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月后。
血晶仿佛亘古如一,没有受到损耗丝毫。
“难怪老家伙们放心自封,如此坚固的防御,世上几无手段可破,只能等时光流逝自行解封。”
“玄霄道友笔记中,记载着对自封之物的处理方式,就是扔到四海极深处。那里从来没有灵气,祖脉复苏也影响不到,必然死于沉睡当中!”
云毅对此并不意外,毕竟是蛇皇献祭无数妖族,凝练海量灵物化作的血晶,其本质已然超乎寻常。
“如此一来,贫道岂不是无法报仇?”
“或许可以将血晶留在身边,慢慢等它出来……不爽利!”
云毅眉头紧皱,取出储物袋翻找所有宝物,琢磨哪样能用来报复蛇皇,直至见到鬼神祭坛。
“幽冥咒!老蛇生前实力强横,轻易能破开咒法,现在神识自封与死无异,对外界完全没有感应,岂不是可以耗其寿元?”
“先试试效果。”
云毅从来不吝惜寿命,直接将蛇皇血晶放入祭坛,手掐法诀施展咒术。
消耗五百寿元。
鬼神像发出桀桀怪笑,吸收气息后,张口吐出黑雾笼罩血晶。
转瞬间。
咒术效果完成,鬼神像八臂凝结法印。
云毅神识死死锁定血晶,务必不错过任何变化,在寿元消耗五百年后,赤红之色隐隐薄弱了一丝。
“果然有效!”
“只是效果似乎不大,不知要施法多少次,才能耗尽血晶封印。换个化神老祖,对此也是束手无策,偏偏老蛇招惹了贫道。”
修行至今,云毅都算不清消耗了多少寿元,至少数以亿计!
终于寻到报仇手段,挥手将血晶抛回阵法,又布置了上百重禁制,确保蛇皇醒后一击必杀。
自此之后。
云毅就在西海深处小岛安了家,卜卦、诵经、灌溉、诅咒,每日消耗数千年寿元。
血晶颜色日益稀薄,当中的蛇影反而愈发清晰。
转瞬十六年过去。
这日。
晴空万里。
云毅将血晶放在荒岛正中,此时已经不能叫血晶,近乎纯净透明,仅有几缕血丝在蛇影周围飘荡。
“老蛇啊,贫道为报仇付出这么多寿元,你死得其所!”
说罢呼唤灵参娃娃收拾家当,整座岛屿只留下阵法禁制,其余物件全部搬走。
千里之外。
云毅手掐法诀,面前浮现一层光幕,画面显示的正是蛇皇血晶。
从储物袋取出鬼神祭坛,随着消耗的寿元越来越多,祭坛从漆黑化作赤红,随之又变成深紫,目光看过去如陷无底深渊。
鬼神同样发生了变化,四面八臂纤毫毕现,神识扫过甚至能看清肌肤表面的汗毛。
幸好仍然是死物,没有任何活过来的征兆,反而幽冥咒的威力越来越强,否则云毅早就将祭坛劈成柴火烧了炼丹。
“随着不断献祭寿元,这祭坛似要变成法宝?”
上古巫术早已失传,那是完全不同于仙道的修行之法,云毅也不甚清楚。
手掐法诀,献祭寿元。
……
荒岛。
随着最后几缕血丝消散,再无禁制束缚蛇影。
逐渐由虚化实,蛇影变成一寸多长的金蛇,在透明晶体中游荡。
由于云毅搬走不久,阵法禁制中仍然残留灵气,又有幻阵将荒岛变成山脉森林。
“天地灵气!祖脉重新凝结了?”
蛇皇感应到灵气存在,面露惊喜之色,再三确认后立刻从晶体中钻出。
“本皇渡过了末法大劫,重活了一世!”
“先寻个躯体夺舍重修,再去寻找祖脉催生的先天灵物,借助天地复苏灵气活跃,将来必然能成就妖神,纵使妖圣也有可能!”
“哈哈哈!”
蛇皇念及至此,忍不住仰天长啸,结果眼睁睁看着无数雷光落下。
“天雷?不对,是雷法!”
“难道哪个老怪物先苏醒,又寻到了本皇血晶?”
蛇皇心思电转,从未意识到祖脉断裂至今,只过了五百多年,毕竟自封血晶坚不可摧,只能由岁月消耗才能解封。
魇胜诅咒之法或有些效果,然而经血晶削弱,威力万不存一。
此类法术必须献祭,然而末法时灵物、修士断绝,所以世上无人能破开血晶!
昂!
蛇皇张口吐出元气,化作护盾抵挡雷霆,同时说道:“道友,小蛇愿认你为主,乘骑拉车无所不能,只求饶过性命!”
呼喊许久无人回应,反而阵法又凝成烈焰狂风,不断损耗蛇皇元气。
自封时蛇皇为减少消耗,以秘法斩去肉身与大半元婴,实力百不存一,又经历幽冥咒反复摧残,此时可谓虚弱至极。
雷火轮番轰炸了一个多时辰,蛇皇元婴只剩下三分,如同苍蝇大小。
“该死!究竟是谁,能否让本皇死个明白?”
……
千里之外。
“不能!”
云毅看着光幕中情景,知晓蛇皇必死无疑,仍然选择不露面。
“自封出关后的虚弱,比贫道预计的还要严重,蛇皇只经历五百年出关,实力仅相当于普通金丹。那些老怪几千年后,即使侥幸不死,也只剩下残魂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蛇皇在雷霆烈焰中,彻底化作虚无。
云毅犹不放心,取出签筒施展小截天术,卜算凶吉。
灵签落地闪烁灵光。
上签。
“大仇得报,合该庆贺!”
云毅只觉神清气爽,颇有些洋洋得意。
“修仙界上下境界实力天差地别,从未有过金丹逆斩元婴的先例,贫道以区区金丹初期斩杀蛇皇,风姿绝世,应在史书上记一笔!”
庆贺选哪里,当然是老地方。
春风楼。
情因老更慈!
姑娘们丑些也无所谓,重要的是思念往昔,回忆旧时的气氛。
“老蛇一死,这世上再无亲人仇人,孤独寂寥,踽踽独行,自始至终陪伴贫道的,只有一座勾栏而已!”
云毅微微叹息,转瞬六十余年未回庆国,凡人已过去一生之久。
从高僧搜魂得知太始帝年老体衰,愈发痴迷求仙问道,修建昆仑宫犹不满意,又按照道经中描述,按照三十六重天规制大兴土木。
贪官横行,流民四起。
这不影响春风楼热闹,原就不是百姓的去处,未至夜幕时已经客满。
二楼包厢。
云毅偎红倚翠,脸上脖子上几处红唇印,身上道袍散发浓郁脂粉味。
自太始帝灭佛之后,道士在云洲诸国地位崇高,又因不禁女色可以吃酒娶亲,所以不少屡试不中的读书人,都花银子买个道牒。
穿上道袍写几篇修仙炼丹,若是入了陛下眼帘,便能平步青云!
左边姑娘名唤愔愔,生的眉目细长,胸怀宽广,声音轻柔魅惑。
“道爷,您这一连半个月,把春风楼当成了家,还怎么念经悟道啊?”
“贫道这就是在修道。”
云毅说道:“多多庆贺,保持人性!”
右边姑娘抿嘴轻笑,喂云毅吃葡萄,笑道:“那道爷就多待几年,好生阴阳双修,说不准还能成仙呢。”
“圆圆不错,竟然还知道双修。”
云毅手指掐算,摇头道:“贫道等的人快到时候了,今晚就要去见一眼。”
说罢对着老鸨招招手,唤她过来。
“道爷,您有什么吩咐?”老鸨扭着腰肢过来,笑的睁不开眼,这位道爷出手极其大方,短短半月就洒出几万两银子。
楼中顶尖的姑娘轮番照顾,务必保证心满意足。
“今天曲子换一换……”
云毅吩咐道:“有没有谁会唱《神的传说》?”
老鸨面露疑惑之色,当年她也是当红花魁,精通吹拉弹唱,却是第一次听这个曲名。
“道爷,咱这……”
云毅从袖口摸出大叠银票,塞到老鸨怀中。
“今儿全场的酒水,由贫道买单!”
“有,必须有。”
老鸨捏了捏银票厚度,估摸着少说两三万两,连连点头答应:“即使楼中没有姑娘会,咱舍下面皮,去外边请人来唱!”
约莫半个时辰。
舞台上换了人,不再是身段柔美的姑娘,来了个须发皆白的老乐师。
老乐师席地盘坐,将琴横在膝盖上。
铮铮铮!
“……一滴苦酒就是史书一册!”
乐师声若金石炸裂,悠长苍凉,与烟花红尘之地格格不入,直接灌入客人耳中,纷纷转头看向台上。
老鸨见云毅面露满意之色,连忙过来表功:“道爷,咱遣人跑了十几处坊市,终于寻到会唱这曲子的人。”
云毅微微颔首,问道:“这般深厚内功,竟舍得放下身段唱曲,可知什么来历?”
老板恭敬道:“听说是江湖中人,叫什么仙音门,以音律闻名!”
“仙音,好名字!”
云毅取出一叠银票,随后又放回去,换了个丹药瓶。
“赏!”
……
子夜时分。
云毅走出春风楼,外面风雪正急,地面覆了三四寸厚积雪。
吱吱吱——
脚步踩在雪上,两行印记直向皇城延伸。
“救命……”
虚弱的声音从街角阴暗处传来,脚步声顿了顿,挥手落下灵光,帮他恢复身躯健康。
穿街过巷,走一段就听到求救声,或者瞥见到气息断绝的尸骸。
云毅眸光低垂,初时还过去关切几声,见多了只挥手施救。
寅时。
皇城宫门紧闭,值守军卒身披黑甲,风雪当中站的笔直。
太始帝以军功立国,曾领兵纵横无敌手,清楚知道统治的根基是军队,所以搜刮云洲数十年,仍不忘加强朝廷军备。
云毅漫步走到宫门前,值守军卒恍若不见,直接穿过大门向昆仑宫走去。
夜深人静。
皇宫灯火通明,影影绰绰有人影在窗纸映照,似窃窃私语,似阴谋秘计。
“上次来皇宫是什么时候?哦,贫道从未来过!”
云毅对皇宫保持敬畏,按照话本中的套路,很可能有老怪物隐藏其中。
如今末法五百年,云毅成了最老的老怪物,第一次来皇宫难免好奇,揣着手逐个宫殿闲逛,与前世游览过几次的景点对比。
期间走进上阳宫,特意在蛇椅上坐了坐,可惜没有相机拍照合影。
兜兜转转,至昆仑宫。
一道道气血强横的身影,或明或暗,防守的水泄不通。
云毅施了个隐身法诀,脚步离地半尺,大摇大摆的走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金玉雕琢而成的灵田。
“赵立记忆不错,可惜风物依旧,人已经变了!”
穿过灵田、凉亭,进入道观,屋中传来赵立苍老、虚弱的声音。
“朕又做梦了!”
太始帝身穿大紫色道袍,盖着八卦阴阳图锦被,躺在玉石床上,喃喃道:“梦到了昆仑山,仙人,灵参,建木……”
赵霄跪在榻前,关切道:“儿臣听闻西方有真佛降世,已经遣人去探寻,父皇好生保重身体,道门丹药难以长生,或许佛门可以?”
“咳咳咳!”
太始帝剧烈咳嗽几声,喘息之时脸上如染了金粉,在烛火的照耀下熠熠生光。
“世上哪有真佛,定是佛门诡计!不过你联络佛门也可以,待将来登基为帝,第一件事就是扬佛灭道,如今白云观已呈尾大不掉之势。”
“谨记父皇教诲。”
赵霄沉吟片刻,担忧道:“白云观那几位册封真人,朝堂、民间势力根深蒂固,儿臣试图执掌六部,屡屡暗中下绊子,父皇能否下令……”
太始帝出声阻止:“此话无需再说,朕在昆仑山时,答应过仙人弘扬道门!”
赵霄面露苦涩,果真如太傅所说,父皇已经疯了,彻底陷入了魔障。
“世上所有人,都认为朕疯了!”
太始帝活了百二十年,与皇子斗,与父皇斗,与大乾斗,与佛门斗,可以说大半岁月都在斗争当中渡过,只看儿子神情就知他心中所想。
“真相却是唯有朕清醒,世上真的有昆仑,真的有仙人!”
太始帝说话愈发微弱,试图调用丹田中气血激发潜能生机,涌现的却是金银铅汞混合的剧毒,霎时间气息奄奄将死。
“儿臣相信,父皇保重身体!”
赵霄见此情景,吓得连声答应。
“儿臣即位后,不会放弃寻觅昆仑,子子孙孙,直至寻到真仙!”
“好。”
太始帝不在乎儿子有几分真心,以他现在的状态,也管不得身后事,唯一的作用就是镇压朝堂,为赵霄争取执掌权力的时间。
哪怕只剩下一口气,只要他还活着,庆国朝堂就不会乱。
气血逐渐平复,血丹将五脏六腑中的剧毒凝聚镇压,不再侵蚀太始帝生机。
“下去吧,朕要休息了!”
“儿臣告退。”
赵霄退出房屋,吩咐值守的内侍,随时关注陛下身体状况,当真出了差错也不要声张,秘不发丧先传讯禁军封锁皇宫。
屋中。
太始帝双目微合,眼前浮现一幕幕画面,尽是当年昆仑山修行记忆。
其中周真人模样愈发清晰,恍若就站在眼前,纵使年老体衰剧毒缠身,武道强人的本能瞬间让太始帝清醒。
“谁?”
云毅看着风烛残年的赵立,没有施法救治,缓缓说道。
“方才百年不见,赵居士就忘了贫道?”
“真人!”
太始帝终于看清楚,床前站立的赫然是法真人,挣扎着想要起身参拜,奈何四肢软弱无力,稍有动作就气喘吁吁。
云毅说道:“居士寿元不久,莫再徒增消耗了。”
太始帝闻言不再动弹,看周真人模样丝毫未变,眼中闪过一丝希冀:“真人可是来接弟子去昆仑山修行?”
“不是!”
云毅摇头道:“贫道本来早就将你忘了,奈何闭关出来,听闻你所作所为,心生愧疚来看一眼。”
太始帝黯然道:“真人为何愧疚?”
“当年你误入昆仑,不该传你武道。”
云毅叹息道:“贫道为图方便,试图借你之手为师弟正名,未曾想引得你痴迷仙道,不惜荼毒苍生。”
“真人说得对,可是我也控制不住。”
太始帝说道:“长生二字就像是心魔,控制着躯体神魂。每每深夜时候,我便为所做恶事忏悔,白日里又不由自主的肆意妄为!”
云毅微微颔首,说道:“今日之后,心魔自消。”
“我这就要死了?”
太始帝剧烈咳嗽几声,问道:“弟子恶事做尽,死后当入十八重地狱受刑,临终之际,可否请求真人一件事?”
云毅眉头微皱:“说。”
“我深知罪孽,便传位于三子赵霄,只因他生性温和,定是个仁君。”
太始帝说道:“然而朝中奸佞太多,又与妖道勾结携裹百姓,我死后必然生出乱子。赵霄做事手段太正,难敌鬼蜮伎俩,还请真人庇佑一二。”
云毅沉吟片刻,没有直接答应。
“贫道会暗中观察些时日。”
“拜谢真人。”
太始帝面露喜色,心气一松,血丹镇压不住剧毒,循着气血游走全身。
“朕持太阿,御蛇车,登昆仑……”
几个呼吸后气绝而亡。
云毅轻抚赵立眼皮,帮他合上双目。
“贫道须以此为戒,实力威压天下,做事更应小心谨慎,稍微一个任性,便是凡间百年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