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眼神幽幽地看着他:“活着确实也没什么意思,不是么?”
其实我想说,在这个地方死了,说不定我们就能直接从这里离开了。但是碍于这么多人在场,我只能说得隐晦一些。
扶桑抿紧薄唇,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你有没有想过,死了就是永远地死了,没有重活一次的机会?”
他盯紧我的双眼,与他对视片刻后,我明白了他的弦外之音,慢慢垂下眼眸。
扶桑进一步说:“你不想想你自己,也该想想别人,如果就这么死了,你真的不会后悔吗?”
别人?别人指的是……
指的是我肚子里孩子。
倘若沈金枝死了,我们平平安安地出去了倒还好说。若是沈金枝死了,现实中的我也死了,那我的孩子……他在我肚子里,还没有成形,甚至连魂魄都没有。
我还有转世投胎的机会,他却只能永远地死去。
嘴唇一点点抿紧,我攥紧衣袖,低声道:“我知道了。”
扶桑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语气缓和些许,“你心里清楚就好,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也可以和我商量,不要擅自做决定。”
“你先回去休息吧,把那个乐师也带走,黑影的事,我来调查。”
我点了点头,带着杏柳离开这里。
从拐角离开时,我想起方才头顶那一道令人难以忽视的视线,脚步忽然一顿,忍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
方才我站着的地方,有一棵高大的榕树,榕树的根深深扎进土里,树叶繁茂,郁郁葱葱,晚上看,树冠就是一团黑影,什么也看不清。
杏柳:“小姐,怎么了?”
我摇摇头,收回视线,“没什么,我们走吧。”
杏柳给甘黎安排了别的屋子,我回到房间,脱去外衣,坐在床上。
暖黄色的烛火笼罩着整间屋子,我手里捏着锦囊,沉吟片刻,缓缓拉开绳索。
里面放着一块四四方方的玉牌,碧绿剔透的玉石,表面雕刻着精美繁复的花纹。
拿起来一看,在烛火的映衬下,玉石越发显得剔透。握在手心里,沁凉的手感传遍全身。
锦囊里除了玉牌以外,还有一张不起眼的纸条。
纸条展开,清秀的小楷字体跃然纸上。
“金枝,我真的不希望你打开锦囊,因为这代表着,你已经走投无路了。
这是百里家族对你母亲最恶毒的诅咒。当年,你母亲与你父亲一见钟情,为了这个男人,她背叛了百里家族。
身为百里家族的圣女,她从一出生起,就背负着与神明联络的责任,她是百里家族和神明联络的枢纽,是整个飞雪国和神明之间的枢纽。
可惜,她没有尽到一个圣女的职责,她没有终身侍奉百里家里,她为了她的情/欲,背叛了所有一切。
她以为,只要逃出飞雪国,就可以追求她想要的自由和爱情。所以她不顾一切地来到了这个地方,和她爱的人生活在一起。
她没有看错这个男人,你的父亲位高权重,按理来说,你父亲无法娶一个外族女子为妻,但是,为了能让你母亲顺理成章地和他在一起,他给了你母亲一个新的身份。代价是,我和你母亲永远不能再提起飞雪国,也不能再说起家乡的语言。
直到今天,也没有人知道我和你母亲的真实身份。你母亲希望你从此以后只是一个快快乐乐的富家千金,因此临终前嘱托我,等我死了,就把飞雪国的来历一同带进土里。
可她不会想到,那个诅咒是真的。
圣女从一出生起,就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若是圣女背弃了家族,那圣女将受到最严酷的惩罚。
圣女离开飞雪国,就像玫瑰花离开了土壤,她将以最快的速度凋零。而圣女的后代,永远活不过二十岁。
金枝,从你一出生起,我就很担心你。我侍奉了你的母亲一辈子,你是你母亲临终前唯一的牵挂,若是我不能将你照顾好,我没有颜面在黄泉之下见你母亲。
每一年冬天,飞雪飘零,你就长一岁,看着你从一个小孩儿长成如今的大姑娘,我很开心,也很担忧。
我不想让你承受百里家族的诅咒,如果你真的到了走投无路的那一天,不要害怕,不是这个世界抛弃了你,这是百里家族对你的厌弃而已。
你拿着这枚玉牌,回到百里家族,为你母亲犯下的错误忏悔,他们会原谅你的。到时,你身上的诅咒就会破除。”
视线落在最后一个字上,捏紧玉牌和纸条,心中思绪纷乱,空惘若失。
飞雪国,就是甘黎口中的那个飞雪国么?
所以说,沈金枝的母亲难产而死并不是意外,而是……诅咒?
所以,沈金枝最后能保留这段记忆,保留精魄,是因为她去了飞雪国?
那为什么在我接收到的记忆里,沈金枝在敌军冲进京城之后,就上吊自杀了?
手指缓缓捏紧玉牌,冰凉的手感迫使我的脑袋清醒几分。
一切似乎都如扶桑所说的那样,我接收到的这段记忆,有问题!
既然事关沈金枝的母亲,那扶桑一定知道些什么。
我迫不及待地想找扶桑商量这件事,急急忙忙穿上衣服下床,刚走到门口,便见杏柳提着灯笼回来了。
我抓住她的手臂,“我爹还在院子里?”
杏柳茫然摇头,“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侯爷他们回去了。小姐,您要找侯爷么?有什么事,不如明天再说吧,今夜天色已晚,侯爷明日还要上早朝。”
我踮起脚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蹙眉问:“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杏柳:“小姐,已经丑时了。”
丑时,那就是差不多凌晨三四点的样子。
居然折腾了这么久么……
早上五点钟,扶桑就得去上早朝,现在过去找他确实不合适。
我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低头叹了一口气,慢慢往回走。
杏柳赶紧关门,我抬眸看了她一眼,“我爹一般什么时候下朝?”
杏柳茫然了一瞬,“小姐,我不知道呀。侯爷上朝的时间不长,但他在宫中可能要逗留一会儿,有时是一刻钟,有时是半个时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