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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未2025-06-24 14:489,707

6.

初三时,我在学校外的巷子里偶遇了金其琛和他女朋友岑青青。

他恶狠狠地过来警告我,“金柳,你要是敢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一定要你好看。”

岑青青挽着他的胳膊,笑得一脸娇媚,“我怎么不知道除了雪璐,你还有其他妹妹。”

金其琛漫不经心地说,“她算什么妹妹。”

他们的恋情最终被发现,爸爸给了金其琛一耳光,勒令他分手。

他觉得是我告的密。

“金柳你贱不贱啊,我谈恋爱关你什么事,你要捅到爸妈面前。”

金雪璐上前拉住他,看似帮我实则拱火,“哥哥,你别怪柳柳,她应该也是想着为你好,不过用错了方法。”

金其琛更加愤怒,“我用她为我好,我看她就是自己过得不好,不想所有人好。”

不过没多久金其琛就交了新女友,将岑青青忘在脑后。

我以为事情就此结束,没想到岑青青就此怨恨上我,我升上高中后,三天两头带着她的跟班来班里找我事,她们用墨水在我的课桌上写满“贱人”“小偷”“告密者”的字眼。

我的书本书包被她们扔进男厕所的水池里,后排的男生起哄我去捡回来。

她们将我带到厕所,轮流扇我耳光,将我的头按进厕所坑里,考试之前将我锁在厕所里。

我每天都带着伤回家,我的成绩越来越不好。

爸爸妈妈只在第一次问过我的伤,可在金雪璐不小心说出我和学校坏学生走得很近时,他们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再不过问。

直到一段名为“昔日被拐女生竟霸凌同学”的视频在网上疯传。

一段偷拍的视频,我将岑青青扑倒在地上,旁边的同学怎么样也无法将我拉开。

视频最后,岑青青顶着一脸青紫的伤实名举报我校园霸凌。

评论里一片骂声。

“wc,这也太嚣张了吧。”

“霸凌女竟然被拐卖过,她怎么没死在拐卖路上。”

“严查,我们要公道!”

“支持岑青青同学,支持今日的她,就是保护未来的花朵。”

与此同时,岑青青站上学校天台。

她的小跟班一左一右将我架住无法动弹,任凭我如何呼喊我并没有霸凌都无济于事。

对于我的说辞,岑青青只是如一只易碎的蝴蝶往墙外挪了挪,像是马上就要随风而去。

她摸了一把眼泪,倔强开口,“金柳我家境不好,只有一个奶奶相依为命,我不明白为什么要欺负我,可事到如今你还要颠倒黑白,你不要以为你家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公道自在人心,所有的同学也都可以为我作证。”

瞬时,所有的人看向我的目光都带着厌恶。

她演得真好啊,一瞬间我都要以为我真是欺凌同学的恶人。

消防员在她慷慨表演的时候将她从墙边拉下。

这件事震惊了市教育局,我被退学处理。

爸爸在校长室打了我一巴掌,气愤离开。

记者们蜂拥堵在校门口,将话筒往我脸上怼。

“金同学,请问你为什么要霸凌自己的同学?”

“请问你是在被拐后发生心理扭曲了吗?”

我想辩解想解释,可他们只是一味地问自己想要的问题。

最后,爸爸妈妈在采访里对着所有人鞠躬致歉,还给岑青青家一大笔补偿金。

金雪璐发表视频称我霸凌同学都是她的错,是她没有及时关注到我,是她作为姐姐的失职,她嗓音颤抖,一个劲儿的道歉,楚楚可怜。

网友们开始扒我的信息,在孤儿院时殴打老师,回到亲生父母家里偷东西,欺负领养的姐姐。

人们开始同情爸爸妈妈,同情金雪璐,将她和我做对比,认为有福之女就该入有福之家,称拐卖我的人贩子为天降正义。

一张我背部裸着的照片被放到了网上,依稀可以看出角落里是一个成年男性。

评论区充斥着对我最大的恶意。

“看吧就是个婊子。”

“金柳不是有钱的大小姐吗,怎么也干这种事。”

“金柳我早就玩烂了,又贱又浪。”

一瞬间骂我好像成为了最时尚的事,一些博主从我的被拐经历.家庭.成绩甚至是饮食偏好分析我的性格成因,无一例外,最终结论我都是个坏种。

7.

金雪璐重新回到宴会中,在众人的生日快乐歌中吹灭蛋糕上的蜡烛,闭眼许下心愿。

我也轻声唱着,“祝我生日快乐,祝我生日快乐,happybirthdaytome。”

全场灯光暗下,我学着动画里的公主一般吊起脚尖,笨拙地慢慢旋转,不过我这个公主没有疼爱她的国王和王后,也不再有需要实现的愿望。

最后,金雪璐站在台上,双眼泛红地感谢爸爸妈妈收养她,将她当作亲女儿一般贴心照顾十几年,说到动情处流下泪来。

爸爸妈妈相拥而泣。

周围的宾客纷纷感慨落泪。

直到一通电话打来。

爸爸拒了一次,又接着打来,只好接起。

“你好,我们是青市警察局的,今天我们在清河镇打捞到一具女尸,根据身份,是您的女儿金柳,可以麻烦您和家人来躺警察局吗。”

妈妈抹着眼角的泪,发现爸爸脸色逐渐惨白,没来由地心脏发慌。

“谁的电话?”

“警察的,说淹死了,他们说,说金柳死了。”

“金柳水性那么好,怎么可能会被淹死,该不会找人演的戏吧。”金其琛状似无所谓摆摆手。

妈妈轻抚胸口,“是啊,她水性这么好,才不会被淹死,不会的,不会的,是同名吧,说起来金柳怎么还不回家,都五天了。”

可接下来,同样的电话打给了妈妈和哥哥。

同样的话打破了他们的自我安慰。

他们第一次,第一次为了我抛下金雪璐。

8.

一路上妈妈都抓着金其琛的手臂,嘴里喃喃着,“其琛,会不会是警察弄错了,金柳以前什么事都干出过,会不会是她找警察骗我们。”

金其琛和爸爸都没说话,直到他们走进警察局。

两个警察出来接待他们,先跟他们确认了身份,一入门就有一对母子在哭,一见他们,哭得更厉害,母亲领着儿子一齐跪在我父母面前。

爸爸妈妈从进警察局就魂不守舍,眼下更是不知所措,就要弯腰将他们扶起。

可母亲只是磕头,嘴里不断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如果不是救我儿子,那姑娘不会出事,对不起。”

儿子也只是在旁边哭,嘴里叫着,“姐姐,姐姐。”

父母惨白着脸看向警察。

“小姑娘是为救人而死,很遗憾我们打捞了四天三夜才在几百公里的镇外找到。”

话锋一转,警察问,“对了,孩子失踪快一个星期了,你们怎么不报警,查身份花了我们好一段时间。”

我就是个高中生模样,在他们看来一个高中生无缘无故失踪五天,家里人早该急着报警了。

爸妈三人对视一眼,彼此沉默。

警察只当是他们伤心过度,没再多问。

前往停尸间有一段很长的路,灯光明明灭灭,爸爸妈妈哥哥三人互相搀扶着。

我也紧紧飘在后面,想去见自己最后一面。

我的尸体泡在水里五天,被一块白布盖着,只露出头部,皮肤呈现污绿色,眼球向外凸起,舌头外翻,勉强能认出是个人。

“不是的,我们柳柳不长这样的,我们柳柳可漂亮了,我给你们看。”

妈妈眼底有了惊慌,拼命否认,但她掏手机的手一顿,她的手机里全是金雪璐的照片,根本没有我的。

她全身颤抖,最终嚎啕大哭,捏着我爸胸口的衬衫才堪堪站住脚,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金其琛眼底突然发红,踉跄着走近我,他想要去揭开被警察制止。

在水里泡了四五天的尸体,想想就知道什么样的了。

金其琛收回手,只是失神地一句句地念着。

“金柳,柳柳,妹妹。”

好像多念几遍我就能回应他似的。

我飘在一旁,冷漠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突然这么难过,不应该高兴吗,我死了,他们又可以回到一家四口的家庭了。

随后,警察翻了翻资料无意间问起。

“小姑娘是做过什么手术吗,身体里少一颗肾。”

……

9.

直到第二天凌晨,他们才一起回家。

金雪璐被吵醒地从楼梯上走下来,看见疲惫的三人,不高兴地撇撇嘴,“爸爸妈妈你们去哪儿了,昨天怎么留下我自己一个人,同学亲戚问我,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

三人面面相觑,不说话,只让金雪璐早点休息。

金雪璐何时受过这种冷遇,往常她一不高兴,他们都得哄上半天。

“爸爸妈妈是不是姐姐回来了,你们带着姐姐出去玩了吗,如果只有我离开姐姐才愿意回来,为了我最喜欢的爸爸妈妈和哥哥,我愿意走。”

说完,她就要开门出去。

妈妈捂着额头,烦躁不已,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宠爱的女儿这么任性,可现在还是初春,她想去拦住她。

可看着金雪璐捂住膝盖,夸张的一瘸一拐往前走。

所有话都滞涩在喉中,她与爸爸哥哥相互对视,终究带着一丝侥幸问。

“璐璐,你的腿真是柳柳推的你吗。”

金雪璐眼神闪过一丝异常,以至于她没意识到妈妈对我的称呼变了,还在疑惑短短一晚上,我到底给金家人下了什么迷魂药。

她捂住缠着绷带的腿,红着眼,面露受伤,“妈妈你不信我吗,就是姐姐把我堵在学校外面的巷子里,推倒我的,如果你们不信,可以去问我的同学,她们……”

似乎是再也听不下去,爸爸大步上前给了她一耳光。

金雪璐被打得愣在原地,金家父母向来对她如珠似宝,连我这个亲生女儿都要看她脸色生活,她何时受过这种气。

“柳柳死了,五天前就死了,推你的是鬼吗!”

金雪璐先是一怔,随后低下头捂着脸,发出呜呜的哭声,。

我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将头伸到她脸下。

她在笑,一种极其得意的笑。

可抬起头时,她又满脸泪痕。

“爸爸,对不起,推我的人说是姐姐找她们的,所以,所以我才……”

“好了,好了,不要再说了,都回去休息吧。”

妈妈出言打断,和爸爸搀扶着上楼,哥哥也在撇了她一眼后回了自己的房间。

早晨,爸爸妈妈和金其琛三人顶着青黑的眼圈简单地吃过早饭就要去处理我的后事。

饭桌上不再有往日的欢声笑语,这都是因为我,这次却没人再怪我。

妈妈喝了一口粥,突然说,“她那天还没吃饭。”

那天为了惩罚我嘴硬顶撞,妈妈叫家里的阿姨不要给我饭吃。

“她走的时候一定很饿吧。”

“……”

回应她的是一阵沉默。

妈妈将口中的粥呕了出来,一开始还只是小声地哭泣,最后终于嚎啕大哭。

“我该让她吃饭的,怎么能不吃饭呢,她走的时候一定在怨我们。”

爸爸轻拍她的肩膀安慰。

“柳柳是个懂事的孩子,不会怪我们的,她是为了救落水的孩子,我们该为她骄傲。”

顽劣的女儿以一种光荣的方式死掉,确实值得骄傲和欣慰。

可是,我当时是在怨恨他们吗。

不是。

我有很重要的事,但我记不起来了。

“叮!”

一则手机推送打破此时的混乱。

“震惊全市,慈善天使竟是恶魔,青山孤儿院院长和老师贪污捐款虐待儿童长达十几年。”

金其琛颤抖着将手机递到他们面前,“爸妈,你们看,这不是柳柳之前生活的孤儿院吗!”

爸爸接过手机,点开新闻,看清新闻的内容,胸口开始剧烈的起伏,手机摔在桌子上,妈妈直只看一眼,直接痛苦地捂着头晕倒在地上。

金其琛赶紧拨打120,又扶着爸爸妈妈去坐着休息。

我看着手机上的新闻,嘴角露出了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笑容。

我曾经告诉过他们的,院长和老师是坏人,求求他们帮帮孤儿院里的孩子们。

金雪璐拿起手机,幽幽地说了句。

“唉,原来妹妹这么可怜啊,怪不得会霸凌同学。”

“啪!”

一个巴掌猛劈在她脸上,将她扇倒在地。

金雪璐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面目狰狞,怒瞪着双眼的金其琛。

“那是我们的妹妹,爸爸妈妈的女儿,金雪璐你怎么能说这么没良心的话!”

10.

我想起来了。

那天金雪璐要去定制生日宴会的礼服,她抬头看我,“妹妹,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妈妈觑了一眼我没说话,哥哥双手插兜,“她去什么去,让她在家里面好好反省,我们家可从来没出过霸凌人这么丢人的事。”

我站在楼梯口,想了很久才嘴唇颤抖开口,“我没有霸凌人。”

妈妈朝厨房喊了声,“张姨,今天不要给认识不到错误的人饭吃。”

大门被“砰”地一声关上。

张姨看见我瑟缩了下,小声默念,“是夫人不让吃的,是夫人不让吃的。”

晚上我拿着存了很久的钱离开别墅,去蛋糕店买了很多很小的蛋糕。

吃了这个小蛋糕,希望今年一年都不要再吃小蛋糕了。

原本想拿手机的,可一打开,里面全是一条条谩骂,从出事开始一条条短信一通通电话挤进我的手机。

我沿着河堤漫快步走着,春日的寒风灌进我衣里,

“有没有人啊,救救我的孩子吧,有没有人啊!”

在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时,我就一头扎进了河里。

前几天一直下雨,汹涌的河水一点点将小孩儿吞没。

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将小孩儿托举到岸边似乎已经用尽了我的力气,河水一浪一浪打在我身上,耳边一直有个声音说,“拽住了,拽住了,小妹妹快把手给我,就差一点点,坚持住啊。”

可是另一双无形的手将我拽进河流更深处,河水灌进我的鼻腔,击打着我的耳膜,像是要炸了一般,似是有所感一般,我将举着的手慢慢放下,意识渐渐抽离,身体融入河水中,随着河流逝去。

脑中不断闪过过去的日子。

11.

我是和几个小女孩儿还有几个姐姐一起被拉货用的面包车拐去邻市的偏远山区。

那里家家户户都是男孩儿,买我们的人炫耀似地说他们溺死了好几个女娃才得来一个男宝,那里的男人因为没有钱三十好几都没结婚。

年长的姐姐被几千块钱卖给那些男人做老婆,而我们,则作为童养媳卖给有男孩儿的人家。

我们在那里生活了五年,买我的人是个寡妇,她的儿子是个天生瘸子,动不动就喜欢搬起石头砸我的腿,用细枝桠捆在一起的扫帚朝我身上打,他得我越狠,他越开心,但不能把我打残了,因为买我很贵,他们没钱,我要干活。

村子里没自来水,我和其他被拐卖的妹妹要负责在天亮前把各家门口的水缸灌满,唯一称得上苦中作乐的日子便是大家一起去河边洗衣服,只有看见对方的时候,我们才能坚定我不属于这里。

村子里的人从不害怕我们逃跑,听说有一个姐姐逃跑被人打瘸了腿。

直到省里有大学生去山里支教,连夜滚下山报警,我们才被解救出来。

成年的姐姐被家人接回去,或是送去了精神病院和疗养院。

我们这些早已对家没什么记忆的孩子在媒体的镜头下被送去青市有名的慈善机构—青山孤儿院。

我们的第二地狱。

刘院长说最喜欢我们这样单纯的孩子,尤其是我们这种被拐卖的。

他说我们受到上天眷顾,脱离原身家庭,要去实现自我赎罪。

他让老师教我们认字,给我们一本厚厚的书,书里说人生来就有罪,我们奉献自己,掏空自己,祈求上天的原谅。

我们吃不饱饭,食堂里玲琅满目的菜肴是给别人看的,他让我们跪着参拜他,一跪就是一上午,若是动一下就用手臂粗的棍子打在我们身上。

每当孩子哭时,他们就拍下照片,放到网上,称这是拐卖后的创伤,骗取捐款。

没人会怀疑,因为孤儿院每月都会举办参观活动,多样的游戏设施,明亮干净的宿舍,健康营养的饭菜,专业的心理辅导,让每一个参观的人点头称赞。

出现在场的都是乖孩子,没有人会反驳。

一开始我经常被关进小黑屋,一个铁皮箱子,很小,十岁的我刚刚好能站着,再长大就只能挤进去,里面没有通风口,时间一长我完全无法呼吸,只能拍打铁门,求饶。

会有人拿着棍子对着箱子摔打,声音震得耳膜都要裂了。

直到门口响起院长的拍手声我才能得救。

院长说这是小惩。

我们每个月都要抽血体检。

经常有人被接出孤儿院,一个星期之后再回来时,我们已经认不出来,面颊凹陷,四肢像是只挂了一层皮,走起路来喘个不停。

我们又惧又羡慕。

每一个出去的孩子都能拥有一个小蛋糕。

有一个天生跛脚的姐姐,孤儿院的老师说她是熊猫血,从不打她,院里的孩子都可羡慕了,可她出去一次后就再也没回来。

院长说这是恩赐,是上天再给他们赎罪的机会。

终于有一天,院长在所有孩子中扫视一圈后,冲我招招手。

有阿姨帮我洗澡,穿上漂亮干净的衣服。

我被带着坐进车里,院长说,该我赎罪了。

我讷讷地点头。

直到我被带进医院,直到手术室的灯光刺得我眼睛疼。

我被重新带回孤儿院,拿到了属于我的小蛋糕,一切都一样,又好像不一样。

和我一起被拐的妹妹们盯着我的小蛋糕流口水,问我出去干了什么。

她们叽叽喳喳地说着,“我也好想赎罪哦。”

我猛地用双手捂住她的嘴,蛋糕摔在地上。

院长捡起蛋糕,扫了我一眼,挨个摸过孩子们的头,笑眯眯说,“乖孩子都有机会赎罪的哦。”

我一定要逃出去。

12.

有一个记者对我很好,会给我带糖果,问我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我看着他身后笑眯眯的院长说是自己摔的。

那天记者来拍照写报道。

我故意打翻饭碗。

孤儿院的老师照着我的脸就是一巴掌。

我被打倒在地没有罢休,而是站起身对着老师的肚子顶过去。

老师吃痛,抓着我的头发将我按倒在地,一下下扇着我的脸,我的脸瞬间肿起来,鼻血慢慢流进嘴里。

周围所有人都漠视这种行为。

所有孩子都埋头吃饭,这是一天唯一一顿。

记者就是这时走进来的,记者扭头看院长,院长拍拍他,“小孩子调皮,不能一味惯着。”

记者看着我,收起相机,展开笑容,“是啊,不能惯着。”

第二天,院长特地将报纸扔在我面前,他的嘴角带着轻蔑的笑。

那里写着“真正的爱心天使,青山孤儿院院长,用爱滋养被拐儿童”。

后来我混在参观的人群中间跑出去找警察,他们安慰我让我放心,可转眼就通知院长将我接走。

每一次失败,院长总是笑眯眯地将我接回去。

我们永远逃不脱他的掌控。

晚上睡觉时月光透过窗户洒在被子上,像是浅浅的水洼,我的手在空中虚抓几下,大张着嘴,像一条濒死的鱼,我想,要不要就这么死了好了。

可是,我的被子被掀开一角,一个小小的身影钻进来,她用她温暖的脚勾着我冰冷的脚,附在我耳边说,“姐姐,快睡觉吧。”

有好心人想领养我们,院长会为难地说,“虽然我们都很希望这些孩子能找到新的家庭,但这群孩子因为被拐外的缘故,对我们还是有抵触心理,经常神智不清说我们虐待她们,更有孩子往自己身上划伤痕,说是我们老师弄的。”

好心人拍拍院长的肩膀,“院长,我们理解的,这领养的事,我们再考虑考虑吧。”

只有我们在这儿,孤儿院才回源源不断有捐款汇来。

那天,一个新老师将手伸进了一个妹妹的裙子里,妹妹在哭可她敢动,爸爸妈妈说过,不能让男生摸,我推开他,骑在他身上,无论其余老师如何拉扯,就要将拳头挥向他。

恶魔的拍手声叫停了这场闹剧。

他轻柔地将我从男老师身上拉下来,安慰似的拍拍男老师的后背,让他去处理伤口,又带着我来到一对衣着光鲜富贵的夫妇面前。

“来,柳柳,我们找到你的爸爸妈妈了。”

那天来了很多记者,所有人都在庆贺我找到了家。

爸爸妈妈和我在镜头前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妈妈抱着我在镜头前痛哭,爸爸握着院长的双手激动感谢。

可在镜头外,妈妈躲开了我想要握着她的手,我刚刚摔在泥里很脏。

13.

我由父母牵着离开孤儿院。

回头院长正一左一右拥着两个我的妹妹冲我微笑,这笑十分瘆人。

我想就最后一次,最后再试一遍。

那天晚上,我把衣服撩开给他们看我身上的伤,原本亲切和善的父母冷了脸。

他们推着我进屋好好休息,“柳柳不要把人贩子和孤儿院的老师们混淆了,院长是好人,等几天我们给你找个好的心理医生就好了。”

可关上门,我听见他们说。

“幸好院长提前打好招呼了,不然我们就错怪他了。”

“果然和院长说的一样,满嘴谎言,现在看也不知道把她找回来是对是错。”

那天我绝望了,我的亲生父母都不相信我,他们和那些被蒙住眼的人一样。

没有人救我们。

金雪璐从第一天起就对我有敌意,爸爸妈妈越来越讨厌我了。

我不再渴望逃脱,听从爸爸妈妈的话按部就班生活学习,可是为什么岑青青老是要出现在我眼前,幸好我不再感觉疼痛。

但是耳朵里总有奇怪的声音,课本上的符号文字好像突然能动,可一眨眼又是正常的,我老是忘东西,于是我把最重要的事,记在本子上。

记得一定要去和妹妹们过生日。

生日在一个很普通的日子,我们期待一个又一个生日,过了一年又一年,是不是也能期待有一天有人将我们拯救出去。

我是在一个解救妇女的报道中认识的王记者和孙记者,报道中只一行提及两人,但我知道机会来了。

没有人管我,我每天旷课去他们工作的地方蹲人。

我告诉他们青山孤儿院虐待儿童。

他们相视一眼,叫我不要开玩笑。

毕竟那是本市著名的慈善孤儿院。

可当我将衣服脱掉,露出身上的伤疤时,王记者“哇”得一声捂上眼睛,孙记者将她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轻轻地尽量不碰触我的伤口,红着眼眶慢慢将拉链拉上。

我知道有人肯帮我了。

最后,我问他们会不会影响到他们,他们粲然一笑,拍拍胸脯,“谁还没个关系。”

那张裸着的照片就是在这时候拍下的,我被按在地上,岑青青拿着那张照片扇我的脸,一声声叫着我小婊子荡妇时。

我脑袋轰地炸响。

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拍下的,还有其他人知道吗。

好不容易有了希望,不可以,不可以传出去。

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挣脱开制服,将岑青青按倒在地上,夺过她手上的照片,塞进嘴里。

14.

葬礼那天,王记者和孙记着捧着一树发着新芽柳枝。

同时来的还有我的妹妹们。

她们抱作一团,一个个哭泣泪如雨下。

她们已经被送去了新的孤儿院,重新踏入校园,社会上的爱心人士将会作为志愿者轮流照顾她们,直到她们被送进新的领养家庭或者成年拥有独立生活的能力。

十一年,终于,我们从那场冬雪里走了出来,在这个春天,共同迎来新生。

无论金柳还是佟柳,我都是春天树上最坚韧也是最柔软的枝丫。

番外

青山孤儿院虐童事件热度一月不散,警方深入调查连根带泥巴,一群人落网。

同时作为霸凌事件和虐待事件的主人公,我再次被顶上热搜,有人说不能单纯用善和恶来评价人,有人说可怜必有可恨之处。

而青山孤儿院事件最大的功臣王记者和孙记者的采访将整个事件推到了高潮。

“请原谅我们当时为了青山孤儿院的调查无法发声,等我们拿到证据想要告诉小柳的时候,没想到……”

他们将当时带着我去医院做的检查报告发出来,四肢反复骨折,肋骨断裂,身上新伤旧伤惨不忍睹,我在过去十一年里遭受暴力伤害长达九年,也就是说,我在被拐,在孤儿院甚至是回到亲生父母家里都在遭受虐待。

网友开始怀疑当时霸凌事件的真实性,毕竟视频里只有我扑倒人的画面,更有人开始逐帧分析当时岑青青跳楼事件的视频,发现我当时一直有话要说,而旁边一直有人按着我,甚至捂着我的嘴。

网友扒出按着我的学生,有人受不了网友的讨伐,公开在网上道歉,说当时只是一场玩笑,没想到热度会那么高。

岑青青一时之间成了过街老鼠,被愚弄的网友跑到她家扔烂菜叶泼油漆,发现她虽然和奶奶相依为命,但家住着二层小洋楼,父母留了一大笔钱。

当初为她站队,替我道歉的金雪璐和金家人也遭到反噬。

网友质疑为什么我在他们眼皮底下遭遇霸凌好几年却无人知道,为什么我一身是伤却无人在意,为什么当初的霸凌事件还没调查清楚毫不犹豫替我认下。

妈妈的舞蹈班遭遇抵制,爸爸的画展也被取消。

爸爸妈妈纷纷进了医院。

金其琛临近毕业没有企业要他,医院每天都有人去骂,没有护工肯去照顾爸妈,他每天都在面试和医院两边跑,金雪璐则干脆躲在家里不出门。

曾经我所遭遇的一切,如今全都反噬在他们身上。

金其琛面试一天也没收获,给爸妈送完饭就回来了,他静静地坐在沙发上。

二楼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

“我早说过了,是你霸凌她,诬陷她,和我没关系。”

“是我教唆你去霸凌她的又如何,她就是贱,她如果当初死在外面就不会有这么多事了。”

电话被挂断,金雪璐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金其琛。

她顿了顿如往常一般天真地走过去,试探着问,“哥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回来怎么不开灯。”

任谁都能听出她声音里的颤抖。

“哥哥,你吃饭了吗,家里出事张姨就辞职了,不过我新学了菜,我做给你吃啊。”

“在你说你教唆别人欺负我妹妹的时候。”

冷不丁地,金其琛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客厅响起。

“我全都听见了。”

“扑通”。

金雪璐跪在地上,她拽着金其琛的裤脚,苦苦哀求,“哥哥,我错了,我只是太爱你们了,金柳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我怕她回来你们就不要我了,你不要告诉爸爸妈妈好不好,金柳死了,爸爸妈妈出院后我们搬去别的城市,还像以前一样一家四口好不好。”

金其琛拍掉她的手,冷声说,“你成年了,明天就搬出去吧。”

过了很久,金雪璐抬起头,眉眼弯弯,却并无笑意。

她以前是他们捧在手心的玫瑰,现在却将尖刺刺向他们,“是你们蠢货,都收养我了还想着找回亲生女儿,要我说金柳也蠢,都那样了居然还没去死,命可真硬。”

“你不是害怕她回来吗,我也不想她回来,现在的结果不是最好的吗,我们又是一家四口了。”

我疑惑地歪头,金其琛颤抖着嘴唇,大吼让她闭嘴,让她滚。

可金雪璐嘴唇相碰还在不停地说。

“当初她被拐卖不就是因为你只顾自己玩游戏,事后你不是还撒谎说是她想吃冰淇淋自己跑了,哈哈哈哈哈,金其琛你太好笑了,我诬陷她的时候,你心里是不是在庆幸,她是个坏种,你的心里负担就会减轻,你现在装什么好哥哥,这些年你和爸爸妈妈但凡对她上点心,都不会造成今天的局面。”

我无意听他们的争吵,直接飘出别墅,去柳堤躺着看星星,我现在已经能随便飘了。

活着的时候过不上这种安逸日子,死了倒是实现了。

让人烦的就是我找好了位置,老有人往我身上坐。

懂不懂什么叫先来后到啊。

等我再回到别墅时,火光冲天。

三具烧得焦黑的尸体被抬出来,分别是金其琛.金雪璐和放火者岑青青。

据说岑青青不满金雪璐撇清所有事情让自己背黑锅,她的人生毁了,她也要毁了金雪璐的,提着油桶就从金雪璐打开的厨房窗户翻进去,一桶油泼在她身上,直接点燃。

听附近的人说,原本金其琛和岑青青是有机会出来的,可金雪璐扑倒在岑青青身上,火焰触及她手上的油桶瞬间燃起,金其琛想逃,都已经抓住门把手了,被两人死死拽住后脚,最终三个人纠缠着点燃了别墅里的其他东西。

短短几天内,亲生女儿,亲生儿子和养女全都死了。

妈妈半夜直接突发心脏病猝死。

爸爸出院后,整日酗酒,往日他视作珍宝的右手如今拿酒瓶都是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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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自向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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