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就在那一刹那,所有声音瞬间消失,无论是噼里啪啦的雨点砸在屋顶上的声音,还是轰鸣的雷声,亦或是在雨中不停叫的青蛙。
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寂静中。
只有戏班子家的娃娃还在哭。
“雨……雨停了?”捕快愣怔了一会儿,麻溜地站起来,跑到破庙外面,没多一会儿他就回来了,声音里洋溢着喜悦,“雨真的停了!”
说着,他伸手拽了一把锁着犯人的铁链,喜悦的声音瞬间转化为不耐烦,“赶紧的!走了走了!”
“这……官爷,虽说雨已经停了,可现在天已经黑了,金鳞城的城门在太阳落山之时就已经关了,咱们也进不了城啊!”班主走到捕快身边,一边说,一边从袖子里拿出几块碎银递给捕快。
捕快掂量了一下,看向班主的眼神瞬间不一样了,当即大手一挥,笑眯眯地银子塞进怀里,“我有公务在身,我手上这个犯人那可是犯了命案啊,必须得今早送进金鳞城去斩首,若是迟一天,罪犯就得在这世上逍遥快活一天!即使是那看城门的啊,也得给我让条路过去!”
“班主,咱们毕竟相识一场,这样,我带你们一块儿进去。”
班主连连道谢:“多谢官爷!多谢官爷!”
捕快挑了挑眉,视线一寸寸地从剩余的人脸上扫过去,暗示意味很明显,可惜,除了戏班子以外,其他人似乎都不急着继承。
捕快惋惜地收回视线,用力拽了一把铁链:,厉声喝道:“走了!还睡?你怎么睡得着的?赶紧去黄泉地府向你娘子认错吧!”
被铁链锁住的男人立即清醒过来,他似乎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命运,惊恐地睁大眼睛,不停嘶吼道:“我没有杀人!我没有杀人!我娘子是被妖怪杀的!她是被妖怪杀的啊!你们为什么要冤枉我?为什么啊!”
随着捕快走进黑夜中,男子的声音也逐渐远去。
班主带上一家老小和唱戏的行头,在破庙门口拱了拱手,笑呵呵地说:“各位,后会有期。”
没有人回应他。
他悻悻地摸了摸脑袋,赶忙跟上捕快的脚步。
乌泱泱地走了一大群人,顿时破庙里就只剩下五人。我,双胞胎,和尚以及那个打手。
说起那个打手,我困惑地问道:“你不是和戏班子他们一起的吗?”
打手干净利落的身影立于黑暗中,从一开始到现在,他坐在那里就没有挪动过。
“不是。”男人嘴里吐出两个冰冷的字。
和尚往我身边缩了缩,我垂眸看向他,压低了声音,“你很害怕那人?”
和尚的脸不太干净,却偏偏有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宛如孩童一般澄澈。听见我的问话,和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紧接着,他从身后掏出一堆用油纸包起来的肉食,摇头晃脑地说:“阿弥陀佛,施主,我要吃肉了,还请你帮我遮掩一二。”
说完,他直接开始用手掏肉吃,嘴里不停发出咀嚼的声音,两只手和嘴上都是油光。
双胞胎往后撤了撤,纷纷捂紧口鼻。
“和尚怎么还吃肉啊?”
“我看是个假和尚吧。”
双胞胎一唱一和。
和尚吃肉的东西一顿,慢慢抬起头,打了个饱嗝,一股肉味儿顺着他的嘴冒出来,他睁着一双明亮乌黑的眼睛,望着双胞胎,“和尚为什么不吃肉?和尚也是人。”
邢文武:“你没读过戒训吗?”
邢文德:“你没读过佛经吗?”
“那是什么东西?”和尚用那只油乎乎的手摸了摸光头,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很快就消失不见,他低下头继续大朵快颐,一边吃一边说:“很多年前,金鳞城闹饥荒,我家里一粒米都没有了,山上的和尚天天拿着白花花的大米下山布粥,既然和尚这么多米,我就跟着上山去当和尚了,天天都能吃饱!”
闻言,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这时,邢文武忽然说:“你这和尚说什么胡话!金鳞城已经一百年没有闹过饥荒了!难不成你已经一百多岁了?”
邢文德:“和尚,你记错了吧,你是哪里的人?”
“我是金鳞城人啊。”和尚从一堆肉食中抬起头,眼神格外迷茫。
他身上虽然脏兮兮的,但脸上没有皱纹,更加没有老态,看起来就是一个三四十岁的男人。
双胞胎对视一眼,“和尚,你今年多少岁了?”
和尚掰着手指头算:“一、二、三……额,忘了!记不清了!不算了不算了,还剩下一点肉没吃,你们别吵我,等我吃完再说!”
他重新把脑袋埋进肉食里,无论如何都不肯说话了。
邢文武看向自己哥哥:“这就是一个疯和尚,他说的话你也信?”
邢文德看向自己弟弟:“确实,倘若他已经一百多岁,必然是得道高僧,怎么可能沦落到如此地步?”
看了看和尚,又看了看双胞胎,我闭目养神,不再搭理此事。
时间静悄悄地过去,到了后半夜,双胞胎互相靠着对方的脑袋昏昏入睡,和尚的手抓紧我的衣摆,趴在地上睡着了。
暴雨不知何时已经再次袭来,外面的天空电闪雷鸣。
我缓缓睁开眼睛,扭头看向盘坐在另一边的男人。
他坐姿端正,背脊笔直,不像是睡着了,可是好几个时辰过去,他却一句话也没说。
我留下来是因为和尚,双胞胎留下来大概率是因为,那他留下来又是为什么?
沉吟片刻,我从包裹里翻找出来一个竹筒,竹筒触感光滑清凉,里面装满了山泉水,这是我从客栈离开时小二给我的。
踩着拖沓的步伐,我走到男人面前,将山泉水递给他,就在同一时刻,一道冰冷的寒光在空中闪过,紧接着,锋利的长剑架在了我的脖子上。
我的身体瞬间僵硬。
铺天盖地的杀气袭来,只要我敢动弹一下,剑锋就会毫不犹豫地划破肌肤,血液喷溅三尺。
“你……”我的声音格外沙哑,“别激动,我只是想给你一点水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