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好歹。
孟和看见郑嘉眼睛都没睁开,就直接依靠下意识把他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的衣服推下去的瞬间,第一感受就是,这人也太不知好歹了些。
可紧接着他就发现好像不太对劲。
郑嘉的脸红得有些不太正常。
他想了想,还是伸手过去探了探她的额头。
果然又开始发热了。
孟和很快走回副驾驶座上,从自己随身携带的包里,找出了退烧片。
郑嘉不知道是睡得太死了,还是已经昏迷了,退烧片塞进嘴里,根本吞不下去。
坐在郑嘉边上的张叮叮看得着急,直接来了一句:“我来。”
女孩子和女孩子,嘴对嘴渡药什么的,也不至于冒犯。
孟和还是等车开进加油站加油的时候,才让开位置,让张叮叮过来帮忙。
郑嘉是真的已经不能吞咽了,张叮叮渡了水进她嘴里,孟和还上手托着她的下巴辅助吞咽。
只是什么退烧药也不是仙丹,不可能立刻就起作用。
郑嘉烧得整个人缩成一团,看起来冷得很。
车里的暖气已经开得很足了,可她还是在打摆子。
孟和的衣服盖上去不知道多少次,都会被她精准而嫌弃地推开。
什么臭毛病!
孟和心里窝着火,可现在也不是跟病人计较的时候。
好在张叮叮记得前两天郑嘉冻的那样子,特意多带了一件外套,好歹给郑嘉披上去盖着。
她这回没有再推开,好像还挺满意衣服上的香气。
郑嘉做了一个很绵长的梦。
那是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屋子里,乌泱泱跪了一地的人,他们匍匐在地上,对着屋子中间唯一的光源处,虔诚地叩拜。
汉代的术士、方士和道士,都是熟练掌握了“弄影”之术的人,他们经常把纸片剪成神灵或者任务的影像,作为对大众宣讲的一种道具。
在郑嘉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这种弄影之术,大概率就是皮影的雏形。
这好像是什么皮影戏的现场……郑嘉心想。
果然,她很快就在人群中央的帏帐上,看到了一位美人的影子。
违帐之外,坐着一个戴王冠的男人。
他伸出手,似是想抚摸美人面庞,可帐子里的美人却说:“但可遥望之,不可近视之。”
于是男人伸出去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郑嘉的梦,也就停在了这里。
她猛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还在旅行团安排的大巴车上。
可郑嘉环视了一圈,车里一个人都没有了。
司机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已经下了车,大约是抽烟去了,但为了照顾她这个病号,车并没有熄火,还开着暖气。
郑嘉骤然从梦里惊醒,人还有些恍惚。
就在这时候,车门突然开了。
她眼睁睁看着孟和拿着个蓝色的冰激凌上来了。
孟和大概没想到她醒了,两个人对视的时候还愣了一下。
郑嘉觉得眼前的画面多少有些滑稽:“你……”
喜欢吃冰激凌?
可话刚起了个头,她就发现自己的嗓子完全哑了。
像公鸭似的,好难听啊。
于是话就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孟和大概是有些尴尬,他很快把冰激凌递过来给郑嘉:“海盐味的,吃吧。”
给发烧的人吃冰激凌,多少是有些不太常规。
但郑嘉很快接过来,还粗噶着嗓子说了一句:“嗯,车里暖气太足了,得快些吃,不然就化了。”
孟和张了张嘴,明明看起来像是有话要说,可到最后却一句都没有说出来。
郑嘉一边吃冰激凌,一边四处看了一眼,在她座位更里面的位置缝隙里,卡着那个大的行李箱,这下她才彻底放心地继续吃了起来。
孟和这次没有再欲言又止,他直接问了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旅行啊,”郑嘉嘴里含含糊糊地说,“我报团过来吃苦,除了旅行,还能想来干什么?”
“不下车、不拍照……”孟和眼睛眯了起来,手里攥了根烟一直在摩挲着,“这叫来旅行?”
“每个人对旅行的定义不一样的嘛,我坐在车里沿途也看了很多风景啊,”郑嘉的脸还红扑扑的,“我们这是到哪里了?”
“茶卡盐湖。”
郑嘉顿时精神了一些:“终于到啦?那我得下车……”
“倒也不必为了我一句话,非要勉强自己下车。”
“还真不是为了你一句话,”郑嘉很严肃地纠正他,“出团通知里写得清清楚楚,茶卡盐湖会赠送一个旅拍的!我不去不是就浪费了吗!吃大亏了这是!”
孟和:“……”
他就这样眼看着郑嘉“扑腾”一下站起来,哼哧哼哧还想把那口巨沉的箱子一起给搬下去。
可她本来就瘦瘦弱弱的,加上还发着烧,又刚睡醒,怎么可能搬得动。
孟和叹了口气,伸手过去按住了箱子顶。
郑嘉笑眯眯地问他:“你要帮我搬吗?”
满脸都写着“小样儿还不是被我拿捏住”。
孟和说:“搬就不必了,我来过太多次,我帮你看着,你去吧。”
这次轮到郑嘉愣住了:“啊?”
孟和微笑着说:“我来太多次了,旅拍你去就好,我留在车上帮你看行李,丢了算我的,行吗?”
他这个微笑多少有几分挑衅的意思在。
谁拿捏谁呢?
郑嘉这时候偏不跟他对着干,居然乖乖巧巧地朝他鞠了个躬:“那就辛苦你了昂孟导!”
然后欢欢乐乐地下车了,就好像之前烧得昏昏沉沉的人根本不是她一样。
鞠躬还搞九十度,怎么看怎么像晚辈给长辈行礼。
这是讽刺他长得沧桑呢。
孟和烟瘾犯了,可忍了忍还是没有伸手去摸烟。
郑嘉刚才是披着张叮叮的大衣下车的,她对那件衣服,显然没有对他那件大衣的抵触。
当时她拂开那件大衣的时候,嘴里还在喃喃自语。
可她每次跟人接触的时候,也没有看出来多么抗拒人身上有烟味。
她抗拒的或许根本就不是烟味。
孟和低头去看了看郑嘉那口大箱子,脑海中又浮现出她坐在箱子上收皮影人的场景来。
千里迢迢赶到这里,还因为航班延误半夜才到,住得不好,吃得也一般,上车睡觉,到地方了却对景点毫无兴趣。
她根本不是冲旅行来的。
特意带着这口箱子,又在他找过去的时候,精准把握住时间,上演了一出皮影戏。
她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