怎么突然出宫了？”
“扶桑找我……”
元止寒打断我：“现在是非常时机，不管是谁找你，你都不应该离开。”
他皱着眉，好像有些不太高兴：“更不要说叫你出去的人是扶桑，意意，你不要忘了，如果不是扶桑，我们根本不会来到这个地方！”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你没有把我们可以离开这里的消息告诉扶桑吧？”
我摇摇头，望着元止寒的眼睛，迟疑了一瞬，还是忍不住说：“我觉得，扶桑不是一个坏人……”
我低下头，有些失落：“可是，沉音的阵法只能带一个人离开，难道我们要眼睁睁地看着扶桑死在这里吗？”
元止寒的双手握紧我的胳膊，我一抬头，就对上男人那双分外严肃的双眼：“意意，如果我们非要顾及扶桑，我们也会死。你好好想想，如果今天能走的人是扶桑，他还会不会顾及我们？”
应该……不会。
现实情况是很残忍的，人是很自私的，更何况，还是扶桑那种活了两万年的神仙，他只会比我更加无情。
我咬咬牙，低声说：“我明白了。”
元止寒将我拥入怀中，用力抱紧我，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意意，我知道你是个很善良的人，但现在，我们真的无法顾及到他。”
我点点头，反手抱住他：“我明白的。”
“等天黑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往登仙台上走。”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元止寒的声音压得极低，几乎是用气声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