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宫
位于皇宫西南角,将原本十数座宫殿尽数推平,空出三百余丈。
太始帝按照记忆描述昆仑仙境,由画师绘成画卷,不吝人力物力一比一复原。
昆仑宫当中一根数丈高的紫色庭柱,表面镶嵌碧玉叶子,前方是一亩亩灵田,种的灵药皆以金银玉石雕琢镶嵌而成,后面则是古木、道观、凉亭。
自建成之日,便常住昆仑宫。
太始帝在道观外来回踱步,催促了数次,终于得见剑客。
“昆仑剑宗弟子,叶凡,拜见庆国皇帝。”
叶凡微微躬身算是施礼,他生活的铸剑城没有皇帝或者皇族,除了卖身为奴仆,从来没有跪拜之礼。
太始帝仔细打量叶凡,隐隐感应到同源气息,笑着说道:“坐下说话。”
二人坐在葡萄藤下,当即有内侍端来米饭,颗颗米粒儿晶莹剔透如同珠,清香之气扑面而来。
“灵米?”
叶凡先是惊喜,仔细感应又面露失望,碗中米粒没有灵气波动,只是模样、味道相似。
“哈哈,叶道友果然出自昆仑山。”
太始帝喜上眉梢,多少年百般苦求不得,未曾想竟然有人送上门来,指着周围景物说道:“道友可认得这情景?”
叶凡四下看了看,摇头说道:“从未见过。”
太始帝眉头微皱:“既在昆仑修行,怎么可能没见过昆仑美景?”
叶凡说道:“我没有去过昆仑山,而是传我剑术的仙人是昆仑炼气士,仙人名号不便吐露,教导十年后飘然离去。”
“原来如此。”
太始帝心生羡慕,又有所失望,通过叶凡寻觅不到昆仑踪迹。
叶凡厚着面皮说道:“天赋寻常,只是记名弟子而已。”
“难怪叶道友没能入昆仑山修行,朕当年拜师为真传,按照规矩你该称师兄。”
太始帝岂能自认低人一等,遮掩心中羡慕,为自己加了层身份。
叶凡心中一喜,当初没能拜入昆仑山,如今认真传弟子为师兄,也等于有了身份,当即拱手道。
“拜见师兄!”
“好好好,今日你我不醉不归!”
太始帝命人上御膳,随后与叶凡叙说昆仑山经历,除去拜师之外全部为真,又添加了许多梦境臆想,愈发显得高远浩渺仙气飘飘。
“原来昆仑山竟是这般仙境。”
叶凡面露艳羡,可惜不能亲眼所见,便与太始帝讲述仙人性格、喜好。
这恰好是太始帝不知情部分,当年云毅高高在上,纵使身为皇子也得小心翼翼,不敢有丝毫逾矩。
二人说话愈发投机,互相结合之下,对昆仑山、仙人都有了明确认知。
直至太始帝说起昆仑山藏书阁,见到玄霄生平,得知佛道二教污蔑道君。
“朕答应仙人,定要为道君平冤昭雪,如今已云洲无一伪经。庆国只需延绵三五百年,便能为道君洗去冤屈,成为道门先贤!”
“玄霄道君,竟然是遭魔头污蔑……”
叶凡此时已经不是江湖小白,出山招惹铸剑堂后,为免阿姊家受欺辱,一人一剑败尽灵剑城所有高手。
此时方知,威震青洲的铸剑堂主,也只是凝窍境界。
寻常凝窍又如何与叶凡相比,天生剑体,服用灵米气血浑厚,又修有仙道剑诀,三剑劈落便将其斗败。
之后误会自然解开,叶凡成了灵剑城剑圣,阅览铸剑堂典籍时候自然见到关于玄霄之事。
“师兄,我知道以后该做什么了!”
“嗯?”
太始帝心思剔透,说道:“需不需要朕帮忙,青洲蕞尔小国,十万大庆铁骑尽数灭之!”
叶凡摇摇头说道:“如此杀戮过重,青洲崇剑道,我便以剑胜过所有人,再揭露当年真相。”
太始帝沉吟片刻,情真意切叮嘱道。
“师弟,日后仙人再寻你,请为师兄说句好话。将来师兄重入昆仑,踏入长生仙道,定不会忘记大恩!”
叶凡眉头紧皱,自从来到庆国,就不断听到百姓议论皇帝疯了。
“师弟,朕没有疯!”
太始帝需要一个同类,理解自己,肃然道:“师弟应知道的,世上真的有昆仑山!”
叶凡无奈,点头答应道。
“若是有缘得见仙人,定为师兄传话。”
……
十万大山。
碧波潭。
云毅手捧道经,悠闲的在湖边垂钓。
忽然。
老头金京落在身侧,二人相处大半年时间,关系颇为不错。
一个打渔种田,一个钓鱼诵经。
“过几日是金神诞辰,摩云城举行图腾祭祀盛典,老头子必须回去主持,朱道长有没有兴趣观礼。”
金京对朱刚很是敬重,他自诩天下第一流的武道强人,几次寻机会试探,对方竟然轻易化解,摸不清深浅虚实。
“金神诞辰?”
云毅微微一怔,他都几乎忘记了自己生日,手指掐算便得知来历,大抵是当年初来摩云洞的时日。
“闲暇无事,寻不到真龙踪迹,便去凑凑热闹。”
“似你这般寻觅古迹,不知要猴年马月。”
金京笑道:“那鱼儿又不是传说中的鱼妖,灵智懵懂无知,哪里懂得报恩?”
“那可说不准。”
云毅今日早上卜卦得了上签,显示运气不错,便来湖边蹲守。
话音未落。
湖面呼噜噜冒气泡,只见一条五六尺长的大青鱼,从湖中钻出半截身子,对着云毅吐出个圆滚滚黑影。
云毅挥手摄过,是颗鸽子蛋大的黑珍珠,圆润无瑕,在寻常人眼中已经价值千金。
金京看得目瞪口呆,如老小孩般抓耳挠腮,想要询问这是何等玄妙的驯兽之法,竟然只靠一粒米,引得青鱼吐珠报恩。
“可惜啊可惜,贫道要的不是这个。”
云毅法力仔细探查,珍珠并无任何阵法痕迹,与当年龙宫毫无干系。
“方才不到一年,倒也不急!”
观看祭奠自己的庆典,是什么感觉?
云毅只觉得很是玄妙。
他是城主请来的道门高人,自是坐落贵宾上席,看着自己的神像受万民崇拜。
城中广场,金身像前。
大长老金京穿着兽皮长袍,神色肃穆的奉香,献祭五牲,跪拜祷告,诵读祭文……
后面跪着数千摩云城百姓,穿着麻衣皮衣,头上插着羽毛,如同山中未开化的野人。
金京念完祭文,运转丹田气血,声音悠长传出数里远。
“金神庇佑!”
“金神庇佑——”
“金神庇佑——”
声若雷霆直冲云霄,整齐划一的三叩九拜。
四面八方传来兽皮鼓声,无需节奏,纯粹的用力敲,震耳欲聋。鼓槌是某种兽骨打磨而成,由于用的年岁久远,磨得光滑如玉质。
云毅神识扫过,认出鼓面鼓槌都是雷妖制成,即使已经灵气散尽,还残留几分威势。
广场上祭拜的人向四周散开,落下十数道戴着虎豹豺狼头套的人影,挥舞着兵刃发出猖狂嚎叫。
鼓声愈发热烈,忽然一声刺耳的喇叭声响起。
金京已经换了衣衫,背后扎着金色羽翼,忽闪着从天而降,挥手几道掌风将扮做妖怪的人打飞。
又有数十道妖怪身影,将金京死死包围在中央,眼见着形势危急,黄牛、龟丞相、金鹰、黑虎从四面飞来,与金神联手将妖魔击溃。
整体剧情很简单,讲述金神庇佑人族,不断击败妖魔的故事。
酣畅精妙的打斗,惊心动魄的锣鼓声,热闹的节日氛围,无论是摩云城百姓还是外来人都发出欢呼。
“我在变成历史,也在创造历史!”
云毅喃喃自语,忽然感受到深沉的孤独,在沸反盈天的热闹中格格不入,遗世独立。
修仙界未破灭时,孤独只是孤独,现在是踽踽独行的寂寥。
“无敌的寂寞,比苦修更甚!这世上再无一人能与你说话,如鸡同鸭讲,如对牛弹琴,慢慢的就沉默不想说话了。”
这时。
金京已经跳完了舞蹈,换上兽皮长袍来到席间,端着酒杯过来。
“法道长,老汉须主持庆典,多有怠慢。”
“无妨。”
云毅举杯说道:“这酒少说有几百年份,价值千金,却是贫道占了便宜。”
“这酒可不简单,当年金神常临凡世,各家各户挖空了心思酿酒。”
金京笑道:“城主府便每年举办一次比酒大会,挑出最上等的百坛佳酿,封存地底至今,唯有庆典时才取出几坛供贵客品尝。”
“难怪……”
云毅微微颔首:“有种熟悉的味道。”
金京闻言也没有多想,认为以朱刚的身份,几百年份的美酒稀罕却不至于喝不上。
二人又说了会话,约定过几日钓鱼,金京又去招待其他贵客。其中最为重要的是庆国使者,为首的是三皇子,恭敬的称呼金京为七叔。
上代大长老是赵立外祖父,也是金京的爷爷,两家血缘不出三代,关系亲密。
祭祀结束,宴席开始。
贵宾席人数不多,云毅年纪轻轻的道士,很是引人注目。不过列席的都不是常人,或心智坚毅的武者,或者城府深厚的官吏,心底疑惑面上笑意盈盈。
云毅左右是两个兽皮汉子,据金京介绍是两位寨主,托庇于摩云城。
灵气衰竭妖族消失后,人族有气血武道修行,十万大山中野兽可不是对手,慢慢出现不少寨子。
也不知是否故意安排,挨着云毅的两位寨主竟然不是纯粹的武道蛮子,颇通文墨崇尚读书,能与云毅聊几句道经。
三五坛酒入腹,宾主尽欢气氛热烈。
皇子赵霄走过来,举杯说道:“见过法海道长,晚辈赵霄,听七叔说起您驯兽玄奇,特意来请教。”
云毅笑着说:“哪有什么玄奇,不过是古驯兽法诀,修修改改勉强以内气驱使。”
如今武道修行之人,通常将修仙炼气的功法称为古法,有的古法于时代不适已经淘汰,有的经过演变融入武学当中,诸如合欢宗的双修法诀。
赵霄目光微亮,许多人知道古法玄妙,然而能推陈出新的没有几个。
“不知道长在哪座道观修行?晚辈时常听白云观玄素真人讲经,于道教经典多有领悟。”
云毅说道:“贫道并非九洲人士,门中法诀传自东海,久闻白云观之名,日后定登门论道。”
“东海!”
赵霄面露惊喜,说道:“父皇年前命水师造百艘巨舰,由徐真人率领,寻访东海仙岛,不知道长可有海图?”
“远渡东海?”
云毅初闻此消息,蓦然间想起赵立,传闻已经疯了的暴君,心中不禁叹息。
“贫道轻轻一推,便在历史上引起了滔天波澜!日后做事,须小心谨慎,不能由着性子来……”
任何事兜兜转转,都能绕到谨慎之上,这已经成了千百年来的习惯,以后也会继续保持。
云毅反问道:“据贫道祖上记载,白云观源自东海,其传承典籍应有海图?”
“道长竟然知晓此事,果然传承深远。”
赵霄解释道:“白云观与佛门合污,编纂伪经,否认玄霄道君祖师身份。父皇梦游昆仑仙境得知此事,尽数销毁伪经,期间烧了不少传承典籍,海图也因此销毁。”
“原来如此。”
云毅从袖口取出张兽皮纸,说道:“贫道祖师对玄霄道君很是敬仰,陛下正本清源,将这海图拿去吧。”
“晚辈定向父皇禀明,为道长请功。”
赵霄躬身接过兽皮纸,也不打开看,而是直接交给随身内侍。
云毅沉吟片刻,提醒道:“东海本就贫瘠,此时哪还有灵药。”
赵霄眼中闪过黯然失望,微微摇头,没有对此事做出评论。太始帝打下了庆国大半疆土,个人武力与威望如山如渊,即使近些年不得民心,也非皇子能妄议!
宴席结束,已经是傍晚时分。
宾客离开的差不多了,云毅起身告辞,不曾想金京出声挽留。
“道长常说喜欢古物,不如暂住一晚。明日去金族宝库看一看,若有能入眼的物件,便赠与道长。”
“嗯?”
云毅稍稍思索,就明白了前因后果,大抵是因为那卷海图。再向深处思索,赵霄将海图献于太始帝,必然得到嘉奖。
“你这老头儿,天天与贫道说懒得理会凡俗,怎么还掺和这等事?”
“道长心思通透,果然瞒不过。”
金京无奈道:“老头无论怎么厌烦,总不能斩了血缘,既然姓金就躲不开,唯一的选择就是与哪个亲近些。”
云毅对这种事见多了,提醒道:“金家已经是异姓王,进无可进,理应独立于外。”
“这可不是咱说了算,表兄早已不是当年身份,无需再倚仗摩云城。”
金京无叹息道:“纵使坐拥云洲第一国,表兄也不满足,前些时日来信,试着将摩云城并入庆国,借此统治十万大山。”
云毅没有继续追问,为何支持秦霄,必然是私下里做了交易,疑惑道。
“贫道听闻摩云城竭力支持,陛下方才登上太子之位,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岂止是竭力?我爷爷与庆国那老不死比武,打了三天三夜,双双力竭而死!”
金京说道:“表兄当年意外得到了武祖原本,上面记录了气血武道从无到有,以及金神临凡指点武祖,乃摩云城无上至宝!”
数百年过去,金神已经成了摩云城信仰、传承,武祖原本相当于神留在人间的遗物。
“原来如此。”
云毅略微有些尴尬,当年并不知金神信仰,只想着借赵立之手归还原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