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槿樨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念道：“庭前芍药妖无格，池上芙蕖净少情。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
“这首，是谁作的？”她问。
苏槿樨一念完，明惠郡主的笑容就淡了。她也是通晓四书的人，当然知道这是首佳作。
怎么可能？从未听闻永安公主的才名，倒听了一堆她从未习文，目不识丁的消息。这一定是瞎猫碰上死耗子，乱蒙才对的。
席间一名紫袍男子起身作揖道：“草民柳狂歌。”
男子面容皎若太阳升朝霞，昳丽动人，虽俯身行礼，眉目间却满是不羁。是一等一的美男子。
柳狂歌……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果然是很狂的名字。
一般人家，恐怕是不会给孩子取这名字的罢？
苏槿樨问：“缘何取这名？”
“回太子妃。”柳狂歌答，“这名是草民及冠之日，自己改的。”
自己改的？果然是很不羁的性子，从他作的诗就可看出。雍容大气，狂妄而理所应当。
这时，流年附耳道：“娘娘，这是景国公家的嫡次子。”
这身份，在京中的贵族子弟中，已经算是顶尖了。
只是来参加这场宴会的客人，要么是已成婚的女眷，要么是未婚配的少男少女。柳狂歌过了弱冠的年纪，家世又好，怎么会还未娶妻？
没有人解答。苏槿樨只得把这个疑惑暂时压下。
“你的牡丹诗很好，只是不巧，这回遇上了对手。”苏槿樨念出另一首，“梅雪争春未肯降，骚人搁笔费评章。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梅与雪，总让人想到冬天。春来赏花宴，以花为题，其实并没有限定是什么季节，大家就惯性地写春花了。这咏梅诗，在一众桃花，海棠，迎春中，显得格外别致。
它不只是胜在这份别致，单是“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一句，就已经妙绝了。
雍容华贵的牡丹和冰清玉洁的梅花，当真是难分高下。
苏槿樨读完后，一位青衣公子慢慢站了起来：“是微臣所作。”
萧萧肃肃，爽朗清举，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通身孤高淡雅，仿佛遗世独立。
又是一名风姿绰约的美男子。
苏槿樨纳闷。这两位怎么看都不是能被人忽略的人物，怎么她刚刚就没注意到呢？
难不成，真是姬墨太漂亮，导致她看别的男子都觉得平平无奇了？
流年又悄声道：“这是中书令陆平之，前年的新科状元，白丁出身。”
仅仅两年就做到了正三品的中书令，还如此年轻。了不得。苏槿樨暗叹。
不知有多少年过花甲的老人，做了一辈子官，还在五品芝麻官上苦苦挣扎。虽说有科举制选拔人才，可真正的要职都被醴城贵族人家的子弟们牢牢把持着。能够以一介布衣成为中书令，不仅需要真才实学，还得有谋略手段。假以时日，也许能成为最年轻的一品大臣。
前途无量。
无论苏槿樨怎么想，在场的人都只有一个念头。
究竟是谁传出太子妃目不识丁的？
谁也不敢嘲笑太子妃选不出魁首了。站起来的这两位无论是身份，样貌，气度，才学，样样都打了个平手。让他们选，也是选不出来的。
无论选了哪个，另一个都很冤枉。所以，不选才是最好的选择。
“诗有两首，棋却只有一副。”苏槿樨道，“既然以棋为彩头，不如二位再比一局。这次不比诗，就比棋。”
她以为这是最好的方法，很公平不是么？
谁知，众人都一副同情的目光看向柳狂歌。
“娘娘，中书令大人的棋艺可是几乎天下无敌呢。”韶华小声道。
见苏槿樨讶然，韶华赶紧快速讲了一遍。
原来陆平之出身平民，偏偏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棋艺，更是一绝。曾在府中设了七日棋局，引了天下好棋之人前来挑战，却全部落败，棋圣之名就此传开。
跟他比棋，这不是欺负柳狂歌么？
苏槿樨表示她完全不知道内情。陆平之设七日棋局，每日接待无数棋手百战百胜，那段日子里也算是个奇闻了。
只是那会儿她远在姜国，初回皇宫时要做的事很多，哪有空关心这些。是以，陆平之的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几乎？”她好奇地重复了一遍。那他还是有失败过？
“是啊。输给了咱们殿下。”韶华提起这事就忍不住的自豪，“中书令大人前六日，每日都要对战百位客人，也不落下风。第七日时殿下亲自上门拜访，两人关了门在屋子里面胶着了一整天，最终是殿下胜了。”
“既然是殿下胜了，那棋圣之名，怎么还落到中书令头上了？”苏槿樨问。
那个男人，还真是……无所不能。
“殿下不是圣，是神。”韶华眼里的崇拜已经止不住了，“咱们殿下说了，他的头衔已经够多了，总要给别人留条活路。”
苏槿樨：“……”
难以想象那个温雅的男子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她与韶华的谈话看似冗长，实则不过短短的一瞬。谁也不知道太子妃和她的侍女在交流什么。
苏槿樨作思索状：“是本宫考虑不周，这对柳公子，似乎不太公平。”
柳狂歌道：“有何不公？技不如人，是草民自己的问题，岂能怪中书令技艺精湛。草民愿比一场。能和中书令过招，还能精进草民的棋艺。”
苏槿樨：原以为这小子很狂，现在看来，他还很光明磊落。
不过，连柳狂歌这么一看就很骄傲的人，都对陆平之的棋艺甘拜下风，那……能够打败陆平之的姬墨，棋艺该是何等高超？
苏槿樨忽然想拭目以待。
人生一大幸事，就是棋逢对手。
苏槿樨同样爱棋，只是知道她懂棋的人不多，也就师傅一个而已，她平生也只打败过一个人，就是师傅。
而她的师傅……曾经打遍天下无敌手。
正当柳狂歌与陆平之从席间走到台前准备对弈，众人屏息以待的时候，一声唱礼打破了所有的气氛。
“太子殿下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