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凡在将副局长王远海的案子移交给检察院的情况向郭景耀做出说明后，刚要询问郭景耀，对于梅大味食材供应公司的看法时，正在写字的郭景耀却抢先开口道：“你去看看常秘书长吃完午饭没有，如果吃完了，就让他过来一下吧,我有重要的事情和他商量。”
“好的！”
陈凡应了一声，只好将心中的疑惑压了下去。
在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后，他与常剑锋的秘书王琦取得联系。
常剑锋刚刚吃完午饭回来，正在午休，听见郭书记找自己，便马不停蹄的赶了过来。
“秘书长，请喝茶！”
陈凡给常剑锋倒了一杯茶，刚准备离开时，郭景耀却抬手道：“小凡，搬一把椅子坐过来吧,你旁听一下即可，不必做记录。”
其实郭景耀非常有意栽培陈凡，只要不是涉及隐秘之事，他多数时候都会让陈凡旁听，有时候也会私底下询问陈凡的意见，让陈凡开阔眼界，增涨见识，完全就是良师益友的角色。
陈凡立即搬来一把椅子,坐到了常剑锋的身旁。
随即，郭景耀便让陈凡将市纪委调查王远海这位副局长情况，给常剑锋做了简单的汇报。
在说完后，郭景耀就开口询问道：“此事牵扯到梅大味企业，而且很有可能幕后的主使就是梅大味的市场部经理梅向虎。这梅向虎可是梅大味企业董事长的亲弟弟，我找你来，就是想要听一听你的看法。”
或许是因为前不久老干部闹事的事情给郭景耀心中留下阴影，又或许是郭景耀从经济、民生以及就业岗位等多方面考虑，心中也始终拿不定一个决定。
要法办梅大味企业，很容易，郭景耀一句话的事儿。
可一旦办了之后，由谁来扛起这杆大旗，养活那数千个就业岗位以及一系列产业链？
小到种植、养殖户，大到多家与梅大味企业合作的上、下游产业。
常剑锋自然是听出了郭景耀心中的担忧，只是略微思索后，便道：“查，肯定是要查的，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不能因为梅大味的产业体量大，就对他网开一面，这毕竟关乎人命。如果这事儿传到那些老干部的耳朵里，他们肯定第一个不干。我建议，这件事情一定要追究到个人，不能纵容。如果真查到梅向城这个董事长的身上，我也建议严办。董事长没了，还有董事会，有股东，他们内部自然会选出一个合适的代理人出来，企业是不可能垮的，政府也不允许它倒下去。”
“另外，我考虑到的是，事实真的如传闻那般，陈研琼老师掌握了学校使用不健康、不新鲜的食材给学生做饭的证据，这件事情也一定要让公安机关调查清楚。如果学校领导存在违规操作，收受贿赂，给不健康、不新鲜的食材大开绿灯，也必定要纠察到个人。当然了，学校校长也首当问责。”
常剑锋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道：“当然了，如果真调查出来，市一中使用不健康、不新鲜的食材，这的确会对市一中的声誉带来影响，同时更影响招生情况。但网上想要调查真相的声音，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压下去，我们也必须要摆正自己的位置，给民众一个交代，不能敷衍了事。我想只要以后让市一中将采购食材公开透明，并强制让学生与老师的午餐绑定在一起，不许教师开小灶，负面的舆论肯定会降低很多。”
市一中就是玉晨市的招牌，每年都有不少其他城市的优秀学生，挤破脑袋前来报名。这也在无形之中，提升了玉晨市的经济和教育比重。
要知道每年省教育部向玉晨市一中专项拨款高达五千万之多，这在全省都是最高的政策补贴，如果不尽快揭开这个丑闻，及时进行纠正错误，肯定会影响省教育部对市一中的补贴政策与扶持。
郭景耀见常剑锋给出坚定的答复，他苦笑着揉了揉眉心：“看来我是被那几名老干部闹出心理阴影来了，最近办事也不得不瞻前顾后，考虑负面影响，害怕又弄得一个场面无法收拾。”
言罢，他对常剑锋示意道：“这件事情你和孙市长提前沟通一下吧，并令公安机关立即对梅向虎和鲁大民实施抓捕任务，务必尽快审查出更多的问题，并及时纠正。”
望着郭景耀那满脸忧虑的模样，陈凡都有几分心疼。
似乎经过蔡成功五位老干部这么一闹，仅仅只是一个周末，两天的时间，就让郭景耀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所以往日雷厉风行的郭景耀，在面对这件事情的时候，会瞻前顾后，顾虑重重。就害怕这一个石头砸下去，会影响到玉晨市的教育和好不容易好转起来的经济。
同时陈凡也看得出来，其实郭景耀的内心对于此案，早就已经有了定论，只是缺少一个给予他肯定的声音而已。
市委书记又怎样？
同样是人，是人就会有羁绊和顾虑，也会懂得害怕，更有焦虑失眠的时候。
在常剑锋离开之后，郭景耀深深吸了一口气，坚挺的身子突然软了下来。
这一刻的他好似一个明明坚守本心，努力做出成绩，查错纠正，却遭受他人指责和异样眼光的普通中年男子。
“郭书记，您没事吧？”
陈凡看在眼里，关切的询问道。
“没事！”
郭景耀捏了捏鼻梁骨，苦笑道：“原本我以为自己是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哪怕上战场面对枪林弹雨、流血牺牲都不怕，可现在我才明白，世间最锋利的不是刀剑，而是人心。跟你说一句关起门来的话，当我得知蔡成功他们五个去省纪委告状的时候，我的心...如针扎般疼，疼得我直哆嗦。”
“郭书记，您可千万不要将他人的过失，强加到你自己的身上。”
陈凡立即走到郭景耀的身旁，蹲下身安慰道：“我相信您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而且省委省政府也是同样的考量。省委省政府肯定是早就发现了玉晨市的诸多问题，这才派遣您这位干吏前来整顿吏治，肃清寰宇，还老百姓一个晴朗的天空。”
“干吏？”
郭景耀微微一笑：“你有没有觉得，我反倒是像一个酷吏？”
陈凡一脸严肃的解释：“郭书记，酷吏是指滥施刑罚，残害人民的官吏。您上任后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法可依，有规可寻，可当不起酷吏二字。如果您不严正典刑，做到铁面无私，保持初心，我想那才会让省委省政府以及一市的百姓失望。您可万万不能做出讨好小团体，得罪一市百姓的事情来。”
“讨好小团体，得罪一市百姓？”
郭景耀眼眸一亮：“你这个比喻好，形容很恰当。”
那一瞬间，他好似瞬间恢复了往日的精气神。
其实人和人的差距并不大，强人之所以强，是因为他会自我疗伤，自我安慰，无论遭受多大的挫折，也会瞬间满血复活，喜怒悲欢不形于色。
陈凡是真没想到，自己这个小喽啰，居然有朝一日会去安慰市委书记。
更没想到，市委书记会毫无保留的在他面前展现出内心柔弱的一面。
两人聊了一阵，确定郭景耀低迷的情绪已经恢复，陈凡这才回到办公室继续上班。
转眼来到第二天上午，陈凡正在整理城市规划文书的时候，常剑锋一个电话将他叫到了办公室。
当他刚走到常剑锋的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一名身穿白色长裙，脑袋后面扎着一个马尾，眼眸灵动的女孩站在常剑锋的办公桌前。
女孩个头不高，大概只有一米五六，但穿上一双高跟鞋，就不那么显矮了。
她的皮肤不怎么白净，但却是很健康的小麦色，一看就很干练好学。
“秘书长，我来了！”
陈凡敲了敲门，抬腿就往里面走去。
常剑锋正在整理着报告，看见陈凡后，抬手指了一下女孩：“介绍一下，左梦荷，在乡镇基层历练了有三四年，现在调到你们秘书综合处，你去安排一下。另外，这是她的档案，你让人转一下她的工作单位和性质。”
同时，他也向左梦荷介绍陈凡：“这位是秘书综合处的处长，陈凡，以后你归他领导。”
上周常剑锋就跟陈凡说过，会调遣人员来秘书综合处，没想到这么快。
而且陈凡注意到，常剑锋在介绍他的时候，竟然把“代”这个字给取掉了。
要知道他现在只是秘书综合处的代理处长，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转正。
如果想要转正的话，那他前提也必须是正科，可他现在只是副科级。
常剑锋的心思何等细腻，怎么可能犯这种小错误呢？
难道自己要转正了？
要提拔成为正科了？
“陈处长，你好，以后请多多指教！”
左梦荷笑嘻嘻的向陈凡伸出手，同时也打断了陈凡的思绪。
“你好，欢迎来我们秘书综合处，以后大家都是同事了。”
陈凡只是轻轻的握住左梦荷的指尖，表示欢迎。
想当初自己第一次来市委报道的时候，他的顶头上司熊黎可是压根就没给他好脸色，甚至还处处刁难，让他难堪。
如今他也做上了别人的上司，或许是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要给别人撑伞。
在从常剑锋那里领到左梦荷的档案后，两人便一前一后的走出办公室，向秘书综合处的办公室走去。
“陈处长，你好年轻呀，还没三十岁吧？居然坐上了市委书记的秘书，以后你可就是我的大靠山了。”
左梦荷跟在陈凡的身后，倒也不认生，主动跟陈凡攀着关系。
陈凡笑了笑，如同常剑锋当初叮嘱自己那般，对左梦荷嘱托道：“秘书处的工作说起来也并不复杂，只是需要心细有耐心，不容出现任何错误。当然了，加班也是常事，你可要有心理准备。”
“如果犯了错，你该不会骂人吧？”
左梦荷或许是见陈凡挺好说话，挺亲和的，竟然破天荒开起了玩笑。
陈凡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左梦荷那双亮晶晶的眸子：“犯错就要受罚，这个工作岗位至关重要。”
“怎么罚？你该不会打我屁股吧？”
左梦荷缩了缩脑袋，背在身后的双手竟做出捂住屁股的动作。
陈凡听见这话，差点儿一口气没顺上来，背过气去。
常剑锋这是给自己找了一个什么样的活宝？
这种玩笑能随便开吗？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要冲进郭景耀的办公室，将左梦荷的档案给打回去。
既然在乡镇基层历练了三四年，怎么连这点儿思想觉悟都没有？
竟如此幼稚！
他顿时板着脸道：“收起你的天真烂漫，我不太喜欢手底下的人不正经。而且你觉得跟领导开这种玩笑，合适吗？”
左梦荷撅着嘴巴，深深埋着脑袋：“陈处长，对不起，我错了。”
陈凡身为一个小领导，其实并不想太严肃，搞得手底下的人跟自己离心离德。
偶尔开一些玩笑，缓和气氛，他是能接受的。
可是有时候他发现，自己不摆出一点儿领导的架子，还真镇不住手底下的人。
眼看对方脸皮比较薄，陈凡也没再继续批评教育，只是叮嘱她，以后说话做事先过一过脑子，不要想当然的脱口而出。
在秘书综合处工作，首先要做到的就是管好自己的嘴巴，再谈工作能力。
可以说这第一次见面，左梦荷给陈凡的印象分，很低！
如果她的工作能力再不突出，陈凡一定会想办法将她给调走。
留着这个活宝，当吉祥物？
他带着左梦荷来到秘书综合处的办公室后，先将左梦荷介绍了一下，并将档案交给叶志奇这位新任的副处长，便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今天的工作并不繁忙，看样子应该无需加班。
只是在临下班的时候，市委副书记赵一年竟主动前来找郭景耀聊天。
陈凡刚给赵一年泡好茶，就听赵一年对郭景耀道：“郭书记，我听说最近省委组织部正在对我们筛选出来的几名区委书记候选人进行考察？”
“一年同志，这省委组织部派人下来对候选人进行考察，不是很正常吗？有什么问题吗？毕竟益华区的区委书记空缺已久，急需要尽快确定人事任命，才好开展工作。”
郭景耀笑了笑，询问道。
“有一件事情，我是不得不向你做出特殊汇报，益华区的区长秦俊义这个人...”
当赵一年说到此处的时候，陈凡刚好走出办公室门口。
他本想要继续听下去的，但奈何也不敢刻意放慢脚步，以免被郭景耀有所察觉，所以至于赵一年后续的话，他也没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