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您就算要出去,也得告诉奴才一声,为何要支开奴才私自出宫,还让奴才拿着一支竹箸去找慕大人,到底是想耍奴才,还是不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风翊主子一人带您出宫,就不怕您有个三长两端?您也是……”
自我昨夜回宫,小胤子就一直在耳边聒噪,一句话来来去去说了数遍,还不罢休,他说的不累,我听的都累了,我知道他是担心我,只是闭目假寐,他大约也只是想抱怨一阵,也不管我是不是听了,只是自顾自的说着。
窗外传来鹞鹰的叫声,我下意识的睁眼,小胤子也闭嘴,我一睁眼就对上他一脸慌张的神情,“怎么了?”
宫中会有鹞鹰的叫声,本来不是什么奇怪之事,毕竟北方战事,外出内官都是用鹞鹰传信,鹞鹰比起信鸽更机敏,不必担心将会在中途被人截获。
小胤子吞了一下口水道:“陛下,宫中恐怕有的不安生了。”
我坐起身来,正了脸色看着他,他接着说出的话,简直堪称噩耗,“流隐主子回来了!”
“流隐?”一瞬间我也有点反应不过来,“他不是和诗适秦去镇守边疆了?怎么会现在回来?”
小胤子一脸无奈,“三日前来的折子,流隐主子说三个多月不见陛下甚是想念,要回都内,陛下以为是边境报安的,便没有在意,前日奴才刚从慕大人处回来便得知流隐主子已经回宫的消息。”
的确,自从流隐走后,边境的折子越来越多,还都是些报安无事的闲折,我一日里看的折子多了,他送回的折子都没有在意,若是看到,我定不会和风翊出宫逗留这一日,无论如何也得等到他离都再回来!
只是,“流隐回来便回来,何须紧张?”
伺候流隐又不是一日两日了,小胤子先前还没有这么忌讳流隐,怎么这次他回来,他还这般反应?
小胤子闻言,哭丧着脸道:“先前伺候流隐主子时,不是还没有言则主子嘛,流隐主子这回回宫怕是听到陛下要立王夫的消息了,到宫中头一件事,不是来找陛下,而是要见今年新晋的‘檀郎’,陛下,您也知道,言则主子也不是什么善茬,这两位主子见了面,受罪的还不都是宫仕们!”
他说的不无道理,我问:“他们现在在哪里?”
“现在怕是在麋园中比赛,流隐主子说言则主子没资格做陛下的王夫,非要同言则主子比比看,昨天被奴才劝回去了,这会儿两位主子应该是又见上面了。”
有意思!拿鹞鹰来比赛,流隐深居宫中,先前是没机会接触鹞鹰的,这鹞鹰应该是到边疆之后诗适秦给他的,虞言则我不清楚,不过他到底是蒙国人,对鹞鹰的熟悉程度该是比流隐强的多,这二人比赛,有趣。
我起身下床,“更衣,朕要去看看。”
小胤子没有立即行动,不情愿的道:“陛下昨夜子时才回宫,没休息好怎么行,奴才一会儿去劝回两位主子就是了,陛下还是……”
我抬手打断他的话,“朕没休息好,还不是因为你,从头到尾的聒噪,更衣!朕要好好见识见识两位檀郎的厉害。”
听出我命令的语气,小胤子不再说什么,为我换上华服,出了司千宫。
还未走近麋园就听到里面热闹的起哄声,是榭亭轩和夙凤阁宫仕的声音,我一直脚刚迈进园中,小胤子高声道:“陛下驾到——”
园中人也不知是被他吓到了还是怎么的,忽然一下子寂静下来,接着除了流隐和虞言则,所有人纷纷跪下,“恭迎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原本还想悄悄进去看看他们能闹成什么样,小胤子这一声,完全将我暴露无遗,见我进来,流隐和虞言则几乎同时奔到我面前,又在同样的距离停下:
“臣流隐,恭迎陛下!”
“臣虞言则,恭迎陛下!”
这默契程度简直堪比双生子,我俯身将一左一右的人扶起,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阵轻笑,不是小胤子,转头看去,之见一袭玉蓝麒麟纹衣衫的人倚在门后朝我行了个礼,“陛下的‘檀郎’真是个个身怀绝技。”
是那位安国质子,比起那日的狼狈,今日他的装束倒还有个皇子的样子,长发用玉冠束起,腰封上系了一块青玉,那是安国的东西,我道:“五皇子怎么还有闲心来麋园中和他们胡闹?”
他便笑了,“我不过是质子,除了闲心还能有什么,若是连闲心都没有了,岂不是也不必再活着了。”
我正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流隐拉拉我的衣袂,“陛下,流隐这么长时间不在宫中,陛下可有想我?”
流隐比虞言则年长两岁,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三个月不见,他长高了一些,我稍仰起脸才能和他对视,见我不说话,流隐似乎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陛下,难道就一点也不想臣吗?臣每天都在想陛下呢!”
我抬起手想摸摸他的头,又觉得这样的身高实在不合适,便将手落在他的脸上,“在边疆可受了苦?”
听到我的问话,他才露出笑脸,“父将和兄长很是照顾我,只是边疆冬日里实在太冷,还是宫中住着舒服。”
我笑问道:“这次回来是不打算离宫了?”
“怎么会?父将只准许我离军七日,七日之后臣还要回边疆。”似乎对诗适秦的决定很是不满,他一脸委屈。
“若是不想回去,就留下,朕说的话,谁敢有异议?”
闻言,流隐连连摆手,“这可不行!臣是男儿,男儿就该在边疆卫国,躲在宫中算什么?”他说这话时,有意回头看了一眼虞言则。
虞言则看来是还拿不定流隐在我心中究竟是什么地位,一直没敢开口说话,听到流隐意有所指的话也只是瞪了他一眼,没有反驳。
我绕开他的话题道:“朕听小胤子说你们在此比试,便过来看看,你们方才在比试什么,不妨让朕做裁判,再好好比试一番可好?”
虞言则抢着接话道,“方才我们在比试谁能先将鹞鹰射下来,陛下一来将鹞鹰吓跑了,这会儿可比不了了。”
难怪在司千宫中就听到了鹞鹰的叫声,原来如此,流隐站在我身边一脸不屑,“什么比不了?想比,不必鹞鹰,换旁的东西也是一样的!”
虞言则气的瞪圆了眼,看着倒有几分孩子的样子,恐怕是先前在月奕的广陵宫中长了记性,他没敢多言,我想了想道:“既然鹞鹰跑了,不如——”我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落在几只水鹿身上,他们是乾晟弄进宫的,这个麋园就是专为这几只鹿建的,我指着这几只鹿,“就比逐鹿!”
“逐鹿?”两人异口同声,随即的反应却恰恰相反,虞言则兴奋道:“逐鹿好,陛下我同意!”
流隐却是一脸诧异,“这麋园可就是为这两只鹿建的,它们若是不在了,还要麋园做什么?”
我刚想解释,安国质子接着流隐的话道:“水鹿最怕的就是被困住角,逐鹿之时无需伤它们,只要用套索套住它们的角,自然会为你所有,陛下以为我说的对不对?”
没错,他所说正是我所想,流隐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好就比试逐鹿。”
我点点头,“小胤子。”
小胤子得令站到两人之间,“两位主子,逐鹿要在马上进行,两位主子请先到马厩中去挑选一只马。”
流隐和虞言则跟着小胤子出了麋园,我走向东方观台,安国质子跟过来,“陛下觉得谁会赢?”
我反问,“你觉得谁会赢?”
他摇摇头,在我身边的次座上坐下,目光落在那几只水鹿身上,“谁会赢,答案在鹿身上,逐鹿在所有宫室中都是最受欢迎的狩赛,因为要在不伤到鹿的情况下将鹿狩获,就只能让鹿自投罗网。”
狩赛中的逐鹿就像天下棋局,若是无棋子所用,即便再有能力,也不过是枉然,要想的天下,就必须先得人心,要想得鹿,就得清楚鹿的习性!
他们二人谁会赢并不重要,不过是小孩子的游戏,赢的人想要什么我赏赐便是,安国质子这番话,却别有深意。我能在天下这场逐鹿战中成为王者,就是因为有“鹿”的追随,“鹿”肯追随,我就要投其所好,才能更好的控制他!
“逐鹿开始!时间一刻钟!”随着小胤子一声高呼,流隐和虞言则驾马进园,手中套索蓄势待发,他们选的两匹马都是烈马,根本不懂逐鹿的忌讳。
只以为马的性子烈,就能套到鹿,其实恰恰相反,马越是善战,鹿便越是怕,鹿若是受惊,自然不会给机会让人套到他的角,其实马的性子越是柔反倒越容易让鹿放松警惕,稍稍靠近就能轻易赢了这场比试。
小胤子已经吩咐人关了麋园辕门,若是不关,恐怕稍后就要在满后宫的逐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