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银行卡事件
烟雨蒙蒙2022-04-26 10:355,217

  “什么东西?”陈向阳将稿纸对折,声音低沉的向王博问道。

  “是银行卡。”王博又在公文包里摸出一张薄薄的卡片。

  历经“银行卡事件”葬送事业之后,对于那个只需轻轻一刷即可拥有大量现金的现代工具,陈向阳已然心有余悸,此刻目睹王博手中小小的卡片,他的手竟然不由自主的抖了两下,稿纸立即顺着他的指缝掉到地上。

  王博哪知道这里的玄机,他将银行卡又往前递了递,解释道:“苏禹的母亲李鯡妤女士虽说和苏皓晟名分上是夫妻,可他们的经济却分的异常清楚。通过代人受理各类官司,李鯡妤女士为自己攒下了大笔资产。高女士被害后,她的独子苏禹顺理成章的成为高女士财产的第一继承人。陈先生,伤害您的女儿,苏禹深感自责,他把母亲的财产做了分割,其中一部分他打算赔偿给您和您的女儿陈圆圆,我想这也是苏禹安顿内心的一种表现吧。”

  “仅仅安顿内心这么简单?”陈向阳语气生硬。

  “陈先生这样问,那就恕我直言了。”王博的神情突然变得庄重而严肃,说:“除了伤害您的女儿,苏禹另外犯有过失杀人以及盗窃的罪行,这样一来,法院对他的处罚将会很重,而苏禹还不到二十岁,不应该把大好的年华甚至生命就此断送。苏禹的母亲李鯡妤律师对我有栽培之恩,这些年我也一直渴望自己学有所成答谢李老师,可惜这个机会永远不会再有了。如今李老师的儿子有难,身为他的委托律师,于公于私我都应该帮助苏禹克服难关。苏禹目前认罪态度良好,积极配合警方抓获了参与盗窃的其他成员,对于被他意外致死的受害人,他也深深表示追悔以及赔偿,那个受害人的家属也原谅了他,现在只有您这里,我们还需要努力。

  “陈先生,我在对圆圆的遭遇深表同情的同时,也想劝您理性的思考一下,您的女儿伤势过重,您的内心填满怨恨,这固然是人之常情,但冷静的说,这一切有用么?您对苏禹的情绪能换回您女儿的青春与健康吗?陈先生,您女儿以后的日子也许将在您的遗憾中度过,既然如此,您给另一个年轻人一条出路,从某种意义上讲也算是尽了家长的责任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陈向阳又冷冰冰的问道。

  王博说:“如果陈先生收下苏禹的赔偿,并以受害人陈圆圆的名义向法院表示希望对苏禹宽大处理,那么我的当事人就有可能获得相对减轻的判决……”

  “请你不要说了……”陈向阳猛然抬起手,仿佛把王博后面的话统统按回他的肚子里,而后深沉地说:“我不会接受苏禹的钱,也无法容许苏禹再接触圆圆,更不可能主动表态希望法院对他从轻处置。王律师,我说话不好听,请别见怪,我不知道您是否已经结婚生子,假如您的孩子仅仅因为年轻人之间的争执就被打得或许要终身丧失神志,我们撇开法律、理性不提,单单从人性、亲情上讨论,您能宽恕那个行凶者吗?您没有含辛茹苦养育孩子到头来却收获这样一个结果的体会,如果有,我相信您此刻也不会以苏禹的律师的身份出现。”陈向阳勉强把话说完,随即转过身,走回陈圆圆的房间。

  “我们走吧。”看到陈圆圆房间的木门被紧紧关上,王博无奈的瞧瞧同样无策的同伴。面对态度如此坚决的受害人家属,王博想不透,倘若是李老师履行这样的工作,她会有什么打动对方的好办法?

  “等一等。”王博与助理迈出书房,拾起地上稿纸看完上面内容的臧霞忽然叫住他们。

  “有事么?”王博微笑着注视眼前这个年轻女人。

  “要是……我们肯……放过苏禹,法院真的会……轻判他吗?”臧霞吞吞吐吐的问。

  “起码量刑时会考虑。”王博说。

  “你们需要什么?”臧霞又喃喃发问。

  “一份递交法院的书面申请,表述你们同意原谅苏禹的过失;还有就是您给我们一张受害人陈圆圆出事前的照片。自打在看守所里意识到自己的罪行后,苏禹无时不刻都在思念那个被他伤害的女孩,他很想再见见她。”王博从容不迫的说。

  “好,你们再少坐一会儿,我先给你们书面申请。”臧霞把王博二人重新让回书房。拉开写字台抽屉,里面的东西因为腾房子而被清理一空,臧霞面露窘相。

  “我这有纸和笔。”王博见状,立刻递过书写文字所必需的两样工具。

  “谢谢。”臧霞理理鬓角散发,莞尔接了纸笔,而后抄过搁置在书房的两把塑料椅的其中一把,坐在写字台前。与此同时,王博也安静就坐,而那名助理,则像小跟班似的一旁站着。

  为了避免把字体弄得歪歪扭扭以致被法官误解这份申请非出受害方本意而为,臧霞落笔不得不小心翼翼,几排文字足足写了大约二十分钟。在文字结尾处签下自己的名字,臧霞提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回归原处。

  “您是陈圆圆的什么人?”王博这时对臧霞的身份很感兴趣。

  “继母。”臧霞回答:“我做了陈向阳的合法妻子,自然也就有照顾他的女儿的义务。”

  “臧女士。”王博匆匆瞟了臧霞所写,才说:“最好让陈先生也在这上头留个态度,那样会更有说服力。”把难啃的骨头推给臧霞,年轻人狡猾狡猾的。

  臧霞怔了怔,还是拿着申请去找陈向阳。毫无疑问,陈向阳没有痛快的签名,他只是把宽厚的背部对向臧霞。

  “哎。”臧霞招呼一声,陈向阳如木雕泥塑。

  “你究竟图什么?”臧霞拽拽陈向阳上衣,陈向阳迅速转身,面容可怖的沉声问道。

  “我什么也不图。”臧霞小声说:“我知道你恨苏禹到了极点,倘若那小子就站在这间屋子里,你也许会让他遭到和圆圆一样的毒打,不,你一定会杀了他。可是阳,正如王律师说的,无论你怎样惩罚苏禹,对于圆圆的病情都没有丝毫作用,我们必须想个长远之计。”

  “什么长远之计?圆圆日后能够康复最好,就算她一辈子这样下去,我也一直养她。至于苏禹,等咱们在广海的生活稳定后,我决定起诉,请求法院严惩凶手。”陈向阳恨恨地说。

  “那他大不了一死。”臧霞说:“圆圆能不能康复或者哪年哪月康复目前都是未知数,万一她三十年后依然不见好呢?到那时你和我都老了,一旦咱们走在圆圆前面,那她又该由谁照料?苏禹毁了我们的孩子,他就有理由承担我们的身后事。你尽自己所能网开一面,便等于给圆圆的未来找到依靠。”

  “要是以后人家不领你的情呢?”臧霞一席话使得陈向阳的愤怒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的茫然。

  “我们至少可以留住一份希望。”臧霞说。

  陈向阳闻言,不禁低下头,不敢正视妻子那双勇敢的眼神。

  “小臧说的并非全无道理。”这时,静观事态良久的陈秀清突然启齿:“现在那姓苏的小子的命运很大程度上掌握在咱们手中,假如咱们一定要他为自己的作为付出代价,那么他的结局必然无比惨痛,真的这样,那小子倒彻底的解脱了,而你们两口子的晚年生活以及圆圆往后的日子就很难过了。”

  “你也赞成给苏禹生路?”看着老同学庄重认真的样子,陈向阳更加迷惘。

  陈秀清点了点头。

  “呵呵。”自己最看重的两个人都与自己的主张背道而驰,陈向阳立时苦笑,他做几口深呼吸,颤抖着手拿过笔,然后把纸垫在一本硬皮书上面,用力写下‘陈向阳’二字,笔迹深得连盲人也能清楚的摸出来。

  “圆圆的影集呢?”臧霞接着提出王博的第二项要求。

  “在黑色行李包里锁着。”陈向阳极尽悲怆的说道:“我准备带走圆圆所有的照片,这样到了广海,我仍然能看见圆圆健康快乐的影子。”

  “在父母内心,孩子时刻都是最完美的。”臧霞声音平淡:“把钥匙给我。”

  有了第一次妥协,第二次也就不会太过坚持,陈向阳将钥匙交了出去。臧霞打开黑皮箱,由陈圆圆专用相册中取出她最近的一张照片。望着曾经活泼伶俐的陈圆圆,臧霞美好的回忆瞬间浮上脑海,她的鼻子也不由得泛起酸来。

  “谢谢您的合作。”原谅被告的声明加上受害者的照片统统在手,此行圆满成功,王博笑着挥了挥银行卡,大有一手交钱,一手提货的意思。

  “抱歉,请您明白,我们宽恕苏禹并且满足他的心愿,都与赔偿无关。”臧霞伸出手,将王博的手与银行卡压在下面。

  “哦,臧女士,您听我解释。”臧霞的举动大出王博预料,然而短暂的工夫,他又很快调整心态,平心静气的阐述自己观点:“重伤圆圆之后,苏禹可以说悔悟至极,他发自内心想为圆圆及你们全家切实的做些什么。我们不懂医,不清楚圆圆的病最终会怎样,但我们能够肯定,圆圆在治疗的过程中必然需要大笔资金,这卡上的钱管多管少,应该能派上用场。圆圆看病的费用有了着落,法院就算判得再重,苏禹心里也会安稳的,而他好受下来,我也可以告慰李鯡妤老师的在天之灵了。”他说着一翻手腕,乳白色的银行卡顿时静静的躺在臧霞的手掌上。

  “王律师,我同样有一番话,也请您能让我说。”没有人能改变臧霞的主意,她如法炮制动了动手腕,银行卡重新落到王博手里:“圆圆的现状的确会给我们家造成很大的经济负担,不过我和我爱人有信心面对这巨大的困难,我们已做好了最艰苦的心理准备。苏禹现在什么条件都失去了,就算他日后能从里面出来,完全回归社会恐怕也需要很长的时间,而他母亲留下的遗产,应当用作他出狱后的生活保障。由于照顾圆圆要耗费极大地精力,我和陈向阳已经达成今后不再要孩子的共识,可是等我们老了、不能动了那天,我希望会有人接替我们的使命,而苏禹恰恰是最适宜的人选。如果苏禹真像信上说的那样,渴望以实际行动呵护圆圆的后几十年,这比赔偿多少钱都能令我们感到欣慰,我会努力说服我的爱人不再固执己见,我们不仅会接纳苏禹,同时也会感谢您,以及九泉之下的李律师。”

  “臧女士,谢谢您。”王博动容说道:“为了两个年轻人,我会尽全力做好这次辩护,我一定让苏禹回到圆圆身边。您给我一个联系方式,我会第一时间把法院的判决通知您和陈向阳先生。”

  “这……”判决的时候,自己一家三口还不晓得在哪儿安身,联系方式眼下怎么定的下来?臧霞当即皱起眉头。

  “开庭那天我会去现场旁听。”跟随到书房的陈秀清再度开口解围:“我是陈向阳的好友,也向来把圆圆视作自己的孩子,关于审理苏禹伤害圆圆的案件,我自然要关注整个过程,至于最终结果,我也会想办法叫陈向阳知道,就不劳你们费心了。”

  “那麻烦您了。”解决了受害人这一方面,王博顿觉肩头轻松不少,他将银行卡、申请声明、陈圆圆的照片依次装进公文包,莞尔告辞。

  臧霞步伐沉重的走进卫生间,浸湿毛巾,准备擦一把脸。

  “咦。”她下意识看了一眼窗外,瞥见陈向阳正站在一窗之隔的阳台,大口的吮着香烟。

  “他们走了?”陈向阳也发现了臧霞,他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细微的说话声传入臧霞耳中。

  “是的,目的达到了,他们再待下去也没什么价值了。”臧霞的回答同样只有两个人听得见。

  擦拭完毕,臧霞的面容重现光泽,可是笼罩在她心头上的尘霾却并未因此散去多少。一阵呜咽声震动了她的耳鼓。

  臧霞搭好毛巾,缓缓走到窗前,距她咫尺之远,陈向阳掩面哭泣。这是他第一次在臧霞面前落泪。

  “怎么了?”她问。

  “我突然觉得……自己特别无能,女儿被剥夺……一生的幸福,我却因为……要替未来着想……而向打人者妥协,心里真是难受……”陈向阳声音模糊的解释自己伤心的原因。

  “所谓的难受只是相对而言。”臧霞探出胳膊,隔着窗子,将身材高大的陈向阳抱住,惆怅的说:“想想苏禹,过早的失去母亲,自己又即将面临牢狱之灾,没有二十年恐怕很难再见天日,而就算他的肉体离开那个非人的地方,他精神上的枷锁也许在有生之年都难以解开。一个年轻人独自承担这么大的压力,心里面必然更加不会好过。阳,我了解你的委屈,但我也相信这是暂时的,只要咱们三口人从此不离不弃坚强的生活,光明的时候总会到来。”说完,她居然像母亲哄慰孩子似的,抬起手,在陈向阳的头顶柔情抚摸……

  作为全市最重要的客运部门之一,北广火车站的日客流量可达万余人,即使到了晚间,灯火璀璨的站前广场依然熙熙攘攘,人头攒动。一辆深色私车渐渐驶出黑幕,浮现在人们的视线。尽管站前广场附近的泊车位井然有序还有许多空的地方,但深色私车显然没有耐性循规蹈矩,才驶到人行道旁,轮胎即停止转动。四扇车门陆续走下五个人,两男三女。两个男人去开汽车后备箱,一个中年妇女则同另一个稍显年轻的女人扶着一名神态疲倦的女孩走上广场,站在人流相对稀少的地方。

  “到了广海,务必尽快落实给孩子治病的事。”停稳脚步,中年妇女迫不及待的对年轻女人说道。

  “嫂子你别担心。”年轻女人取出随身纸巾,一面揩净女孩口角的粘液,一面说:“我妈那个集团向来以慈善为本,我已经和那边谈妥,我妈说她会为孩子提供最好的治疗方式,这和解决我与孩子父亲的事并不冲突,而日后即便我们不愿意在广海居住了,也可以把孩子托付在康复中心,然后放心的离开。”

  “可怜的孩子。在广海要乖乖的,有机会大娘一定去看你。”中年妇女噙着泪水把孩子揽在怀里,亲了又亲。

  对于眼前发生的一切,女孩似乎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无精打采的看着地面,好像提前被注射了镇静剂。两个男人这时各提一只大皮箱赶来会合。依着即将远行的男人,送人千里,终须一别,至此应止,然而他的同伴却执意要送到站台才肯干休。几个人进了候车大厅,检完票,男人和年轻女人、女孩上了车。年轻女人将女孩安置在卧铺上,哄她睡觉,男人则在敞开的车窗前与外面那对男女互道珍重,依依告别。

  窗外的站台徐徐移动,送行的人们愈来愈远,渐渐淹没在夜色之中。男人拉下车窗,看看进入梦乡的女孩,随即坐在身后的硬椅上,头靠椅背,在火车出站的汽笛声中沉沉睡去。此时此刻,他的心里一定是宁静而安逸的。

  年轻女人蹑手蹑脚的离开卧铺,将行李放在安稳的地方,而后坐在男人对面,凝望着时明时暗的窗外……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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