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张青收到了晋市传来的消息，说是以前夜校的陶爱华老师得了癌症，大家都在捐钱让她能够参与治疗。
但是张青知道，不要说现在，哪怕是在后世，得了癌症，都不是那么容易治愈的。
想当初读夜校时候，陶爱华对她还是很不错，甚至推荐她去上了大学，如今老师生病，是不可能不去看的，她也很后悔。
这么多年，竟然没有回去看看。
这事儿和魏匡时一说，两人商量了一下，让张强和吴雅住在家里看着孩子，一起回了晋市。
陶爱华还是住在当年的宿舍楼里，现在晋市发展的还不错，她也没有搬走，她现在不是在夜校教书，是在晋市的高中里当语文老师。
张青提着不少礼品，上门拜访。
当初她拿着那点食物上门，陶爱华都还是骂她奢侈，而现在……
陶爱华家里人不多，就她和老伴。看到张青来，老伴给陶爱华说了声，就将两人迎了进去。
屋子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家具十分的普通，根本看不出什么，都是以前的东西了。
张青扫视了一圈，看到坐在床上的陶爱华，头发全都白了，不由得一阵唏嘘。陶爱华虽然生病，但是意识没有问题，看见她，感叹了声，“是张青啊？”
过了这么多年，居然能够一眼认出张青是谁。张青有点恍惚，“老师，你还记得我？”
陶爱华笑了，“当然记得，当初啊，你就是个黄毛丫头，从厂子里出来读夜校，后来不是就上大学了？上大学了，我也听说，你成绩很好，没有辜负我当年的期望啊。”
张青动容，“老师，对不起，这么多年，我都没来看您一眼，我和魏匡时，是来接您去京市，京市的医疗条件好一些，可以去那里看病。”
陶爱华一听，笑着摇头，“去那里干什么，我这病我自己知道，这人一老，身上机器零件就坏啦，生个病也正常，你能强求不生病吗？这是不可能的呀。”
张青闷头没说话。
“你呀，这么多年过的还好，我就放心了。没想到，你竟然和这小子在一起了，当初看你们两个，我就觉得怪般配，人啊，时间过的还真快……”
魏匡时宽慰，“老师是个善良的人，会得到老天爷眷顾，会寿比南山的。”
寿比南山。
陶爱华挥了挥手，“那些我也没想过。”
她喊了一下老伴：“老头子，去给这两孩子泡茶喝。”
她笑道：“我这家里，什么都不缺，你们把这些补品拿回去孝敬长辈吧，我这身子我也知道，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传出去的，你们也别太操心，这人生老病死，可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张青当然不肯。
“要不是您，当初我们也不可能在夜校读完，也不会考上大学，老师，你真应该考虑和我们走……”
然而陶爱华是怎么劝说都不愿意。
她在晋市待习惯了。
怎么会离开呢？
她咳嗽了声，“我带一批高二的孩子，成绩都还可以，我这还是要带到高三才想走啊，虽说我这也没什么作用，但学校需要我，我就得去。”
一辈子都在教书。
到了这时候，还惦记着教书。
张青心里头太不是滋味了。
陶爱华心里想的什么，她是知道的。
学校的学生，高二她带了一年，她想带到高三毕业。
她不想让那些学生尝到老师离开的滋味，要是中途换老师，肯定是影响的。
张青什么都说不出来。
离开陶老师家，她和魏匡时在晋市的街道上走。
陶老师生活条件是不太好的，现在家家户户都是换了彩电，但是陶老师还是那个小小的黑白电视机。
真是讽刺啊。
一个老师奉献了一生，换得了什么？
她现在做的虽然也是为了福报社会，可是和陶老师比起来，太差劲，太差劲了……
魏匡时察觉到她心情不好，揽着她肩膀劝慰，“陶老师是个好老师，她心里都是有数的，你不要太难受了。”
“不难受也不行。”
张青眸子一闪，多了几分沧桑，“我觉得我们能做的……实在是太少了……”
既然回了晋市，也不着急回去。
和张永富聚了聚，看了自己的小侄儿，张青去见了刘建民。
当初那个收了她第一篇稿子的人。
当她去到报社，刘建民已经不是主编了。
他退休了，她被员工领着到了会客厅，员工给刘建民打了电话，刘建民说立马就过来。
看到张青，刘建民是又欢喜又惊讶，“没想到你竟然有空来看我，我看你上了好几次电视，怎么有空回来？”
张青笑了笑，“就是想，这么多年，好像没有给你郑重道谢。走了这么些地方，还真没有好好回来和你聚一聚，想起来我好像挺忘恩负义的。”
刘建民笑出了声，看到魏匡时，大手一挥，将两人拉着走，“回家去，我老婆今儿包了饺子，晚上咱们喝点酒，吃饺子。也好好聊聊。”
张青也没拘礼，和魏匡时一起跟着他走了。
刘建民现在是过着悠闲的退休生活，每天没事儿溜溜鸟，逗逗狗，再在院子里种点花花草草的。小日子好不惬意。
张青看到他鬓角上的白，突然有点恍惚。
她之前是真的没有意识到。
现在才觉得，时间过得太快了。
不过是十四年，怎么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好像她到报社来拿稿费，还是昨天的事情，一晃眼，太遥远，太遥远了……
晚上她饺子没吃多少，但是酒喝了不少，好在也有魏匡时，她喝醉了酒，一直感概时间太快，和他们喝完了后，被魏匡时背着去了老房子歇息。
以前张青买的医院宿舍，没有卖掉，也没有租出去。
这房子是很小的，当时她觉得这房子就够住了。
后来才觉得太局促。
因为好久没有回来，屋子里都是灰，魏匡时把她放在一旁，用水简单擦了一下，将衣柜里的被子取了出来，准备抱着她去睡觉。
魏匡时听到张青在嘟囔，“人生短短几个秋……不醉不罢休的……”
他默默一叹，将她抱回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