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精灵王和吸血鬼亲王后，鸾姜一回头，又看见一只黑蝙蝠颤颤巍巍从最高的窗户那飞进来，落在地上成了人形。
他单膝下跪，左手放在右边肩膀上，神态恭敬：“公主。”
“……啊，你也是来给我庆祝生日的吗。”
鸾姜一边脱掉鞋子一边摘掉身上的首饰随手往地上一丢，表情懒怠：“可我好累了呀。”
说着，她直接往床上一倒，整个人大字型躺到了床上——只是两条腿垂落在床边，裙摆随着她的轻微晃动在小旌腿边一摆一摆。
在精灵王面前，随意躺着肯定会被他用魔法强拉着起来坐好。
在亲王面前露出脖子，他也绝对会控制不住自己上嘴去咬。
就忠诚的费尔特不太一样，她不用担心在她说累的时候对方仍会不管不顾她的身体——似乎是个很自私的想法呢。
费尔特抿着唇上前，戴着白手套的手轻轻捏住细细的脚腕，帮她在床上躺好。
又动作熟练地去衣柜里找出睡裙，折叠好放在她的手边。
小公主的眼睛一直盯着他的动作，唇边翘着，嗓音甜腻腻：“有费尔特真好呀。”
“……嗯。”
高大的吸血鬼弯下腰，伸手替小公主把乱了一点的头发拨正。
他没有坐在床边，甚至这番动作下来也没有触碰到床——看似很有分寸的风度之下其实是浓浓的自卑。
若是从前的血族，费尔特还敢对女伯爵动手动脚，也不怕自己的力气弄坏了她。
可现在的伯爵大人只是人类而已，看起来这样弱小这样脆弱，他怕自己太激动而做出不可挽回的事情。
“我不知道，要送给您什么……”费尔特挫败地低下眼。
他觉得自己能拥有的东西都是黑暗的，配不上如今的小公主。
“费尔特不需要送给我礼物，你能一直守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了～”
鸾姜顺着他的力道坐起来，手在费尔特脑袋上摸了摸，弯弯眸子：“我很喜欢费尔特。”
“……好。”
男人被碎发遮掩着的耳尖略略有些发红，他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我会守在您身边，直至生命尽头。”
“也不是这么说～”小公主眨眨眼，“要是费尔特找到合心意的伴侣了，也可以带给我见见哦。我很擅长送礼物的！”
“……”费尔特想说他不可能会找，但面对小公主满含期待的眼，他终究是点了点头。
在小公主起床去洗漱之后，费尔特站在桌前看着那两只兔子。
他没有直接用手去触碰它们，它们却已经吓得瑟瑟发抖，惧怕不已，连长耳朵都收缩起来了。
——差点都要忘记他曾经身为狼人了，这些小动物注定不会跟他亲近。
正当费尔特准备转过身去看小公主的洋娃娃时，他的身体忽然被巨大的气力猛地炸开。
*
“你也配碰她呢。”
不速之客穿着一身黑甲，一头金色长发在月色中散发着冷冷色泽。
红眸漫不经心地注视着暂时站不起来的高大吸血鬼，手中的长剑锋利无比，顷刻间就能划破敌人的咽喉。
“……”
费尔特没有废话，他的尖牙与利爪齐齐露出，喉咙里发出低声吼叫，强撑着从地毯上站起，身形一闪，冲着斯温伯恩袭去。
*
鸾姜哼着小歌儿回到房间时，第一幕就看见斯温伯恩的长剑狠狠照着费尔特的脖颈上砍去！
她眯了眯眼，随手抄起一个洋娃娃就丢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砸中斯温伯恩拿剑的右手上。
洋娃娃并不重，砸到斯温伯恩的手腕上也不过是轻轻一弹，根本无法令他受伤的低级攻击。
“小恩，不能在我的房间里动粗哦。”
一眼就认出了三年未见的人，小公主表情中非但没有半分疏远，称呼也亲昵得像是他从未离开过。
费尔特捂着钝痛不已的胸口，嘴里满是血腥气。
他挣扎着想从地上起来，冷冷的长剑却横上了他的脖颈，止住了他的所有动作。
斯温伯恩没有回头，亮到不正常的血眸像是偏执到非得要了费尔特的命。
“今天精灵王和吸血鬼送给我了两只兔子，很可爱，我想跟小恩一起养。”
鸾姜穿着绵软的毛绒拖鞋，轻巧着步伐一蹦一跳朝高大的金发青年和可怜的吸血鬼先生走去——
当她的手指成功摸到斯温伯恩的剑柄时，金发青年终于动了。
比纤细手指大一些的手以一种咬定猎物绝不松口的力道死死握住了她，长剑也瞬间送吸血鬼先生的脖颈挪开，甚至被毫不犹豫丢弃到了地上。
“真好，小恩还喜欢我。”
小公主微微仰着头，血色的眸子与另外一双直勾勾对上。
她唇角刚牵起一点温暖的笑意，整个人就被金发青年抱住了——
“不要碰它，很危险。”
金发青年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华丽、矜傲，又因常年在外征伐而多了些许深不见底的狠意。
哪怕只是剑柄，他也不愿意见到小公主的手触碰到上面去。
“好的哦，听小恩的话～”
小公主用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抱住了金发青年的腰，并十分欠睡地用手指试图寻找那黑甲上能钻到里面去的缝隙。
——当然不会找到，她的这番动作不过令金发青年的眼眸越发深沉了罢了。
“别动。”
他低哑着声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别动。”
*
在回来的路上，斯温伯恩想过无数遍——如果有人在公主的生辰礼上带走了公主，那么他无论如何也会当着娇贵小公主的面撕了那人，让她亲眼看着最优秀的骑士发怒的下场。
他以生命起誓，会用自己的血肉为公主筑起一座与外界彻底隔绝的城堡，让她再也无法逃离开自己的眼睛。
可是小公主没有跟谁走，她乖乖等在卧室里，除了他以外不属于任何人。
纵然斯温伯恩想过再多狠戾残忍的法子，面对公主柔软又漂亮的笑容，他连剑都拿不稳了，还指望他能剩下多少狠气撒在公主身上呢？
最终，金发青年沉默地褪下黑甲，露出里面贴身的衣物，眼睛深深注视着为该死的吸血鬼疗伤的小公主。
他本不用如此乖顺，只因公主时不时回头软软笑着喊他的名字，他便一丝怨怼也无法生出了。
费尔特身上的伤不轻，流血对于血族来说还是太奢侈了。
小公主拿出皇室珍藏的药物，才让费尔特的面色恢复如常。
“感谢费尔特来陪我过生日，”鸾姜的手在吸血鬼先生冰冷的脸上碰了碰，很快察觉到另一道十分不善的目光，她淡笑着放下手，“回去休息几天好吗？我想要看见健康的费尔特。”
“为他的无礼向你道歉，希望大度的费尔特原谅小肚鸡肠的小恩。”
金发青年嘴唇抿了下，血眸里塞满了不高兴的情绪——
费尔特冲着小公主笑了下，在她的搀扶下慢慢站起来：“再会，公主殿下。”
*
金发青年被成年的小公主摁在了床上，一点反抗也没有，乖巧得过分。
“小恩，看着我的眼睛。”
鸾姜两只手都捧着他的脸，自己的腰则被他的一只大手牢牢控制住——睡裙的裙摆铺在金发青年的小腿上，床幔也随之纷纷落下。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离开吗？”
“……”
斯温伯恩差一点就亲上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眼睛，听见公主的话，他的唇停在中途。
小公主瘪了下嘴，不高兴地要从他身上翻下去——可如今的斯温伯恩与先前只会听她命令的‘小木偶’显然不是同一个物种了，他的手比世间最坚硬的玄铁还难缠，任谁也别想挪开。
更何况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公主了。
“你没想过吗？”
鸾姜像个大洋娃娃一样被他抱在怀中不能动弹，脸颊被压在了他的胸膛上，嗅着斯温伯恩身上清淡好闻的薄荷香。
压在她后背上的大手上下游移着，并不带着暧昧意味，仿佛是哄着炸毛的小猫似的，慢慢地顺毛摸。
“……嗯，公主觉得我，太听话了吗？”
鸾姜眨眨眼。
“对不起，我……”
“不准道歉，笨蛋小恩。”
鸾姜哼唧着用手摸索着捂住他的嘴，哼唧着说：“明明小恩是很凶很坏的存在啊，为什么要因为我变成自己都不喜欢的样子？”
“我喜欢坏点的小恩，喜欢不让我嫁给别人只嫁给你的小恩。”小公主的语调像是在唱着童话中的歌谣，单纯、温暖又蕴含强大的力量，“明明我看见小恩打败其他人会开心会笑的呀，为什么小恩总怕吓到我？”
“我没那么脆弱啦，笨蛋。”
*多年以后*
国王与王后一生只有温妮莎公主一个子嗣，所以在他们外出旅行后王位理所当然由漂亮可爱、又颇得民心的温妮莎公主继承王位。
这位公主打破了王国必须与其他王国皇室联姻的传统，选择了一位优秀的骑士成婚，而且令人难以置信的是，这位公主——噢不，这位女王与血族、精灵族和矮人族的关系空前得好，取得的外交成果在所有国家的历史上都十分罕见。
*
斯温伯恩结束了早晨的训练，洗漱后带着一身‘花果香味’来到了公主房间。
——他的沐浴用品在不知不觉中全都变做了公主喜欢的味道，分明是个接近两米的大高个子，身上却总是似有若无漂浮着一股甜甜的果香。
幸好斯温伯恩手段狠辣、雷厉风行，尽管如此也没有下属敢背地里说什么。
他换上最柔顺的长袍，在一群女仆苦着脸双手合十的祷告中进入了女王卧室。
——没办法，一到冬天就喜欢赖床的女王陛下实在是没人敢叫。
因为女王有起床气，她会把每一个在床边试图喊醒她的女仆或男仆统统拉到床上去抱着一起睡。
斯温伯恩骑士长见过一次后，就把陛下身边伺候的男仆统统遣散去看大门了。
屋内很温暖。
这是斯温伯恩动用法术从其他地方带来的温度，他知道他的小殿下很怕冷。
“小殿下。”
斯温伯恩的手刚碰上床上那人的腰——眼前一花，就被拉到了床上去。
他的腰迅速被两条细细的腿勾住，肩窝处也多了一道平缓的呼吸，她半梦半醒间还记得摸摸他的脑袋：“小恩乖，不要吵我睡觉……”
“您的身体不吃饭受不了的。”
斯温伯恩无奈的单手抱住她，满是不祥征兆的血眸中浮现起淡淡宠溺。
鸾姜双手双腿都紧紧扒着斯温伯恩，任他说什么也不肯放松一下——斯温伯恩只好在她仍不愿清醒的时候将她整个从床上‘端起来’。
“小恩！”
骤然失重的感觉令鸾姜一个激灵睁开眼，她下意识抱住斯温伯恩的脖子，腮帮子鼓了鼓：“小恩坏蛋！”
斯温伯恩一只手就能把她稳稳抱在怀中，另一只手在她后背上、脑袋上慢慢摸着，嘴里轻哄：“不能那么贪睡啊小殿下，您已经两天没吃早餐了。”
“……那就无所谓第三天嘛。”
鸾姜一起床就焉了吧唧，脑袋上的呆毛也跟着垂落下来。
斯温伯恩看着好笑，也心疼——可一旦涉及到关于她身体健康的问题，最温顺的骑士绝对会变成最可怕的恶魔。
“您上次说过的蛋饺我学会做了，不想尝尝看吗？”
“……不想，哼。”
小殿下嘴上是这么说着，可夹着他的腿却慢慢减了力道。
*
门外等着的一堆女仆早已习惯她们的陛下满脸红晕、浑身发软地被骑士长叫醒，相互交换一个暧昧的眼神，去端早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