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再和侦探说话了，独自在阳台上坐着沉思默想，人事纷纷如万花筒中的光影流转，一条条抽丝剥茧，一场场前尘后世，侦探不去打扰她，靠着墙看远处，今天天气不好，正午的太阳还无精打采的，隐藏在灰蒙蒙的天色里。
让一个女人对男人死心，有成千上百种方式，有的很暴烈，有的很幽微，最重要的是必须踩灭内心最深处那一点暗藏起来的火种，不让旧情有机会卷土重来，要知道女人天性如此，会沉浸于为母的欢愉而忘记生育的剧痛，也会委身于情爱的吸引而原谅恋人的不堪。
柳萌绝对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她打开手机，登录到自己的微信之一，这个微信上的联系人不多，朋友圈关闭，置顶的有几个群，其中有一个的名字叫做小姐姐们，群里有三十多个人，几乎每个人的头像都是重度美颜，p到了妈都不认识的地步，柳萌算是一股清流，用的是一张看不出到底在哪里的风景图片。
这个群很热闹，柳萌一下就看到有几千条未读信息，基本上都是来自群里，屏幕还在实时不断滚动，各种表情包和自拍，小视频不断跳出来，不同的人交叉聊着不同的话题，乍一看根本就跟不上节奏。
好在柳萌不需要跟她们的节奏，这个小姐姐群是个捞女聚集的小窝子，有一些是找不到秀走的野鸡模特，找不到戏演的二十八线演员，有大学生也有上班族，共同特点就是都长得不错，不愿意老实上班挣死工资，但又没有好看到能光靠脸收钱的程度，都想吃口青春饭，可还不准备真的跳出去卖，结果就变成大家同仇敌忾想方设法地在男人身上蹭，有限付出，以小博大，就算博不到，搞点零花钱小礼物什么的也聊胜于无。
柳萌有不少这样的群，各种途径加进去的，有一个喜欢走高仿名媛路线的群还被人曝光了，一时间被全网嘲笑，得了一个拼单名媛的说法，因为群里经常会有一群人每人分摊一两百块钱住一晚五星级酒店或者租一辆豪车，把一个香奈儿借来借去背着去见约会对象，甚至几个人共享一双意大利牌子的丝袜，那是真不嫌寒碜。
这个群的人在五湖四海，没有什么人线下有来往的，因此说话就更大胆，经常有人蹭了男人回来在群里交流，分享经验，互通有无，每每就会造成刷屏，拿了好处有人表示羡慕，搞砸了也有人帮着分析原因，有一种自己人的假象。
在围猎男人方面柳萌属于团队作战，从未失手，更看不起她们这种小打小闹的鸡贼行为，不过，这就像看美妆技巧教程或者关注新车的试驾，多了解了解行情总没什么坏处。
柳萌在群里爬了一下楼，弄明白了主线聊天内容是什么，原来群里有个姑娘刚和新男朋友在一起一百天，自己快过生日了，她拿不准对方真实的经济水平，正在纠结是要问对方要个大礼物，还是顺其自然等对方出手，她自己是倾向于顺其自然，又怕没判断好吃个哑巴亏，于是来“问问姐妹的意见。”
群里清一色都在骂她糊涂，又不是十五岁，居然幻想着等对方出手，各个都振振有词：第一个生日都不敲够竹竿，下一个生日谁知道两个人在哪里，就算一直在一起，第一个生日都没送好东西，将来还能有盼头？姑娘深觉有理，于是纠结的点转移到了要对方送什么才不吃亏，她开始一条条把男朋友平常的吃穿住行细节列出来，包括朋友圈的截图，大家七嘴八舌地开始分析这人的上限是什么，十万块的包，五万块的手链还是三万块的保养品，柳萌看到其中有一张截图上有这个男人的工作名片，默默把图存了下来。
她看烦了聊天记录，打开通讯录，找到一个名叫精致女子盛佳佳的名字，点进去私聊，说：“佳佳，最近好吗。”
对方马上就回了：“美人，我挺好的，怎么好久不见你冒头了呢。”
柳萌说：“家里有点儿事，忙了一阵子，最近才闲下来。”
对方是个爽快人，单刀直入：“找我有什么事吗？”
柳萌说：“跟上次差不多，不过刚处上，没那么快，你有时间吗？”
盛佳佳发了一个大笑的表情：“玩男人的时间永远都是会有的。”
柳萌也回了一个笑脸，说：“那等我消息。”
那边比了一个ok，她们之间的聊天很有默契地就到此结束了。
柳萌退出微信，抬头看看侦探，侦探问：“你干嘛呢？”
“找外援啊，刚才不是在说要找后备。”
“有人选了吗？”
“有一个比较合适的。”
她把盛佳佳的情况跟侦探说了一下，这个名字其实是个ID， 在一个国内很火的生活分享平台上做自媒体，专门教姑娘们怎么拿捏男人，多久该要礼物，多久该收工资卡，出现什么迹象要小心男人出轨，什么情况下要赶紧止损。
小姐姐们这个群里很多成员都会把自己的案例分享出来给她当谈资，一两年下来居然积累了十几万的粉丝，相当有影响力。
她自己另外还有一个秘而不宣的业务，就是帮姑娘们测试男朋友的忠诚度，柳萌也用过一两次，效果很不错，最令她满意的是对方很灵活，嘴也紧，有合作的潜力。
侦探听完也觉得ok，这时柳萌又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侦探却立刻领会到了她眼神的变化，马上问：“你要什么？”
柳萌说：“我想知道要是我现在急需钱，比较大的一笔，能去哪里借？”
“你借钱干嘛？数目不大的话我给你，然后孟子明那块表有买家在谈价了，起码能有五十万，你急用就不分给大家了，先用着，导演他们也不会说什么的。”
侦探很难得说了这么一长段话，柳萌很意外，笑了：“你干嘛突然这么暖男。”
侦探没脾气：“什么暖不暖的，就是这个理儿啊。”
柳萌的长腿搭在阳台栏杆上，对男人抛了个媚眼：“人设不能崩啊哥哥，这可是你教我的，你一直都是坏人，就好好把这个很有前途的形象坚持下去吧。”
侦探淡淡地说：“哪有人在任何人面前都是坏人呢。”
柳萌笑笑，绕开了这个话题：“借钱的人你认识的话还是介绍给我，这次是刚好有块表顶着，万一下次没有呢，我还是要找你问的。”
侦探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也就不再追问了：“行，我回头给你个电话，王哥，你万一要找他之前先跟我说一声，这家是套路贷的玩法，哪怕对外人也属于比较温和的，你要是真的要借钱，我让他们按照同行拆借的条件给你算利息。”
柳萌懒洋洋地仰头枕在自己双手上：“我知道了。”侦探过来摸摸她的头发，说：“那我先走了，晚宴的事我回头跟你详细说。”
柳萌目送他走出601的大门，自己把阳台门关紧了，拿出电话来，拨号之前，她看了看导演和D哥两个，他们都趴在电脑前忙，仿佛压根就没注意她。
柳萌转过身，给张振明拨了个微信电话，对面几乎是马上就接了，声音很惊喜：“美女，有何贵干？”
柳萌让声音里带一点点笑意，说：“张总，有件事想问问你，看你是什么意见。”
对方显然受宠若惊，平常怎么可能有柳萌这个级别的女人会问他什么狗屁意见。
他迫不及待地回答：“你尽管说。”
柳萌说：“你们家小林，愿不愿意再做一份工作？”
张振明愣住了，没想到柳萌问的是和林惠清有关的事，他语气很不确定地说：“你什么意思。”
“她的脸被弄成那样，夜店的工作去不了了吧，她跟我说过你们需要钱，我这儿有一个工作挺合适她的，我知道她什么都听你的，你看看要不要她来。”
张振明听到“她什么都听你的”这几个字，竟然愉快得直接笑出了声：“这你都知道。”
他确实需要钱，既然对方都指明了这一点，也就不用藏着掖着了，就算他想在柳萌面前装大尾巴狼，他也实在连一条尾巴都没有：“是什么工作？来钱吗？”
“肯定不比张总你做销售那么来钱，那要能干的人才干得了是不是，就是我这儿有个工作室，每周要有人帮我处理一些文件啊，邮件往来啊之类的工作，周末可以上班，一周来一个整天或者两个下午或者晚上都行，一个月我给四千块钱，你看可以吗？”
话音都没落，可以吗三个字还余音袅袅地回荡着，张振明已经一口答应了：“完全可以，妹问题的。”
柳萌问：“小林白天那份工作是做什么的？哪天休息？”
“房产中介，没什么用，尽浪费时间，每周她能休息一天，不一定哪天，看你安排，你需要她哪天休息就让她哪天去吧，再哪儿上班呢？”
“远洋大厦，离你们有点远，但我可以给车马费，晚上加班的话打车我也报销。”
张振明的愉快穿透了电话线，扑面而来：“可以的，没问题，我马上就跟她说。”
“她会愿意吧？这样的话就没有休息日了。”
张振明似乎根本没想过这一点，被柳萌提醒之后也不觉得一周七天无休是什么大事：“她不愿意也得愿意啊，工作嘛，是不是，趁年轻不打拼什么时候打拼？”
柳萌冷冰冰地说：“看来张总也是个很有上进心的人呢。”
张振明响亮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哪里，我只是足够努力罢了。”
忽然话锋一转：“对了，你给她的工资，就从微信转给我吧，先给一半怎么样，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诚意。”
柳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句话猝不及防地几乎就让她破功劳了，赶在忘记所有初衷对张振明破口大骂之前，她真的给对方转了两千块钱，而后及时地结束了通话：“那先这么定了，我晚点再联系你。”
她捏着手机在阳台上踱步，自言自语，喋喋不休，阳台门隔音效果很好，导演在里面观察了一会儿她的口型和表情，对D哥说：“萌萌在骂娘。”
D哥也观察了一会儿，点点头：“哇，是谁得罪了她啊，这给骂得，祖宗十八代这会儿都在棺材里蹦起迪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