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时隔半月，当晚黎俊延终于又踏进了我宫里。
彼时他踏着月色而来，满脸疲累，只是在触及我在镜前梳妆的身影时，眸中才荡开一丝暖意。
黎俊延踏步向我而来，从背后轻轻圈住我的身体，闭着眼睛长长呼出一口气。
「皇上。」
「今日下午萧淑妃来朕跟前哭闹，说你…」
「皇上是来责罚臣妾的？」
「自然不是！朕只是欣慰你终于会为朕吃醋了！」
我梳发的手顿时被这番话惊得停下了。
黎俊延将我圈得更紧了，睁开眼睛眸中有亮光一闪而过。
「云岚，你那天说朕的孩子就是你的孩子，其实都是气话对不对？你还是在乎朕的，所以才会给萧淑妃赏避子汤对不对？」
「皇上，那是安胎药。」
「好，你说是安胎药就是安胎药，朕会派人到萧淑妃那盯着，皇后娘娘赏的药，她敢漏下一滴，朕就让她在地上舔干净！」
黎俊延接过我手中的梳子，一下一下地替我梳发。
在镜中我可以看到他心情极为不错地勾起了嘴角。
看吧，在男人眼中，爱与不爱区别就是那么大。
即使萧淑妃从在王府时就陪伴在黎俊延身边十余年，她的哥哥更是为大周立下赫赫战功，她依然比不过我这个半路杀出来的野丫头。
黎俊延的爱就是这样，十分不讲道理。
6
最近这些日子，前朝后宫都很忙。
萧淑妃的哥哥打了败仗，黎俊延几乎每天都要与朝臣商量到半夜，没有精力再踏足后宫。所以，选秀的事情便由我这个做皇后的全权代劳。
黎俊延说，只要我觉得可以的，就整理出来名单，到时候他便由着我的意思去选。
我难得弯了嘴角，答应了下来。
我正坐在桌榻上忙着筛选送上来的秀女资料，翠娥进来了。
「娘娘，临秀宫那里传来消息，萧淑妃有了。」
我并未从面前的纸张中抬头，这件事早在我预料之中。
「皇上知道了吗？」
「太医刚刚离开，临秀宫还并未派人告知皇上。」
「嗯，你去送药的时候告诉萧淑妃，要想保住孩子，就让她先别告诉皇上。」
「是，娘娘。」
最近事情挺多的，选秀的事情我得从头到尾盯着才能保证计划顺利进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结果不到半个时辰，黎俊延过来了。
「臣妾恭迎皇上。」
我盈盈跪拜，这次他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快速将我扶起来，而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眸光微冷。
「皇后，你每天给萧淑妃送的到底是什么药！」
我抬起头来直视黎俊延，整个人坦坦荡荡的。
「是安胎药啊，臣妾不是早就告诉皇上了？」
「为什么要给萧淑妃安胎药！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怀孕了！」
我拥有「生了么」系统，这后宫中嫔妃谁哪日排卵，谁哪日来葵水我都门清，别说怀个孕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不过这些我不能和黎俊延说。
我装作惊喜的样子。
「萧淑妃还真的怀孕了？臣妾只是觉得前段日子皇上您总宿在临秀宫，又没赏萧淑妃避子汤，或许萧淑妃能怀上龙嗣也说不准…」
「皇后很高兴？」
黎俊延小声说了一句，我没听清：「什么？」
「朕问你，萧淑妃怀孕了，皇后是不是很高兴！」
我发出了进宫以来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是啊！萧淑妃有福气，能够替皇上绵延子嗣，多子多福这自然是…」
「啪」的一声巨响，门口的花瓶被气愤中的黎俊延扫到地上，碎片溅起来，在我手上划下细密的伤口。
我将头叩得更低了：「皇上息怒。」
黎俊延看了我流血的手一眼，几度张口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一拂袖走了。
「娘娘！」
翠娥满脸急色从外头进来扶起我。
「娘娘您的手。」
「无碍，怎么样了？」
其实都不用翠娥说，看黎俊延刚才的表现我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萧淑妃…萧淑妃骂娘娘多管闲事，亲自去御书房找了皇上，被皇上一路拖回了临秀宫。」
我的眉头皱起：「简直就是个蠢货！十余年了竟然还看不清黎俊延！」
「娘娘，皇上强灌了打胎药，还命人将萧淑妃关进寝殿中，所有人都不许进去侍奉。这样下去孩子不仅保不住，就连萧淑妃也性命难保啊！」
我用手帕抹去手上的血迹丢到一边，冷哼一声。
「没事死不了，她有练武的底子，这半个多月的汤药也不是白喝的，让她长长记性也好！」
7
夜半时分，我一个人来到了临秀宫。
推开那扇门，凄厉的月光下，萧淑妃苍白着脸色坐在地上，衣角破烂，身下是大滩已经干涸的血迹。
她听到动静，缓缓地转过头来看我，那双红肿的眼睛早已经没有了半个月之前的明媚张扬，此刻她是空洞的，是苍白的。
她沙哑着嗓子，喃喃对我说着，又像是跟她自己说着：
「你知道为什么皇上如今不让宫中的女子有孕吗？是因为一个女人。」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迈进屋子的脚突然就收了回来。
「谁？」
萧淑妃抬头看着月亮。
「桑叶，很土的名字吧！是一个乡野村妇，不过是唯一给皇上生下皇子的女人，就是很可惜，到死她都没名没分。」
「为什么她没名没分？」
「不知道。当年皇上还不是皇上，我也不是淑妃而是侧妃，有一天王爷把这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接进了王府。」
「王爷将她单独关在一个院子里，每天好吃好喝好玩的东西送进去，他却从来不进去。」
「那个女人每天都在闹，她想要出去，不只是出那个院子，她叫王爷放她回她的村子。」
「闹了些日子，她便不闹了。又安生些，王爷把她放出了那个院子，允许她在王府里走动。她的肚子更大了，人却比刚来的时候更瘦了些。」
萧淑妃换了个姿势，挪了挪靠在床边，地上又被她拖出一摊血迹，她的脸上却露出一抹笑意。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爱往我的院子里跑，我嫉妒王爷对她的宠爱，却又为她可怜，因为我看得出来，她在王府里一点也不快乐。」
「她的话很多，成天叽叽喳喳的，讲天上的飞鸟，村头的野鸡，河里的青蛙…我被她烦得不行，挽了个剑花想吓吓她，谁知道她却鼓起掌来，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突然就冒出光来。」
「她问我怎么会舞剑，我说我哥哥是大将军，我自然从小会用剑，她说她有个妹妹将来也会成为大将军，我笑她女子如何能上战场杀敌，她却不笑了，神色认真地告诉我，她妹妹一定会成为大将军的。」
「她进了王府之后从来什么都不争，只为她的妹妹争辩这几句，多好笑啊！于是我告诉她，我喜欢和她妹妹这样洒脱会武功的女子交朋友，不喜欢她这种娇弱的。」
「我本来是想气她，谁知道她自打那之后就再也不来我的院子了，真小气！」
我的声音透着我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后来呢。」
「后来？」
8
萧淑妃忽然就不笑了。
「后来不知何处起了流言，说王爷通敌叛国，桑叶是别国的奸细，一筐筐的臭鸡蛋烂菜叶子扔在王府的大门上。」
「这事闹到了皇上那里，百姓们要求处死桑叶，王爷保不住她，只能眼看着桑叶被关到大狱。」
「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再加上她怀着的还是王爷的骨肉，桑叶没有被立即处死，可是皇上也不允许王府里的任何人见她。」
「一个月后，狱中传来消息，桑叶生了个世子，不过她生产时大出血快要死了。」
「我作为王府侧妃，是陪着王爷一起去的。她躺在稻草上，身下的血不住地往外流，她也不哭，只是笑。」
「她让我抱抱她的孩子，她说就当是替她的妹妹抱抱孩子。」
呜咽声突然在夜色里响起，不是我。
良久萧淑妃看着我：「你和桑叶还挺像的，怪不得皇上只允许你生下他的孩子。」
「我和桑叶…哪里像？」
「哪里像吗？长得好像有一些相像…不不不，你还没有宫里那些皇上专门搜集来的女子长得像。」
萧淑妃抬起眼，苦恼了好一阵儿。
「这是一种感觉，我也说不上来，只有和你们两个同时接触过才能发现的感觉。她像是太阳，而你像是月亮。」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萧淑妃忽然问我：
「皇后娘娘，你真的成为大将军了吗？」
我躲在月光的暗影中，偷偷抹去了眼角的泪水。
「放心，你不会死，你的孩子也不会。」
9
「吾妹枝枝，见信如面。我已经在一个村子里安家了，这里的人都很淳朴，就是位置偏僻，但好在有山有水，药材繁多！我准备下个月就把我的药铺挂上招牌了！
你最近还好吗？兵营里累不累啊？有没有人欺负你？刀剑无眼一定要小心啊！祝你早日完成梦想，成为大将军！」
「姐姐，信已经收到。训练虽然苦，但一切安好。」
…
「吾妹枝枝，我这里下雪了！虽然远不及寒山国雪大，但是恍惚间竟然有种我们姐妹相隔不远的感觉！
气温突然变冷，村子里有好多人都染了风寒，药铺里每天都可忙了！
你好不好啊！千万别生病！夜里被子要盖好！训练完要赶紧把汗擦干，记得多穿衣服！」
「姐姐，我已记得添衣。最近立了个小小的军功，姐姐勿念！」
…
「吾妹枝枝，姐姐这里已经是春天了，枝繁叶茂。我在上山采药的时候救了一个男子，他伤得很重，用了我好多药材！等他醒了，我一定要找他把钱要回来！不过他长得真好看，像是天上的仙人一样，我不会真的救了个仙人吧！
枝枝以后要是也能找个这么好看的夫君就好了，我们枝枝也好看，就算是仙人也是配得上的！」
「姐姐！不要随便乱捡人，万一是敌国的奸细呢？伤好之后赶快叫他走吧！」
…
「吾妹枝枝，说起来有些羞人，姐姐我成亲了！和上次我捡来的那个男人！嘻嘻，他不是什么坏人，他对我可好了！活都抢着帮我干！村里的人也说他好！等明年开春我叫你姐夫带着我去军营里看你！
你最近还好吗？听闻边境战线吃紧，你可要小心些，将军可以不做，但是命不可以不要！知道吗？」
「姐姐不必挂念，迟了三个月未回信是因为刚从前线回来，受了些伤但性命无忧。有人能陪在你身边，我很高兴！」
…
「吾妹枝枝，姐姐怀孕了！刚刚一个月，我很高兴，你姐夫也很高兴，他说等我的胎象稳定一些要带我回他的家，给我一个名分！我还以为他和我们一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呢！
怎么办！你说他家里人会不会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也没事，大不了我就带着孩子自己过呗！
你最近在军营里怎么样？身体好吗？吃得好吗？受了伤要及时擦药，这么漂亮的女孩子要是留了疤可怎么办！」
「姐姐！我要当姨母了是吗！等到了姐夫家你记得写信给我地址，我要请假去看看我的小外甥！」
…
「姐姐，你们顺利到姐夫家了吗？」
…
「姐姐，已经两个月了，我没有地址，只能又寄到这来。」
…
「姐姐，我又要去打仗了，因为之前的战功，这次我被升了队长。你要是给我寄信，就还是寄到军营里！」
…
「姐姐，我又打了胜仗归来了，七个月了，你到底在哪？」
…
「姐姐，我好想你…」
「姐姐，我的太阳沉了…」
10
选秀那日一切都十分顺利。
那日我特地早起梳妆打扮了一下，与我往日的素雅的装扮格外不同，黎俊延果然满心满眼只扑在我的身上。
我不时对他笑笑，他更是心猿意马，一场选秀下来，那些秀女长什么样子估计都没看见。
多亏了他，我安排的那些人都顺利入了选。
等黎俊延回过神来，我已经带着三十多个秀女站在他面前了，他顿时黑了脸。
「这些是？」
「这些自然是新入宫的秀女了，妹妹们还等着皇上给她们定位份呢！」
「皇后，选这么多秀女进来，你就不生气？」
黎俊延又犯病了，他这番话让在场的嫔妃大臣们都变了脸色。
我压下心头的厌恶，维持着我皇后的仪态。
「往后这些秀女都会是为皇上开枝散叶的大功臣，臣妾是皇后，又怎么会生气呢？臣妾恨不得皇上再选些秀女进宫才好，多子多福…」
「啪——」
黎俊延这个总爱摔东西的习惯真的不好。
我拨开脸上的茶叶，跪了下去。
「皇上息怒。」
这下系统都看不明白了。
「这黎俊延有毛病吧，为什么一提多子多福他就炸毛啊，他是希望自己断子绝孙吗？」
我自然是知道原因，但我没说出来，只道：「神经病的想法我们怎么猜得到，只要达成目的就行。」
当晚，黎俊延一口气召了三名新入宫的秀女一同上了龙榻。
第二天，那三名秀女被送走的时候已是午后，人还是晕着的。
这事，还是黎俊延身边的大太监来禀报的。
「皇后娘娘，皇上的意思是，叫娘娘亲自去送一趟。」
我的目光扫过一旁三碗汤药，这是怕我再换成安胎药，提前给我准备好了啊！
但是我想做什么，黎俊延拦得住吗？
「好哇，有劳公公陪本宫走一趟了。」
那三碗药我全程没碰，免得落人口舌。
待到灌完药回宫，翠娥在我耳边耳语：
「娘娘，今日皇上又召了三名秀女…」
我叹了口气，估计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得每天都去送药了。
「让太医院的人盯着点，千万别让新进宫的妹妹们不满意，但也别让他自己把自己玩死了！」
「是！」
11
黎俊延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来过我宫里了。
不过萧淑妃倒是来得很勤。
那天之后我将她宫里的人都换成了我的人，让她进出都将肚子束住。
可她的肚子已经四个多月了，马上就要藏不住了，她有点着急。
「皇后娘娘，我这可怎么办啊？」
「急什么，反正这几个月你也在人前蹦跶够了，剩下的日子，你就躲在宫里称病养胎吧。」
「我只怕万一皇上…」
「他现在的心思可不在你这，你还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呢，那天的伤还不够疼是吧？」
我一记冷眼过去，萧淑妃立马慌着解释：
「不是的皇后娘娘，我现在只一心想要顺利保住我的孩子。只是我的哥哥还在战场上，我只怕皇上为了笼络人心…」
「这个你就放心吧，皇上现在不想砍死你哥哥都算好的。」
「什…什么？」
「就你哥那点儿战术，攻打赤奴族简直就是以卵击石，况且我还将黎俊延对你的所作所为都告诉了他，你哥哥已经连输三战了，我想不日黎俊延就会启程御驾亲征了。」
萧淑妃沉默了一会儿：「你好像对我哥哥有很大的敌意啊！」
我放下茶盏，淡淡地看着她：「当年就是你哥把我从寒山国的营帐里偷出来的。」
她又沉默了。
「皇后娘娘，人带回来了！」
翠娥从外头进来，看见她手里牵着的小人，我不自觉地就站了起来。
萧淑妃也看见那个小人也惊了：「桑叶！不，这是大皇子！」
我冲到那个小人面前，泪水已经糊了满脸。我的手颤抖着抚上那孩子的脸颊。
「黎俊延真是傻，找了那么多姐姐的替身，却把最像她的人丢在宫外五年！」
那孩子怯怯生生地开口，估计是有人教过他了。
「皇…皇后娘娘。」
我的手颤抖着抚上那孩子的脸颊。
「乖，叫我小姨！」
12
我是一个孤儿，长大后成了时空系统任务者。
我每次绑定不一样的系统，去各个时空完成不一样的任务。
这次我绑定的是「生了么」系统，去帮助子嗣凋零的寒山国皇室诞下十个孩子，并抚养他们长大成人后，我的这次任务就算完成了。
但是时空传送的时候，时间设定发生偏差，我被传送过来的时候只是一个七岁的小娃娃。
我被只有十岁的桑叶捡到了，她给我取名叫桑枝。
她说：「我是叶子，你是枝条，有了枝条叶子才能生长！姐姐有了妹妹，我也有活下去的动力了！」
往后八年，我们两个便如此相依为命，各处流浪，四海为家。
桑叶颇通药理，因为自身聪慧，这一路倒是学了不少医术。
她说她想做一个救死扶伤的好大夫！
桑叶问我以后想做什么，这些年武功学得有模有样，以后是不是想做一个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我点点头，她的眼中果然迸发出惊喜，兴奋地抱住我。
「好呦！以后我就是大将军的姐姐了！」
其实，我学武功，只是为了保护她而已。
半个月后，我们俩来到了寒山国边境。
桑叶拉住我的手。
「枝枝，姐姐打听过了，这世间唯有寒山国允许女子上战场建功立业，你有远大的志向，姐姐不该拖累你！」
「姐姐！」
「枝枝你放心！姐姐就在这寒山国附近找个村子守着你，我们两个书信联系，就像我们从没分开一样，好吗？」
马上就要到系统启动的时间了，我的确应该去往寒山国了，我极力想要让桑叶和我一同前往寒山国，她却拒绝了。
「枝枝，姐姐也有自己的梦想啊，我想为这世间所有穷苦的百姓治病！你做将军，我做大夫，我们都是对这个百姓有用的人！」
我们在寒山国边境分开了，那日伴着大雪，她在雪地里站了好久，直到我的身影彻底湮没在皑皑白雪中。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我的姐姐。
没想到这一次分别竟是永别。
13
黎俊延在出征的前夜来看过我一次。
他想叫我跟他一起去战场，却在我的床榻上看见了熟睡的大皇子。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跪在地上无声地流泪。
黎俊延坐在椅子上，颓然地看着我和大皇子。
我们俩就这样僵持了整晚，天亮了，他该动身走了。
「罢了，由你来抚养你姐姐的孩子，也是合理。」
蒙蒙光照打在我冰冷的身上，我走到书案前，从一个镶满了宝珠的黄花梨木匣中掏出一封满是血迹的信纸。
「姐姐，我帮你让他多子多福好不好啊？」
14
「枝枝，怀孕真的很辛苦，我每天都在吐！你姐夫却说多子多福！呸，让他自己去生吧，我可不生了！你以后也不要生孩子了，让姐姐的孩子给你养老吧…
枝枝，村子里头忽然来了好些凶神恶煞的人，他们管你姐夫叫主子，可是他们穿的可比你姐夫的粗布麻衣好多了。你姐夫说他们是来接我们回家的，我有点害怕…
枝枝，你姐夫家的马车可真大啊，像个小房子一样，离他家越来越近了，你姐夫好像瞒了我不少事情，我的心里好不安…
枝枝，那个人…他是王爷，他竟然是王爷！那他家里应该已经有妃子和孩子了吧！不行，我不能和他回家，我要逃走…
枝枝，我被抓回来了，他家里果然已经有好几个妃子了，还有三个女儿。他骗了我，还把我关在院子里不让我出去。枝枝，你在哪里，你快来救救姐姐…
枝枝，他用整个村子的命威胁我，叫我不要再闹了…
枝枝，他把我从院子里放了出来，我可以在王府里走动…
枝枝，我在王府里认识了一个朋友，她的哥哥也是一个大将军！我和她说你也会成为大将军，她还不信！她说她不喜欢我这种娇柔的人，她喜欢你这种洒脱还会武功的厉害女孩子！嘻嘻，我知道她是骗我的！她的剑也像你一样舞得很好看！要是有机会，你们俩也许也会成为好朋友的吧…
枝枝，那个人不让我去找我的朋友了，不然他就会杀了她！她也是他的妃子啊！他现在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
枝枝，我求他放过我，我可以带着孩子离开永远不会在他眼前出现。他不肯，他说要我把孩子打掉，他就会放我走！我的孩子已经七个月了，他这么讨厌我们，为什么不放我走…
枝枝，他说等我生下孩子，就让我做他的王妃，他又在骗我吧，明明这么讨厌我和孩子，我不会再上当了。我真该听你的，路边的男人不要随便捡，捡回来一个满口谎言的花心大萝卜，真讨厌…
枝枝，他们非说我是奸细，说我和敌国勾结，你放心吧，姐姐会保护你…」
15
我一点也不奇怪。
黎俊延早在战场上时就认出了我，不然他不会带我回皇宫。
我的姐姐那么爱我，肯定在他面前提起我不下百遍。
「我的妹妹桑枝，她长得又高又漂亮！你不知道她在军营里立了多少军功，以后她可是要做大将军的！你要是欺负我，她肯定不会饶了你！」
我都能想象到她说这话时脸上那生动的表情。
如果黎俊延认不出来，我也会想办法告诉他我是桑叶的妹妹的。
我们的相遇，包括后来在雪原上的相救，都是我故意设计的。
因为，我是桑叶的妹妹。
所以在雪原上他睁眼的那一刻，他就会想到在山上同样救了他的姐姐。
在我求他放过寒山国的百姓时，他就会想到为了那些村民而妥协的姐姐。
在我给萧淑妃送去安胎药而不是堕胎药时，他就会想到进了王府之后只对萧淑妃露出过真心笑意的姐姐。
当我为了大皇子默默流泪的时候，他自然也会想到当年大着肚子满脸无助的姐姐。
黎俊延心里很清楚我到底是谁，却心甘情愿地欺骗自己，把我当作当年他护不住的桑叶尽力弥补。
他给我桑叶没有的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之位，给我桑叶没有的偏心和宠爱。
黎俊延还会因为我不在乎他而吃醋宿在别的女人房中，故意宠幸无辜的女子，再让我亲手送去避子汤，就为了赎那句「多子多福」的罪孽。
怪不得桑叶讨厌他。
就算是姐姐此刻重生归来，也会被黎俊延这所谓的真心气得发笑。
而我，花了五年的时间从一个小兵升为大将军，又抛下了一切走到了黎俊延面前，不是为了扮作姐姐的替身，让黎俊延清醒地沉沦的。
我要他死，我要将这要了姐姐命的大周搅得天翻地覆！
16
黎俊延出征已经一个月了，从某天起系统每天都会发来提醒。
「检测到后宫有人怀孕。」
「检测到后宫有人怀孕。」
「检测到后宫有人怀孕。」
…
「检测到后宫有人怀孕。」
等检测到后宫第二十个怀孕的嫔妃，系统坐不住了。
「蛙趣！黎俊延真够猛的啊！他这是嫌自己活得太长不要命啊！」
彼时，我正坐在饭桌前给大皇子喂饭，闻言也只是笑笑没说话。
这孩子被黎俊延抛在行宫五年，只留个嬷嬷管教，胆子小得很，不过他与我倒是亲近。
「唉！不对！黎俊延都走了这么长时间了，要是有人怀孕我应该早就能感应到了啊！这些孩子不是黎俊延的！」
「嘘！小果，你吃饱了吗？」
「吃饱了姨母。」
我揉了揉大皇子的头。
「翠娥！带大皇子去玩一会儿吧！」
系统急得在一旁猛嚎。
「哎呦姑奶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我慢条斯理地喝起粥来：「既然你诚心诚意地问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是我做的。」
系统的声音震惊中带着颤抖：「那些孩子是你的？」
「能不能正经点！」
「那你倒是说啊！」
说什么，左不过那些秀女都是我暗中从各地青楼中赎出来的女子。
我花了大价钱赎了她们，给她们脱了奴籍换了身份，还让她们进宫从妓子成了嫔妃，给她们往后余生无忧的生活。
而我却也只有一个要求：不管用什么手段，进宫三个月内必须怀上孩子，不然就从哪里来的滚回哪去。
但我没说，必须是黎俊延的孩子。
「你你你…」
「别你了，系统设定的时候只设定的是后宫女子生下的孩子，可没说生下的必须是黎俊延的孩子！」
「你真是学坏了啊，你这是钻空子！」
「我钻空子的前提也得是有空子给我钻啊！你的系统不是也能够检测到这些有孕的嫔妃吗，那我就不算破坏规则！」
最后系统也被我气笑了。
「你这个女人心可真黑啊！不仅想要黎俊延的命，还给他戴那么多顶绿帽子！」
「那么痛快就让他死了，怎么对得起姐姐当年流的血和这些年我流的泪！」
17
大周和赤奴族在战场上打得水深火热，后宫却是喜事连连。
黎俊延已经五个月不在宫中了，但那批选秀进宫的三十多嫔妃的肚子却接连大了起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其中有问题，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黎俊延天高皇帝远，现在整个后宫都在我的掌控之中，消息根本传不出去。
那些有孕的嫔妃被我好吃好喝地供奉起来，而那些黎俊延之前收集的姐姐周边，她们顶着姐姐的脸争风吃醋，阿谀奉承，看着就惹人生厌，都被我以各种理由打发出宫去了。
这个时候萧淑妃生了。
一儿一女，龙凤双胎！
我特地叫人亲自去了阵前传信，祝贺皇上喜得二皇子和大公主。
听闻黎俊延顿时喷了两口血，当场就当日把战败的守将给砍了。
萧淑妃坐月子的时候整天提心吊胆的，生怕哪天黎俊延不高兴了，冲回宫来把她也给砍了。
「放心吧，他现在忙不过来了。」
寒山国在北方对大周发起进攻，当年两国的停战协议上写的是大周二十年不进犯寒山国，可没说寒山国不能进犯大周啊！
黎俊延真觉得一个战功赫赫，而且快成为寒山国太子妃的女将军是这么轻易就能要走的吗？不付出些代价，又怎么对得起我在寒山国这么多年的布局。
如今，大周前有赤奴，后有寒山，腹背受敌。
这不怪谁，只怪大周没事总是喜欢招惹别人。
萧将军在北方战场上大败，假死回到皇城的时候，正巧二公主出世了。
往后三个月，后宫中接连得了十九位公主，十六位皇子。
于是我每天哄着大皇子玩的时候，都能接到从前线传来的消息。
「皇上在议事时突然晕倒。」
「皇上在用膳时突然吐血。」
「皇上受伤的伤口流血不止。」
…
「皇上在两军对战时突然晕倒，已经昏迷不醒三日，已经启程返回皇都。」
18
黎俊延回来的时候，头发全白，眼窝和脸颊都十分凹陷，看上去已经时日无多了。
太医院的太医们轮番上阵，各种方式都试过了，就是查不出病因，也没办法叫黎俊延醒过来。
萧淑妃带着宫里剩下的嫔妃在下头跪着，呜呜地哭着。
我坐在黎俊延的床头，用手帕抹了两把眼角并不存在的泪水。
「你们哭什么！快让奶嬷嬷把你们的孩子们抱过来，让他们哭一哭！皇上心疼自己的龙子，自然就会苏醒了！」
三十多个半大的婴孩哭起来简直是一呼百应，吵得人天灵盖都快掀起来，但是在我耳朵里，这种哭闹声却是如同天籁。
我想黎俊延也是如此，不然他也不会醒过来。
「噗——」
昏迷了很久的黎俊延猛地喷出一口鲜血来，随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用帕子轻轻地擦去他脸上的血迹：「皇上醒了？」
他那双眼睛已经发黄发灰没有了光彩，似乎寻了半天才看清我的脸在哪：「这…是什么声音？」
他的一字一句都说得很慢，像是耗费了身体里的所有力气。
我将脏了的手帕丢到地上，嘴角荡开一抹笑意。
「这些自然是皇嗣们的声音啊，皇上您听，多好听啊！」
「那些！咳咳咳，不是朕的孩子！咳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手不住地在空中挥动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可他又什么也抓不住。
聪明如黎俊延，他当初就怕我把避子汤都换成安胎药。
即使药是他亲自派人准备的，甚至在我走后又悄悄给妃嫔灌下一碗，他却没想到我会用这一招。
我摆摆手，叫奶嬷嬷们把皇子公主们都抱走了。
「皇上，这天下万民都是您的孩子…」
黎俊延突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胳膊从床上耷拉下去，他扭着脸看我，泪水从他浑黄发浊的眼里滑落，啪嗒啪嗒掉在地上。
「为…什么，为什…么…」
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声音很轻，但我还是听见了。
「姨母！」
大皇子忽然从殿外跑进来，我伸出胳膊将他揽入怀中，对着病榻上的黎俊延粲然一笑。
「皇上你不是跟姐姐说过吗，多子多福！」
19
黎俊延死了。
我带着桑果回到了属于姐姐的那个村子。
至于皇位是由哪个皇子坐，谁又垂帘听政，大周又割了多少地给赤奴族和寒山国，我一概不管。
这辈子，我就留在这里，安心地守着姐姐给我留下的这个孩子。
任务完成，系统也从我的身上解绑了。
我还依稀记得当年系统问我的话。
「你在这布局了这么多年，马上就要成功了，真的要在这个时候换攻略对象？」
「是。」
「我可以帮你，但是作为惩罚，你最后只能留在这里，回不到原来的世界了呀！」
「无所谓，我本来就是孤儿，唯一关心我的人也死了，留在哪都是一样的。」
「你不会后悔？」
「桑枝，无怨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