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孟之后几天，一直没怎么露面，陈姨说他身体不好，加上最近天气也不怎么好，他就干脆待在房间里不出来了。
孟和好几次想问，是不是郑嘉在老孟面前说了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郑嘉年轻，伤口恢复得也快，第三天就主动说要走了。
她要走的这天，老孟都没出来，陈姨显得有些不好意思：“老孟脾气有些古怪，经常不出房门的，你别见怪。”
房东原本也没有全家一起出来欢送客人的义务。
最后还是原本就要回去的孟和做代表，带着郑嘉一起出去。
可两个都没开车的人，完全只能靠搭班车或者顺风车出去，再转其他交通工具，郑嘉伤口好是好了，可走久了坐久了还是会不舒服，有时候就得靠孟和扶一把，沿路的人看他们男才女貌的，很轻易就误会了。
尤其是从村里开出去的大巴车司机，本来就跟孟和从小一起长大，张嘴就问：“孟和这是带女朋友回来见孟叔啦？”
最开始孟和还解释，但他发小就一脸“你跟我还害臊干啥”的表情。
到后来孟和也就不解释了，谁问他都只是笑笑，郑嘉更是满脸让人浮想联翩的害羞的笑容，让孟和更加百口莫辩，干脆也就摆烂了。
一直到最后到机场的时候，郑嘉才问：“说好去我家的，没反悔吧？”
孟和就这么看着他：“你连老孟的住处都摸到了，我如果不去，你是不是还得去找他？”
郑嘉摇摇头：“我心里有数的，怎么可能真的去打扰孟叔。”
可她不打扰，这次也去打扰了，孟和不相信老孟到最后闭门不出，真的只是因为“身体不适”。
孟和说：“你先回去吧，我这边新团结束的时候，有了假我就去。”
郑嘉这回乖巧点头：“那我等你哦。”
从头到尾孟和都没问一句，郑嘉的老家在哪儿，郑嘉也没问孟和，这次带团的周期是多少天，两个人仿佛客套的约了个“下次见”，但下次也可能是下辈子了。
郑嘉这次连续好多天在外奔波，实在是有些辛苦了，她回到家第一件事是跟姥爷汇报，可姥爷刚巧跟他老年大学的同学们出去搞活动了，说是要下周才回来。
姥爷在视频电话里还问郑嘉：“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人都搞定了？”
搞是搞定了，只不过万里长征刚起步，还任重道远啊。
结果刚挂断视频，就有另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张叮叮张嘴就问：“嘉嘉你搞没搞定孟导啊？我们还能不能来？”
“搞没搞定他，也不耽误你们过来啊，”郑嘉顿了顿，“不过可能行程需要暂缓一下，我姥爷也就是你们主要采访对象之一，和他老年大学的同学们出去搞活动了，要下周才能回来。”
张叮叮就十分遗憾：“早知道让姥爷把我们也带上嘛，姥爷的同学肯定都是人物啊！”
“是人物没有错，”郑嘉嘴角一抽，“都是广场舞队的种子选手，还能自带配乐那种。”
张叮叮：“……”
一个皮影戏国家级艺术家，竟然热衷跳广场舞，从年龄上来说，倒是很正常，就是从这个头衔上讲，张叮叮确实一开始没想到就是了。
“不过现在皮影戏也没有太多观众了，姥爷这也是另辟蹊径，想通过广场舞的力量，把这门技艺传播开去。”
郑嘉说的义正言辞，但张叮叮听到耳朵里，自动翻译了一下，实际上就是在说，现在皮影戏需要更多媒介去推广，在侧面表达他们此行的必要性。
于是张叮叮一下振作起来：“那刚好，我们多准备一下，也去看看纪录片，做做功课什么的，省得到时候问出一些让人无语的问题，显得我们多智障，多文盲啊。”
郑嘉最喜欢张叮叮的一点，是她从来不高看自己，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面对即将要采访的对象，都会做足功课，即便不能多么内行，至少也不能问出特别外行的问题来，让受访者难堪。
用张叮叮自己的话说就是，全靠同行衬托，原本这是最基本的只要操守，偏偏被那些只想赚快钱、搞流量的网红衬托得又有文化又专业，简直了。
张叮叮问：“我能看点什么纪录片呢？现在这样我很没有头绪啊。”
于是郑嘉给她推送了几个视频过去，张叮叮还下单了《皮影绝艺》等等几本书，做一下恶补，好在她虽然很难看进去这些内容，还有个茅宁在一边陪着，两个人读一读，一起做做笔记，好歹有了点初步概念，加上之前看过郑嘉的手艺，脑子里也逐渐开始有了采访轮廓了。
郑嘉坐在电脑面前，自己也顺着看了一遍纪录片。
明明是平时工作和生活中最熟悉的事情，被拍成纪录片，再以旁观者角度去看，都会有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尤其纪录片中还有自己的亲人在。
那么年轻的姥爷，在郑嘉记忆中都很模糊了，现在再这样一看，和现实中的姥爷一对比，差距大到让郑嘉有一种即便穿越回了过去，自己都不敢轻易上前叫姥爷的程度。
唯一和纪录片里一致的，是姥爷手上的老茧。
郑嘉低头看了看自己虎口和指尖的茧，一时间也有些恍惚。
小时候班里的女孩子，也有指尖生茧子的，但她们要不是学古筝，就是学钢琴，不是民族乐器，就是西洋乐器，六一儿童节的时候，中学里的各种典礼上，她们都有拿得出手的表演，唯独郑嘉没有。
没有哪个学校大礼堂能给她提供那么大的幕布，还能给合适的光源的，更重要的是，不管是老师还是同学们，大家都对皮影戏非常陌生，也没有谁对皮影戏感兴趣。
现在倒是有些景点会有皮影戏表演了，生意也都不错，游客们都秉持着“来都来了”的心理，加上票价不贵，也就都看看，只不过大部分人都只是看个热闹，而皮影戏表演艺术家们也都开始选择一些耳熟能详的故事，比如“三打白骨精”和“水漫金山寺”。
郑嘉突然有些难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