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并没有皇宫那般金碧辉煌,威严庄重,但论其中景致,雕栏玉砌,亭台楼阁,美不胜收,宛如人间仙境。
万珏万钰初次进入东宫时满是惊叹,若是常人踏进此处,未免束手束脚,自惭形秽,恐自身肉体凡胎,玷污了这里的清净。
但见傅闻卿布衣草鞋,闲庭信步,不见丝毫局促。他穿着朴素,亦不曾规行矩步,却与幽雅的环境不显格格不入。
就跟在自家后花园闲逛一般。
苏槿樨早便觉得,姬墨这处东宫,造的不似皇族住所,倒像是隐士居处。而傅闻卿是真正的山中高士,与这里的环境毫无违和,也说的过去。
傅家是传承千年的世家,底蕴极其深厚。祖上积累的财富可抵半个国库。可在两百年前,夏朝覆灭,天下局势混乱,傅家人散尽家财,助秦国高祖开辟疆土。因此,秦国一直是七国中最强大的一个国家。
秦国的强盛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秦国皇族基因优良,两百年来,每代帝王政绩都可圈可点,使得秦国愈发强大。就算姬墨在短时间内把楚国发展的再好,也抵不过秦国历朝历代的积累。
由此可见,傅家人挑人的眼光是很准的。
但傅家曾经的富有与傅闻卿没什么关系。他出生的时候,傅家已经没什么财富,留存的字画书籍倒是不少,金银财宝那是影都没见着。而那些珍贵的书籍孤本,名人字画,傅家人从来不会拿去换钱。
傅闻卿就跟普通的平民孩子一样长大,唯一不同的就是他的功课由父亲亲自教导。傅家人骨子里的基因与代代相传的家风,让傅闻卿即便居于陋室也拥有纵观天下的眼界和格局。
纵然日子过得清贫,也不会被浮华迷了眼。
在山间茅屋里挖野菜,喝露水,与在锦绣辉煌中穿锦衣,服玉食,对傅闻卿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
一个真正心性坚定,智慧通透的人,无论身处何地,都不会改变自己的心境。
眼见姬墨和傅闻卿就要进入书房,苏槿樨停下脚步,温和道:“殿下与公子有事相商,妾先行告退。”
苏槿樨是很善解人意的。傅闻卿与姬墨一看就是要讨论大事的人,她不适合在场旁听。
虽然姬墨并不介意苏槿樨留下,但傅闻卿对苏槿樨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姬墨对苏槿樨的纵容程度。若是有个女子在场,傅闻卿难免会有所保留,且有不被尊重之感。
姬墨颔首低眉:“去罢。”
苏槿樨便福身行了一礼,临走时又看了傅闻卿一眼。
越看越眉清目秀,比姑娘家还白净。
应该不可能是女子罢……她挺不想姬墨和别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
傅闻卿:“……”
太子妃究竟为什么要用那么诡异的眼神看他?!
傅闻卿觉得自己也算是聪明,能够从别人的细微眼神动作言语揣摩出很多真相,此刻却看不懂太子妃这个眼神。
苏槿樨:女人的心思你别猜,猜不透,没结果。
苏槿樨去了云中院。
昨日姬梅给南淮施完针,虽说是成功了,可也不知道有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苏槿樨昨天回来后本想去看南淮的,谁知就被姬墨拐上了床,成功忘记还有一只南淮需要拯救。
云中院里依然是静悄悄的。因为苏槿樨的特意关照,那些选女们并没有扰了云中院的清静,她们并没有发现东宫里还住着这么一位绝色的少年。
在经历了痛彻心扉的折磨与治疗后,无边的寂静成了南淮新的痛苦根源。绝对漆黑安静的世界无亚于一场最残酷的精神攻击,能够把意识力最坚韧的人都折磨得疯掉。
南淮唯一能做的只有忍。
熬过漫漫长夜,方能窥见天光。
或许,这便是上天对他的考验。
南淮并没有聋,但没有人能够与他说话。姬墨很忙没空陪南淮,苏槿樨不适合与南淮久待,云初霁更是远在徐州庐文书院。而普通的小厮丫鬟,与南淮并没有共同语言。南淮的防备心极重,对于生人,他并不喜欢接触,是以苏槿樨也没有擅自派人去给他解闷,只是默许万家兄妹三不五时地去找南淮。
在这样的环境下,南淮愈发沉默。
唯有在万珏万钰来的时候,云中院里才会多添几分热闹。闹腾的兄妹两话多又没什么营养,若是无忧无虑时的南淮,或许会不耐烦地觉得聒噪,但现在的南淮,只会无言地倾听。
任何一点声音都是宝贵的。
他……太寂寞了。
苏槿樨进屋的时候,屋里两个丫鬟福了福身,苏槿樨抬了抬手,两个丫鬟就会意地无声退下。
南淮听见脚步,开口道:“你来了。”
“嗯。”苏槿樨说,她的目光在南淮身上扫过。
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大碍。
“昨日有事,我让别人替你施了一次针,我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苏槿樨边说边蹲下来检查南淮的双腿。
医者都会接触病人的身体,两人对这种肢体接触都没什么反应。更何况南淮现在的腿毫无知觉,唯有在施针时才能感到痛觉,对苏槿樨的触碰压根感受不到。
南淮道:“听闻是因为采选之事。”
那两个丫鬟也会互相闲聊几句,都被南淮不动声色地听在了耳里。
苏槿樨说:“是啊。”
南淮说:“太子殿下应当是不会纳妾的,他很爱你,瞎子都看得出。”他竟还自嘲了一下。
苏槿樨抬头:“你还有八卦之心啊?”
南淮平静道:“人无聊的时候就会想很多事。”
苏槿樨定定看着他:“如果你同意,我可以找几个信得过的人来教你读书。我知道你很聪明,或许他们教不了你……你就当是打发时间,行么?”
她知道南淮在经历了那种事后防备心达到顶点,对生人十分抗拒。就算南淮再坚韧,这种灭顶之灾终究是给这十五岁的少年留下了心理阴影,只是他全都深埋于心,没有表露出来。
但这样下去不行。南淮太孤独了。她可不想治好南淮的身体后,他脑子再出问题,变得自闭抑郁什么的。
这么聪明的大脑,疯了就太可惜了。
南淮这次只沉默了一瞬,便道:“好。”
苏槿樨勾了唇,检查南淮双腿的时候,略有些惊讶。
“完全没有问题,她处理的很好。”苏槿樨惊叹。
她一直都知道姬梅在医术上的天赋,可第一次施针就能有那么完美,实属难得。
南淮低头:“昨天给我施针的人手法很老练。”当然,也很痛。
老练?苏槿樨一愣。
姬梅那么逆天的吗?
她这个师傅与有荣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