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京。
威武侯府。
后花园。
两个奴仆正在树下挖了个坑，旁边躺着具婢女尸骸，看模样刚死不久。
“世子越来越变态了，这月是第几个了？”
“四个还是五个？你管这么多做什么，都是卖进府里的死契，打死了也不犯法。”
“堂堂世子竟然是天阉，啧啧！”
“世子妃更了不得，据说有人晚上瞧见，在马车上与马夫……”
二人低声说话，忽然感到冷风吹过，脖颈凉飕飕。
此时。
原本躺在地上的尸骸，两颗獠牙从嘴中探出，十指伸出半尺长黑爪，浑身上下生出白绒绒毛发，倏然间睁开双眼，
僵尸一跃站起身来，双手抓住奴仆脖颈，脑袋连带着半截脊柱抽了出来。
咕噜噜……
随后整个脸趴在奴仆脖颈上，靠着本能吮**气鲜血，身上白毛逐渐化作赤红。
片刻后。
地上仅剩两具干尸，僵尸鼻尖耸动，循着生人味道开始在侯府中觅食。
帝京城人口三四百万，即使当今广明帝勤政爱民，吏治颇为清明，也难以涤荡各种阴司晦暗。
威武侯府的僵尸不是个例，某些大宅院中的枯井，飞出骷髅头见人就咬，某处污水池子爬出水鬼，路人躲闪不及就拉入水潭啃咬。
皇宫中也不安宁，冷宫出现冤魂，水井中爬出厉鬼。
幸好有仙师驻守，施展雷法覆灭鬼物，李氏皇族逃过一劫。
祖脉逸散的天地灵气太过浓郁，形成不少凶魂厉鬼，皇族修士根本无力顾及平民，只能不断传讯求援。
这时。
一道恐怖神识横扫乾京，随后落下数百道阴雷，将作乱的冤魂厉鬼轰成飞灰。
……
东海。
地火宫。
云毅坐在主位，看着下方还丹真人面色悲苦，宽慰道。
“之前斩杀血月魔君，得了大量灵石，应是鬼王宗侵蚀东海的物资。即使没了祖脉，只要节约着使用灵石，至少……熬到诸位寿元耗尽！”
陈奇苦着脸说：“贫道寿元不久，便不用灵石了，日后也不打坐炼气。”
几位年岁大的真人点头称是，他们本就没有还丹的可能，只要维持通窍修为，寿元不减，与原本差距不大。
新晋的三位真人，也表示削减灵石俸禄，勒紧腰带过苦日子。
云毅沉吟片刻说道：“祖脉断绝，必然有澎湃灵气逸散，以九洲为中心向外愈发淡薄。将宗门迁入九洲，靠着聚灵阵支撑，宗门能多延绵些时日。”
陈奇担忧道：“九洲属于正魔宗门治下，这般做会不会触怒……”
“以现在灵脉枯竭速度，至多三五月世上就再无灵脉。”
云毅解释道：“拘灵大阵核心都没了，单单靠着布置聚灵阵，至多影响方圆几百里。地火宫寻个荒山野岭，汇聚灵气开宗立派，正魔两道哪有心思理会？”
“辛苦翟执事去云洲一遭，寻个适合的山头，灵脉枯竭后就搬过去。”
“遵命。”
翟真人化作遁光，向云洲飞去。
恰在此时，浓郁灵气自九洲蔓延至东海，比之曾经地火宫灵脉还要浓郁几分。
陈奇等人面色仍然悲苦，再浓郁的灵气日益消耗，也维持不了多久，将来还是要靠着灵石、灵物延绵宗门。
云毅继续吩咐几件事，比如所有人全力炼制聚灵阵盘，宗门下辖灵物矿脉破坏式发掘，以及灵石作为战略物资不再以功勋兑换等等。
陈奇问道：“长老，是否裁撤一些资质差的弟子？”
云毅沉吟许久，微微摇头。
“一起带去九洲吧，既然修仙界已然注定没落，就不必再寒了门人的心！”
……
灵火殿。
闭关室。
云毅下意识开启阵法禁制，想到阵法需要消耗灵石，只开启了隐匿法阵。
“必须习惯过苦日子，将来的日子更苦！”
从储物袋取出先天灵根扶桑，仍然是一颗嫩芽，只是比原本大了两圈。
“扶桑啊扶桑，以后天地灵气灭绝，贫道可就靠你了。咱俩互帮互助，贫道供应你寿元，你供应贫道灵气！”
云毅施展法力，凝聚滋灵宝液灌溉扶桑，仔细感应逸散出的灵气。
“灵气没有丝毫减少，甚至由于嫩芽变大了，转化的灵气更多了些。”
“贫道必须在灵气彻底绝迹前，将扶桑催熟到树苗，应该能维持还丹境界修为！”
修仙界没有新鲜事，关于祖脉的消息瞒不住。
无需探讨祖脉的来历和过往，只“灵气之源”四个字，就让无数修士绝望生出心魔。
道途断绝，长生无望！
东海诸宗原本还想暂时捂住盖子，趁着消息扩散之前，将门中传承、典籍等等换成灵石，狠狠的收割散修一波。
眼见着消息扩散开来，灵石价值倍增，索性直接开抢！
步虚真君舍下面皮，四处杀戮劫掠气动、通窍散修，只求攒够熬到临死前的灵物。
凡是修仙界发生什么劫难，第一个倒霉的就是散修，毕竟欺负十个弱者也比同阶斗法来的安全。
云毅对此不予置评，也无力置评，只吩咐陈奇颁布门规。
“道心不坚者，逐出师门！”
此时没了宗门庇佑，等同羊入虎口，原本心思躁动的弟子在规矩强压下，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自救。
核心是广积灵物，凡是蕴含灵气的灵矿灵药灵材，全部封入宗门宝库。
灵矿受灵脉蕴养而生，生出各种玄异属性，本质与灵石相似，同样能抽取内部灵气修行。原本用来炼器炼丹之后，价值能翻几倍，所以少人用来修行！
现在全部发掘出来，当成灵石储备。
其次是多炼聚灵阵盘，祖脉断裂后喷发的灵气，多汇聚一缕就节省一枚灵石。
这日。
灵火殿。
云毅正盘膝打坐恢复法力，自半月前祖脉崩碎，就不再修行纯阳经。
每天六次截天术卜算，其他时间不吃不喝不睡，尽数用来施展滋灵宝液和恢复法力，竭尽全力催熟建木。
咚咚咚！
敲门声传来。
“进来。”
云毅为了做出表率，将宫殿的阵法禁制都放开，传讯玉简也不再使用。
尽一切手段节省灵石，生活方式仿佛从修仙界跌落凡俗，不过效果很好，门中真人、弟子很容易就接受了新门规，毫无怨言。
自上而下的改革更温和、顺利。
“拜见长老，南溪岛弟子遭遇偷袭，死了三位气动弟子。”
陈奇推门进来，面带忧愁：“据逃回来的弟子说，出手的是星辰宗弟子，那条火铜矿脉已经落入对方手中。”
云毅疑惑道：“星辰宗的李老怪不是正忙着四处追杀散修？”
“长老，东海已经没有散修了。”
陈奇面色悲苦：“传闻李真君已经步虚后期，在东海实力位列前五，如今盯上了地火宫，咱们是不是舍弃矿脉早些搬入九洲？”
“李老怪四处斗法厮杀，你且去搜集一些，沾染了他气息的物件。”
云毅沉吟片刻，吩咐道：“再传讯宗中弟子做好准备，吞并星辰宗后，直接举宗搬迁！”
“遵命。”
陈奇躬身领命，化作遁光离去。
“九洲，也不安稳啊！”
云毅眉头微皱，理论上现在东海极深处最安全，本就没有任何灵气，祖脉崩碎也蔓延不过去。
躲上三五百年等王道然坐化，世上再无道君。
步虚真君或许残留三五个，云毅也不惧怕，那时候九洲才是最安全。
“然而九洲法力恢复迅速，早日将建木催熟，才能灵气彻底断绝后，才能保证还丹修为不跌落。不过跌落境界，与冒险催熟扶桑，似乎前者更安稳一些？”
“暂且看看九洲的情形，一旦察觉那些老怪物发疯，立马去东海深处避难！”
“玄武神甲护身，纵使遇上阳神老祖，也能保住性命。”
云毅反复推演后续事宜，务必安稳度过这段岁月，以待将来灵气再次出现。或许数千年，或许数万年，那时世上孑然一身。
“仙道孤寂，踽踽独行！”
这时。
一道遁光落入殿中，化作妖头人身的汉子，手中拿着十根毛发。
六翼邪祟说道：“仙长，这是从十万大山寻来的妖王毛发，四大皇族麾下都有，特意选的那些灵物富足的妖王。”
“贫道不好舍下面皮劫掠人族修士，这些吃人的妖怪，杀了也就杀了！”
云毅将毛发摄过，按照气息排列顺序，吩咐道。
“按照这个顺序逐个咒杀，牛儿去山中等着，贫道每触动血契，就是咒杀成功，立刻去将妖王洞府洗劫一空。”
大劫当前，云毅不作恶，却不迂腐。
现在多积攒一份灵物，将来就能维持的更久！
“遵命。”
六翼邪祟正要化作遁光离去，又听云毅问道。
“且慢，四灵圣殿隐世，黑虎三个或许能避过大劫。明明是你先发现神殿，几百年后却无奈寿尽道消，贫道于心有愧！”
“仙长能这般说，俺已经感激不尽。”
六翼邪祟神色肃然，躬身说道：“当年若非仙长所救，俺早已成了盘中餐，能多活几百年已经赚大了，纵使身死道消也难偿仙长大恩！”
“去吧。”
云毅挥挥手，低头看向建木。
葱翠嫩芽不断散发精纯灵气，日益壮大，与这荒芜颓废的天地格格不入。
转瞬数日后。
云毅估摸着六翼邪祟到了十万大山，取出鬼神祭坛，第一个选择的是青丘麾下火狮妖王。
“火狮道友且安息，灵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给了贫道还能积些阴德。”
“贫道记得你的好，坟前烧纸少不了！”
云毅说完将毛发扔进了祭坛，开始施展幽冥咒，第一次成功削去二百寿元。
一连施法三次，鬼神像双目赤红，八臂结印，表明火狮妖王已经身死。
触动血契通知六翼邪祟，劫掠妖王遗留灵物。
半个时辰后。
云毅再次施法咒杀妖王，如此循环往复，直至十尊妖王尽数寿尽道消。
“妖王比不过真君富裕，不过数量足够多，十头妖王足够是一大笔灵物入账。魔道秘法当真适合贫道，无需斗法厮杀，区区损耗七八千年寿元！”
又过了几日。
六翼邪祟从十万大山折回，落入灵火殿后，张口吐出上百个储物袋。
云毅随意摄过一个，神识扫过里面装满了灵石灵矿灵药，疑惑道：“哪个妖王这般富裕？”
“仙长，俺打听清楚了。”
六翼邪祟汇报道：“祖脉断绝后，四大妖皇命令所有妖王，搜刮山中一切灵物，所以才有了这么多积攒。”
“妖族不同于人族，靠着血脉传承，知晓许多上古秘术。”
云毅猜测道：“或许四大妖皇有避劫之法，需要海量灵物施展，所以才有了此举。贫道意外截取二三成，必然惹恼四皇，先卜一卦！”
取出签筒摇动，灵签平稳落地。
中签。
“数万里外寿元咒杀，妖皇也不好探查踪迹，不过以防万一，早些遁入九洲。”
云毅念及至此，正想着命人唤回陈奇，殿外传来敲门声，挥手将六翼邪祟收入御兽袋。
陈奇推门进来，从储物袋取出个蒲团。
“长老，这是李真君的静修蒲团，贫道花了五百灵石，从他孙子手中买来，必然有其气息！”
数日后。
李老怪莫名暴毙。
地火宫将星辰宗洗劫一空，扬长而出。
……
帝京。
京城东南七百里，一片连绵群峰。
当中山峰高数百丈，山腰处云气环绕，名唤白云峰。
这日。
峰顶灵光闪烁，从地面遁出千余道身影，为首的正是云毅。
地火宫三千多名弟子，多数牵家带口或者怀恋祖地，不愿搬迁入九洲，宗门也不强迫，反而留下了部分灵物供其修行。
“大劫降临，愈发考验我等修士心性，温以待人，坦然面对！”
云毅不止是嘴上说说，而是身体力行，如此方能真的安抚好麾下弟子。
陈奇感应天地灵气，比东海浓郁了许多，问道：“长老，便在这山上开宗立派吗？”
“不！”
云毅指了指地面：“在地下三百丈，挖出宗门驻地，地面只建立个小道观，留一名真人装作散修。”
陈奇默默将开宗大典计划书收起，疑惑道：“为何是三百丈，如此深挖，或许会影响灵气浓度。”
云毅解释道：“本长老曾查阅典籍，阳神老祖随手一击，可以打穿地脉两百丈。三百丈配合护宗阵法，足以抵任何外敌，有足够时间逃遁！”
“遵命。”
陈奇转头吩咐弟子，按照宗门图纸遁入地底。
弟子们接到命令也是诧异，从来只听说开宗立派大办宴席，邀请四方道友，第一次知道在地下挖掘出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