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恒建立不足三千年，比起四面几个皇朝，实力、底蕴都差得不少，边疆常年驻扎修士大军，谨防外来修士掳掠人口。
安云光躬身还礼，态度不冷不热。
“裴元洲，裴师兄。”
古逍说道：“裴师兄乃丹霞子师伯门下，并未朝廷任职，平日里一心潜修，以图化神。”
“见过裴师兄。”
云毅笑道：“那日见师兄与龙皇斗法，无需法宝就轻易镇压，让师弟大开眼界。”
裴元洲一身黑衣，原本神色冷清，闻言面露惊异，忍不住问道。
“当日师弟在场？”
元婴哪个不是活了几百年，斗法厮杀时必然小心翼翼，将四面八方数百里探查清楚，免得两败俱伤让人捡了便宜。
云毅说道：“师弟天生胆小，精通隐匿之术，侥幸瞒过师兄神识。”
哗！
殿中顿时一片哗然，裴元洲在大恒威名赫赫，号称百年内有望化神，竟然让新晋元婴瞒了过去。
修仙界从来实力为尊，隐匿之术也是实力一种，原本心有轻视的裴、安二人，态度顿时温和了许多，云毅算是初步融入了圈子。
云毅落座，宴席开始。
席间多是五位元婴道君说话，余下金丹修士作陪，负责嗯啊惊叹捧哏。
从大恒聊到东胜神洲，又聊到几大教，诸多秘闻娓娓道来，让云毅对整个修仙界有了整体的认知。
“正魔道佛十二返虚大教，余下化神宗门数十上百，然而拥有飞升之法，或者与仙界有联络的大教，只有四个！”
“补天，截天，魔教，佛教……”
云毅听到这里，心生疑惑，问道：“大恒李家老祖得证返虚，算不算得大教？”
“哈哈！”
古逍笑道：“且不说大恒太祖使了旁门左道，族中只一位返虚，后继无人，哪敢自称大教？若是如此，东胜神洲可不止十二大教！”
云毅微微点头，好奇道：“师弟多次听闻，大恒太祖走了捷径，却是怎么也想不通，世上难道真的有炼神返虚的秘法？”
古逍等人对视一眼，殿中金丹屏气凝神。
“原本没有。”
裴元洲缓缓说道：“返虚人仙距离飞升一步之遥，乃凡间仙道之极致，怎么可能有捷径？”
“大恒太祖早年斗法，根基受损，本来已经断了道途。然而前些年，不知从哪里得的香火封神秘术，凝聚无量量香火愿力，成就返虚真神！”
云毅诧异道：“真神，不是人仙？”
“真神之说，乃是教中祖师所命名，意指香火愿力凝聚之神！”
裴元洲说道：“大恒在教中老祖眼中，不过弹丸之地，若非如此，又怎么会花费心思经营？”
云毅顿时恍然，补天教所图并非青云山，而是香火成神之秘。
补天教中多少惊才绝艳的化神天君，苦修至寿元耗尽，也突破不了返虚境界，无望飞升成仙。
根基受损的大恒太祖，却能以香火成就真神，即使实力不如人仙，也称得上通天妙法！
香火成神！
云毅初闻此法，心底下意识的排斥。
活的久了，见得多了，愈发相信世事无捷径。
凡是抄了近道的法门，要么跌落深渊，要么花费十倍心血弥补。
更何况云毅亲身经历过，一卷吞天魔功导致凶兽大劫，又间接引起了尸妖大劫，以至于九洲修仙界沦为死亡绝地。
“香火凝神术，与吞天魔功多有相似之处！”
“后者至少还是仙道秘术，前者迥异于仙道，另辟蹊径，凝聚生灵香火愿力修行，比之旁门左道还要诡异。”
云毅眉头紧皱，沉思片刻问道。
“裴师兄，香火封神是否有什么巨大缺陷？”
裴元洲诧异道：“朱师弟怎么会有这般想法？”
云毅缓缓说道：“贫道修行数百年，终于凝聚元婴，靠的从来不是天赋……”
殿中听讲的金丹修士面露喜色，不禁竖起耳朵倾听，新晋元婴诉说修行心得，只需参悟一二道途就能少走许多弯路。
“而是小心谨慎！”
云毅说道：“每一步都如履薄冰，如临深渊，不敢走任何捷径。诸如筑基、结丹时候，某些旁门秘术辅左，成功率会多不少。”
古逍颔首道：“此类秘术，多为血祭、咒术，有损根基。”
“散修道途艰难，突破后带来的寿元、权势，许多选择依赖秘术。”
云毅说道：“然而贫道小心谨慎，不敢有任何侥幸心思，只修玄门正宗，经历筑基、结丹的积累，方才终于凝结元婴！”
“妙哉！”
裴元洲抚掌而笑：“世人只知师弟贪财好色，哪能想到道心坚毅如铁？”
安云光赞叹道：“大道至简，师弟心性直指修行根本。”
“微末感悟，不足挂齿。”
云毅说道：“香火封神之法，可谓旁门中的旁门，左道中的左道，修成之后必生隐患！”
“师弟说的不错。”
裴元洲说道：“教中老祖与大恒太祖几番斗法，大抵摸清了底细。其一缺陷就是神位，大恒太祖退位后，封为大恒神皇。”
“以香火凝聚真神之躯，受此神位影响，出了大恒地界实力跌落，离得远了甚至重回化神！”
“原来如此。”
云毅顿时恍然，难怪堂堂返虚人仙坐镇大恒，竟然还借助外力清理野神。
大恒太祖出不了国境，如若招惹了龙族或者其他大教，人家在境外打击报复，只能眼睁睁的无可奈何，所以野神之事才束手束脚。
裴元洲继续说道：“其二，真神之躯需要海量香火愿力维系，否则会跌落境界。”
云毅诧异道：“怎么这般憋屈？”
“憋屈吗？那可是返虚境界，寿元愈五千载……”
裴元洲幽幽说道：“我等修仙问道，不就是求个长生久视？莫说这两个缺陷，再多二十个二百个，也有无数人上赶着突破！”
“师兄还有个最大的缺陷没说……”
云毅说道：“香火中内蕴含众生愿力，无论如何也刷不干净，随着在身体神魂中淤积，终有一日压过本心，那时候会如何？”
凡人的愿力在返虚人仙眼中，恍如大海中一滴水，影响不到潮起潮落。
然而大海面积恒定，流入十千亿万亿滴水后，必然改变了海水本质，再继续掺更多，终有一日彻底替代原本的海水。
裴元洲说道：“传闻那大恒太祖，已经似神非人了！”
嘶！
此等秘事惊天动地，殿中修士不禁倒吸冷气，眼中闪过一缕担忧。
修仙界，秘密知道的多了可不是好事！
云毅疑惑道：“神智非人，难道不是入魔？”
裴元洲说道：“教中老祖言称并非入魔，更似那庙宇中的泥塑神像，高高在上，俯瞰众生，说话做事没有了人味儿。”
云毅说道：“教中老祖既然知道此事，又为何图谋香火封神之法？”
香火封神三大缺陷，前两种尚能忍受，第三种几乎等于念力夺舍。
封神之后，本我丧失，与死何异？
“知道又如何，正如师弟所说散修，以旁门之法筑基、结丹。”
裴元洲说道：“返虚之道，比之凝婴还要艰难百倍，突破之后享五千寿，眼见着临近坐化，谁又能忍住诱惑？”
区区五千寿……
云毅差点就说出口，他每天都会耗费几千寿元，用于卜算凶吉、催熟灵药，对寿数已经置若罔闻。
众生苦苦追求之物，唾手可得。
化神天君哪个不是一代天骄，天赋才情冠绝当世，然而为了几千寿元，宁可对香火封神术折腰，所得不过是云毅一日之需！
“纵使补天教不用，其他人也不会舍弃。”
裴元洲继续说道：“与其让此法泛滥成灾，不若掌握在正道大教，免得落入邪神之手，祸乱东胜神洲。补天教诸师叔师伯，道心纯粹，封神之后也是正神善神！”
“合该如此！”
云毅连声支持，心底却忍不住吐槽，不愧是玄门正宗。
明明是图谋香火封神术，又想着截断其他人封神，偏偏与东胜神洲安危刮在一起。
当真是欲行大事，必须大义在身！
“尔等无需担忧，此事马上就不是秘密，将来诸师叔师伯封神，亦须从神管理治下百姓。”
裴元洲环顾殿中金丹，说道：“况且香火封神可突破返虚，必然也能用来突破凝婴、化神，免去了诸多修行风险！”
“拜谢师叔/师伯指点。”
殿中众人躬身施礼，丝毫不认为补天教做不成此事。
东胜神洲四教以补天教为尊，无论整体实力还是弟子数量，远远胜过其他三教。
云毅说道：“师兄如此说，可是有人要揭开大恒太祖之秘？”
裴元洲说道：“明年佛诞日，印光罗汉将赴大恒京都，名为宣扬佛法，实则阐述香火封神之术。”
云毅当即会意：“我教与佛门联手？”
“正是。”
裴元洲说道：“香火封神，事关东胜神洲安危，必须十成十的把握，教中老祖方才联手佛教，合力镇压山水野神！”
云毅目光闪烁，此时说的野神，恐怕范围又扩大了。
野神。
一般指的是朝廷未曾册封的神明，将来补天教与佛门进行香火封神，大抵所有不配合的神明都归属于野神！
东胜神洲可是有不少强横至极的野神，譬如敖玄的祖上觞水真龙，自封觞水之神，又或者麒麟、凤凰等上古神兽。
补天教做不到一力镇压，方才联手佛教！
或许再拉拢诸国，部分宗门，以及散修化神，浩浩汤汤席卷东胜神洲。
这时。
有人出声说道：“那以后愿力珠，岂不是价值陡增？”
云毅循声望去，说话的是个熟人，时下任职乌山山神的许志仙。
“不止陡增，翻几倍都可能。”
裴元洲说道：“这也是掌教传达的讯息，从今日开始，教中弟子可用尽手段兑换愿力珠，用不了多久就能大赚一笔。”
“或许不用等香火封神，此番赚取的灵石，足以直接购买突破灵物！”
“谨遵掌门法旨！”
殿中修士躬身领命，个个面露喜色。
云毅立刻猜到补天教要做什么，十之八九先炒作香火封神，将愿力珠价格推向巅峰，再用别的办法降低价格，比如故意隐瞒三大缺陷。
一升一降，补天教赚的盆满钵满。
这不止是教中弟子福利，也是先行削弱竞争对手实力、底蕴，增加封神胜率。
修仙界变革，斗法厮杀永远是最后的手段，在此之前先将合纵连横、阴谋阳谋用个遍！
“今儿宴会就是划分愿力珠，尔等先要拜谢朱师弟。”
古逍说道：“正是朱师弟坐镇青云山，才有了稳定愿力珠来源，尔等才能得享山水灵物！”
众金丹又躬身：“拜谢朱师叔。”
“哈哈，无需客气。”
云毅微微颔首，询问道：“不知这十年，总共凝聚多少愿力珠？”
“由于方才更换神位，麾下百姓信仰浅薄，青云山治下七水十三山，共凝聚了四千二百七十二颗愿力珠。”
古逍说道：“零头交了朝廷税赋，余下的按照既定比例分发。”
云毅默默计算，当年乌山治下人口只十余万，辛辛苦苦十年凝聚五十颗。
青云山治下人口主要沿河而居，以千万计算，十年应五千颗左右，后又增长了几百万人口，排除折损，四千之数相差不大。
至少说明，青云山麾下诸神没有偷懒！
今日殿中集会，便有六位云毅下属从神，其他或闭关或有事未来。
“贫道明明是青云山之主，却最后知晓宴会消息，此事若落在小心眼的人眼中，以后少不得与补天教生出间隙……”
云毅大人有大量，只要他们好好干活，绝不会打击报复，面带笑意的说道。
“足足四千颗愿力珠，全靠诸师侄努力，贫道对丹道颇有心得，待回了青云山，便举行一场品丹会，以酬辛苦！”
许志仙等人闻言，顿时松了口气，连忙表示定会参加。
“师弟，可不是四千颗。”
古逍笑着说道：“四千二百颗，师弟三成一千二百颗，全在这里。”
云毅接过储物袋，神识扫过，里面码放整齐的愿力珠。
“这税是不是有些太低了？”
“补天教的东西，能给朝廷一份，已经是天大的面子。”
裴元洲同样接过储物袋，百余颗愿力珠，看似少却凭白获得，况且他分润的又不止一个青云山神，霸气说道。
“待到香火封神术传扬出去，区区大恒可承受不住，还得借助我教威势！”
“师弟另有一份……”
古逍又取出个玉盒，说道：“师兄任永宁城皇，所得愿力珠也会拿出一部分，与几位师兄弟分润，数量不多莫要见怪。”
云毅神识扫过，玉盒中两百余颗愿力珠，连忙拱手说道。
“多谢师兄，这些愿力珠足够金丹拼命了，贫道什么也不做凭白得，感激还来不及！”
一府城皇，位高权重。
永宁府在古逍治理下，人口数千万，且任职时间久，所得香火愿力非青云山能比。
毕竟是大恒治下州府，缴纳赋税绝不能随便意思，且分润愿力珠的人会更多，落在云毅手中两百颗已经不少。
“永宁府这份好处，原本可以不分润贫道，大抵是看我履行承诺，没在青云山搅风搅雨，方才能带着一起发财。”
云毅将愿力珠收起，往后十年一期，还会越来越多。
若是再计算，不久将来愿力珠价格暴涨几倍，元婴老祖也会眼红。
背靠大树好乘凉！
当年云毅在乌山忙前忙后，十年所得不过五六十颗，如今只需闭关潜修，愿力珠就送上门。
“难怪大家都想收税！”
云毅表面笑意盈盈，实则不断告戒自己，莫要因小恩小惠就认可了补天教，当真遇到斗法厮杀等危险事，当跑则跑。
只拿好处，不干活！
“裴师兄，可否知道香火凝神术来历？”
香火封神引起东胜神洲动荡，愈发与九洲覆灭相像，云毅不禁好奇，这门迥异于仙道的术法来历，绝非凭空创造出来。
“具体并不知晓。”
裴元洲说道：“东胜神洲原本无此秘术，最早源自大雍皇朝，据说是得了天外之物，上面记载了香火凝神术。”
云毅眉头一挑，他对大雍颇有印象，来东胜神洲之前曾遇大岛，岛上曾有大雍皇朝的记载，指了指天上好奇问道。
“天外可是仙界？”
仙界坠落之物，即使仙人尸骸，也能让一方大陆覆灭。
“那可就不清楚了。”
裴元洲见云毅面露疑惑，笑着说道：“纵使我教与仙界有联络，也只能聆听祖师法旨，而且时隔久远，上一道仙音还是万年前。”
云毅对仙界亦是向往，问道：“教中关于仙界记载，如何才能观看？”
“晋升化神长老，一应典籍尽可阅览。”
裴元洲说道：“仙界离我等太过遥远，师弟莫要好高骛远，还是脚踏实地为好。”
“多谢师兄教诲。”
云毅默默将补天教藏经阁记下，将来无论如何，都要收入万卷道藏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