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平第一次,苏槿樨听到姬墨的告白没有露出开心的神色。
连身为男人的尊严都不要了也要保守秘密,姬墨这是瞒了她多大的一件事啊……
两人现在的情况是,姬墨盘腿坐在床上,苏槿樨跪坐在他左前方。
两人衣衫都不怎么整齐,再加上苏槿樨脖子上还有之前在马车里姬墨留下到现在还没消下来的牙印,说没发生点什么都没人信。
可事实上,还真就什么都没发生。
盖着棉被纯聊天这种事,在楚国这对实际上最尊贵的夫妻间,真实地存在着。
而且他们并不是那些貌合神离的夫妻。他们如此相爱。
苏槿樨郁闷地抬头看姬墨:“只许你对我耍流氓,你就不能给我摸摸?”
姬墨:“……咳。”可是看样子,你好像并不满足于只是摸摸。
苏槿樨端详他良久,毫无征兆地扑到姬墨怀里,搂住他的脖子:“行,我什么也不问,也不做什么,我不逼你。可你下午把我身上咬了两个印子,我得咬回来。”
她不会逼问他。
可她还是得泄愤的。
姬墨下意识在她扑过来的一瞬间接住她,双手环上她的后背。
苏槿樨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好像只是一个小姑娘天真任性的要求。
你咬了我,我就得咬回来。
多幼稚的行为。
可姬墨硬是从这无赖撒娇般的话里,听出她隐忍的委屈。
他们都知道的。
姬墨是何等聪慧,他若真心要骗过一个人,能够编造出一百种天衣无缝的谎言。可他什么也不说,就沉默着,甚至用了一个再拙劣不过的缓兵之计。
那只是因为他不想骗她罢了。
宁愿沉默,也不想说谎。
而苏槿樨又岂是好糊弄的。
她知道他独自承担的痛苦,他知道她故作不知的难过。
他不说,她不问,这是他们的默契。
却不代表她不委屈。
姬墨听出了苏槿樨言语里的压抑,一阵喘不过气般的心疼。
她的善解人意和聪慧通透,一直是他所欣赏的特质。
可此刻,他希望,她能不能不要这么懂事。
她最大的任性,也只是咬回来而已。
姬墨温柔拥抱着她,说:“好。”
苏槿樨便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
脖子太脆弱了,她不敢咬。怕咬的太狠,撕下一块肉来。
她是发了狠的。
牙齿深深嵌入皮肉,渗出丝丝血迹。
苏槿樨睫毛颤了颤,看见那血迹,心一软,牙齿不由松了松。
姬墨却一手轻抚上她的后脑。
苏槿樨心一横。
他那么骗你,知道你有多纠结多难过,却还是要瞒你。
你不过是咬他一口,已经是便宜他了,还心软个什么劲?
苏槿樨,你硬气点。
苏槿樨埋在姬墨肩上,很久很久。
从始至终,姬墨神色未变,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发出。
“这便是我在你身上留的印记了。”最后,苏槿樨抬起头,像是狠狠报复回来了似的,笑着说道。
牙印很深,深可见骨那种程度是不可能的,但短时间内恐怕褪不掉。
姬墨微微扬起唇角:“既然是槿樨留给我的,我定要好好留着,不能用药了。”
“……我倒看不出,你还挺爱自虐的。”苏槿樨望着那肩头滴下的血,忽然觉得不自在。
她刚刚的举动……果然还是幼稚了,跟小孩子似的。
“我不喜欢自虐。”姬墨摇头,“不过是槿樨虐我千百遍,我待槿樨如初恋。”
苏槿樨一脸惊悚:“这话你哪里学来的?”
姬墨理所应当:“话本。”
苏槿樨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什么时候也会看那些话本了?”
话本这种东西,姬墨一直都是不希望她看的。里面的有些情节,有些理念,过于迂腐妄想,看多了荼毒思想。
若不是日子实在无趣,她也不会看那么多话本打发时间。
虽说看了那么多话本,苏槿樨却从未真的把话本里那些烂招运用到现实中,倒总结出了套路一百零八式。
姬墨说:“我虽不喜欢,可既然槿樨喜欢,我少不得只能看一些,以便与槿樨多一些共同话题了。”
苏槿樨:……其实我也不喜欢的。我只是打发时间。
贵妇的日子是非常非常无聊的,每天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而无聊的人总能做出许多无聊的事。比如举办各种名目的相亲宴,比如琢磨裙子簪子发髻扇面的新样式,比如总结出各种话本的套路一百零八式,生动形象地表明了人可以无聊到什么地步。
可姬墨不同啊。
楚帝已经不太管事,姬墨就是楚国名副其实的掌权者。姬墨的日常用日理万机形容也不为过。
每天看奏折看军事看财政……他那么忙碌,竟还能抽出时间来看话本?
只是为了……在她说出那些话本里的典故时,能够接的上话么?
苏槿樨犹记得,在登骊山的时候,她心血来潮,演了一出“苏九娘与姬二郎”的故事。
那时候她对姬墨说,听闻登顶骊山便能有情人终成眷属,生生世世永不分离。若是按照话本惯有的套路,书生定要说一句“小生定当竭尽所能,问鼎骊山”。
偏偏姬墨不按套路出牌。
他那时是怎么回答的?
“可小生手无缚鸡之力,恐怕不能登顶,应下这骊山之盟,要让小姐失望了。”
“……言兮,你这话我没法接啊。”
“槿樨,你这话本,我接受无能。”
……
那时候他分明说接受不了话本,可到头来还是为了她去捧起了那些他从前根本不会去触碰的书。
一想起姬墨用那双见惯了国家政事的眼睛,装满了兵法计策的脑子,去钻营那些话本里的招数,苏槿樨就有点想笑。
这个口是心非的人呐。
“你有心了。”苏槿樨喟叹一声,仰起美艳的脸蛋,“其实我不喜欢那些话本,只是日子太过无趣才看的。”
姬墨抱紧她,低低道:“嗯。”
他知道她待在这里很无趣,她从不掩饰她的寂寞。
她合该洒脱自由,是为了他才困于樊笼之内。
“我说这些话,不是叫你愧疚的。”苏槿樨说。
“……我最喜欢你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