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大夫随大山进屋,看见李然与林妧两个人守在床边,方大夫第一句话就是,"没给你娘用人参吧。"
林妧摇摇头,她不敢用,这毕竟跟李秀才之前晕倒不一样,这算是喜的?
"没用就好,这补品跟药是一样的,过犹不及,你娘好好的,不用吃这么补的东西。路上我听大山说了,你娘这是惊喜过度,我扎两针就好。"
林妧先是把胡氏的手拿出来,把袖子往上捋了捋,然后赶紧给方大夫让位置,让他能施展开。
方大夫挑了一根最细的针,先在胡氏虎口上下针,随后又拿出一根细针,往下两分的地方,边施针边看胡氏的反应。
针越来越往下,长长的一根针扎进肉里四分,胡氏才悠悠转醒。
胡氏醒来,看着一屋子的人,她好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里平安考上举人了。
胡氏对上林妧担忧的目光,"放心,娘没事,我就是一时喘不上来气,这才晕过去了。"
看胡氏醒了,方大夫将针慢慢拔出来,"你这可不是喘不上来气,你这是太激动了。"
胡氏看着林妧与李然,什么事能让她那么激动,难不成那不是梦?
林妧轻轻点头,她是这样想的,现在趁方大夫在这,若这个消息说出来,胡氏再激动的晕倒,也能及时医治。
胡氏颤抖着声音,"真的考上了?"
李然轻嗯了一声,"不过是侥幸而已。"
胡氏又想晕倒,但是她凭着惊人的意志力控制住了,李然看着不像刚知道的模样,难不成他早知道自己能考上?
"李然,你给我老老实实的说,你是不是跟你媳妇串通起来骗我个老婆子?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自己能考上?"
看着胡氏一脸严肃,林妧甚至松了口气,不再晕过去就好,生气也好,林妧端了一杯茶,送到胡氏的唇边,想让她喝口水润润嘴。
胡氏正好有些渴了,把水一饮而尽,但是,别以为这样她就能放过林妧。
"你说,你俩是不是串通好的,故意骗我个老婆子。"
林妧苦笑一声,说是串通也可以这样说,但是他俩串通,绝对不是故意骗人的,而是怕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娘,怎么会呢?你没听报喜人说,青阳县一共就考上三个举人,想想青阳县多少秀才,相公能考上,我们也很意外,且相公名次并不高,这次也只是意外罢了。"
方大夫在一旁插嘴,"是这个理,你看,别的不说,咱们俞山镇多少年没出过举人老爷了,上一个考上举人都快四十了,要我说,这能考上举人三分靠努力,七分靠运气。"
胡氏明白是这个道理,她就是想亲口听李然说,他没有骗人。
李然知道他娘的心思,"娘,考上考不上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现在大家都关心您的身体,而不是我考上举人这件事。"
胡氏看着屋里,林妧,李然,还有肩膀都淋湿了的大山,眼眶有些湿润,是了,就算考上举人又能怎么样,他还是他,也没看着有什么变化。
没考上举人又怎么样,他不还是她的儿子。
什么药也不用吃,胡氏又生龙活虎起来,去年李然考上秀才,刚置办过一次席面,今年怎么布置就更熟门熟路了。
胡氏精神抖擞,想着这次一定要做足了排场,好歹他儿子是俞山镇唯一的举人,那不得好好张罗张罗。
胡氏先是找人算好日子,然后又一一通知给一众亲戚。
看着村里人羡慕的眼神,胡氏腿也不疼,腰也不酸,全身都是力气,有人问她,到时候能不能吃上比去年更好的席面。
人逢喜事精神爽,就算是碰见了以前不对付的,胡氏也能笑脸相迎,还在村里放话,不管是谁去她家,都保准能让他吃的心满意足。
胡氏走一路,说一路,日子算好了,就在五天后。
胡氏掰着手指头,去年总共开了十二席,今年怎么不得按十六席准备着,到时候来祝贺的人肯定不少。
回到家,胡氏刚想跟林妧说说,今年要再添几个肉菜,让村里人吃饱喝足,非得吃美了才算。
谁知道李然走进来,给胡氏泼了盆冷水。
"娘,我想着今年就不大办了吧,只请亲戚朋友过来热闹热闹就行。"
胡氏跟林妧说话正在兴头上,猛的听到李然这么说,她愣住了,心拔凉拔凉的,怎么的,儿子大了有主意,连她办个席面都不行了?为什么?
李然发现他娘最近有些患得患失,怎么说,就是有些太亢奋了,做什么事都激动的不得了。
"娘,昨儿祖父跟我说了一些事,我想说给您听听。"
胡氏抬头,你说。
"祖父说,他几十年前的同窗,考上举人后,家里人都高兴啊,大摆宴席宴请宾友,别说是一个村的,就连镇上的员外,乡绅地主都过来送东西,不拒银子还是田地。"
听着李然这样说,胡氏隐隐约约觉得这事没完,要不然李秀才也不会特地说这个事。
"举人欣喜若狂,只要是有人送东西,一概全收,来者不拒,听着周围的人都是祝贺,都是赞扬,他膨胀了。"
"后来呢?后来那举人怎么样了?"
李然苦笑两声,"打他收了别人的东西,别人有事找他,他无法推辞,什么忙都帮,他不过一个举人,替人办的事多了,终于惹恼了上边的人。"
看着胡氏带有疑惑的目光,李然叹了一口气,"有次,路上走夜路,被人套着麻袋打了,腿都给他打瘸了,他成了残疾,自然也无法再做官。回到家以后,那些曾经受过他恩惠的人不仅没有安慰他,反而落井下石,他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愤愤自尽离世了。"
结局这么不好?胡氏有些不敢相信,李然不会故意骗她的吧。
"平安说的不错,但其实还有后续,他自尽之后,之前给过他家银子的人纷纷找上门,让尚留在人间的孤儿寡母还钱,家里值钱的,房契,地契都被人拿走了,剩下那对妻儿孤苦无依,也随着他去了。"
李秀才说完,屋子里一片寂静,怪不得自从李然考上举人后,李秀才也没有表现出多欣喜。
李秀才坐在凳子上,背微微有些佝偻,"平安能考上举人,离不开他平时用功念书,我老了,一辈子到头也只是个秀才,而平安不一样,他还年轻。"
李然听了心里难受,他祖父哪里老了,在他心里还是能撑起一片天的人。
"我老了,这么多年没出去远门,眼界自然不如年轻人,只是,平安到底太年轻了,我不放心。"
胡氏听了李秀才的这一番话,她哪里敢有别的心思,她站起来,神情严肃的看着李秀才,"爹,你就放心吧,有我在,一定好好看着平安,不是咱的东西咱不要,不该起的心思咱不起。"
林妧也点头表示赞同,她也是这样想的,虽说举人难当,可往大了说,衮州这一回举人就五十五人,他们还是谦虚点。
李秀才定定的看着李然,他的孙子他知道。
"我知道平安是个好的,可是,慢慢的你就会发现,有太多的事身不由己,到那时候还能坚定自己,不随波逐流,那才是考验你的时候。"
李然眼神坚定,"祖父,您就放心吧,我就算是不当举人,不做官,也不会跟人同流合污!"
胡氏看着李然,十分欣慰,这才是她的好儿子。
李秀才突然咳嗽几声,"但,你更要记住,跟人打交道,过刚易折,这个道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没事的时候好好想想,到底什么对你来说才是最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