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知道,那个员工脾气确实古怪,但是能力比较强,我也就留下了,你要是不喜欢,开除就是。”
他声音里已经有显而易见的颤抖。
我摇摇头:“你用得惯的话就留着,毕竟说不准哪天我们就换回来了。”
这一晚,张扬辗转反侧,来来回回睡不踏实。
他在怕,可他没办法去联系周莉,他现在可是顶着张扬太太的这副皮囊。
……
7
将近半个月时间,我一边安抚这些张扬的女人们,一边对他曲意逢迎,让他相信我真的没发现他那些腌臜事。
他敢相信我没发现也是有原因的。
经过一阵子的观察,我发现秘书和周莉都极度有分寸,如果不是张扬主动找,她们都听话地隐匿自己,也不会过多纠缠。
大概是我刚来上班那天正好对上了他们的鬼祟暗号,阴差阳错戳穿了这些卑劣的谎言。
其实人对于已经发生的事会逐渐接受,可张扬却在一次又一次挑战我的底线。
苏大每年会邀请优秀毕业生回校演讲,作为成功人士,张扬赫然在列。
他和陈文文的第一次就发生在某回演讲之后。
白日里是西装革履的母校骄傲,深夜里就衍化成恶魔。
这些我全部是从陈文文的嘴里得知的,她在我演讲结束后拦住我,一双大眼睛泫然欲泣:“张总,我怀孕了。”
我一时愣在原地没法反应。
从陈文文的话中,我提炼出关键信息,三个月前,我刚刚查出怀孕,大女儿急性肠胃炎住院,那天晚上下了好大的雨,一通接一通的电话拨出去,都是无人接听。
原来就是和她在共度一夜春宵吗?
在我抱着孩子手足无措的时候,在我瑟缩着守在病床前的时候,在我忍着腹痛抱着孩子喂饭的时候……
张扬,你真不是东西。
陈文文的声音微弱无辜:“张总,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不是那种随便的女孩子……你……”
我俯身揉了揉眉心:“你多大了?”
“21。”
我叹了口气:“你还这么小,还在读书,如果生个孩子,这辈子算是毁了。”
这是出于一个女人的忠告,至少这一刻我是真诚的,况且,张扬不值得。
她却突然直起身子,语气也变得尖利:“你想让我打掉?”
我张了张嘴,没出声。
8
“可是明明是你说很喜欢我的,是你说不做措施也没事,喜欢和我更亲密。”她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无辜:“是你说你老婆生不出儿子,如果我替你生个孩子,你会很开心。”
我抬头看她,语调不自觉颤抖:“是我说的?”
“你不记得了?”
我低下头,强忍眼中滚烫的热泪:“我还说什么了?”
“你说她年纪大了,没什么女人味,不如我漂亮。”
我点点头,喉咙一阵阵发紧,声音艰涩:“嗯,确实。”
她的确很漂亮,垂至腰际的长发蓬松微卷,脸上未施粉黛已是满满的胶原蛋白,皮肤和我二十岁一般白皙。
她扑过来抱我的腰:“我可以给你生儿子,你妻子她老了,等我毕业你就可以和她离婚,娶我,我们还像之前一样行吗,你想在哪里都可以,教室里?泳池?”
我居然有那么一瞬间想笑,这就是她可以调动张扬荷尔蒙的原因吗?奔放,不要脸。
那一刻,我花这么长时间建立的淡然土崩瓦解,我不再只想让他净身出户,我要他身败名裂,要他趴在淤泥里永远站不起来。
那丝因为他是我孩子父亲而产生的宽容荡然无存,我要他坐牢。
下定决心的话,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我揽住陈文文纤薄的后背,安抚地拍了拍:“那就生下来。”
不是觉得你可以生儿子吗?不是爱张扬吗?那就生下来好了,让这个孩子彻底毁掉你的一辈子,以作为你破坏别人家庭的惩罚。
“等你生下孩子,我就娶你。”也不算谎话,说不准张扬真的想娶她呢。
陈文文面上挂着泪,笑出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不如我辍学吧,我们立刻结婚。”
人的三观究竟可以卑贱到什么地步,仔细想想也是,可能工作多年也比不上当张太太来的钱多。
她只是不想努力了而已。
不得不说,张扬这个女人比另外两个都要蠢笨。
我不置可否,凭她自由发挥。
9
我和张扬互换身体的第三十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公司上上下下一派忙碌景象。
透过百叶窗,我看到了秘书穿着合身的套装,化着精致的妆容坐在桌前办公,她的身材足以令所有女人艳羡,令所有男人垂涎。
我点上一支烟,回想起和陈文文交涉过的那天晚上。
我独自一个人去了张扬向我求婚的地方,深夜的大桥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沿着人行道一路走过去。
仿佛回到了那年爱意最浓的时候。
他单膝跪在我面前,眼眶里蓄满泪水,向我表述他的满腔爱意,他说:“可以让我永远照顾你吗?我会一辈子爱你,敬你,重你。如果做不到就罚我从这里跳下去,沉底而亡。”
一辈子太远,到不了很正常。
我丝毫不怀疑他对我说这些话时候的真心,那时候他是真的觉得可以和我厮守一辈子。
从前看过一部电影,里面有段话印象深刻,我至今难以忘记:“所有男孩子在发誓的时候都是真的觉得自己一定不会违背承诺,而在反悔的时候也都是真的觉得自己不能做到。所以誓言这种东西无法衡量坚贞,也不能判断对错,它只能证明,在说出来的那一刻,彼此曾经真诚过。”
我们终究还是要走到这一步,把张扬扔下去犯法,所以我将我们的婚戒远远抛了出去,让它沉入长江,为我们死去的爱情守灵。
烟夹在两指间烧得只剩烟蒂,鼠标左键轻轻一点。
“发送成功。”
我似乎听见了办公室外瞬间的沉默,两秒后爆发出嘈杂的窸窸窣窣。
所有人的电脑屏幕上都是秘书和张扬两个人的高清照片,当然还有周莉的。
不得不说,我的审美眼光不错,每一张都截得既纯且欲。
我撩开一页百叶窗,从透明的玻璃窗看出去,秘书僵直着身子看电脑,脸色惨白灰败。
10
整整一天,没人敢来敲办公室的门,秘书和周莉给我打了无数个电话,发了无数条信息我都没管,她们只能在无数探究的目光中灰溜溜地逃跑。
晚上回到家,张扬还热情地为我盛汤,显然他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也缄口不言。
这是我和他交换的第三十天,按照梦里的预示,我们很快就会换回来。
一夜梦醒,果然我们再度交换。
张扬难掩激动,却不知道他将要面对的,是一团乱麻。
时针指到晚上七点,我照例哄了女儿睡觉,摸摸肚子,窝在松软的沙发里。
面前茶几上是一份洁白的纸张,封皮几个大字显眼。
“离婚协议。”
阿姨被我提前支走,今晚只有我们两个对峙。
张扬静悄悄地开锁,推门声也很轻,看到我时,眼中划过一瞬间的惊慌和不知所措。
还好,他尚且有些良知,知道对自己的结发妻子羞愧。
他拎公文包的手紧了紧:“你……”
我出声打断:“我都知道了。”
他没想到我的坦然,顿了一下才慢吞吞到沙发上坐下:“我错了。”
这是他骄傲自尊心下能给出的最大程度道歉。
我也不扭捏:“我接受。”
他灰暗的眸子一瞬间亮起来:“你原谅我了?”
“是,所以我们离婚。”
我将离婚协议书递到他面前:“你仔细看看,希望我们好聚好散。”
他垂着头接过,料到了我不会善罢甘休。
翻开前歉然的脸色在看清那上面的内容后变得愤怒。
“你要我净身出户?”
“不应该吗?你想想自己做的那些事。”我直视他的双眼,“不应该净身出户吗?”
他破罐子破摔一般将协议书扔到桌上:“不可能,你休想。”
我从没见过他这副模样,阴狠,狡诈,像市井泼皮一样的无赖。
“公司是我一手做起来的,凭什么给你?你享受了多少年好日子,现在还想拿走我辛辛苦苦挣来的一切?你休想。”
撕开虚伪面皮的那一刻,大家都是狰狞的。
“那我们法院见。”
这是我早就料想到的一幕,他怎么肯放弃这么多年的心血,他会为了这份资产和我鱼死网破,我也必须通过法律途径维护自己的权益。
可是离婚仲裁时间太久,我耗不起,孩子们也耗不起。
哪知就在我们等待开庭的日子,张扬正式向我宣战了。
11
他搬出去之后没多久的一天,我正和学长在咖啡店商量诉讼事宜,接到保姆阿姨的电话。
“我去接小爱的时候老师说小爱被她爸爸接走了。”
阿姨将小爱送到幼儿园没多久,张扬就把她接走了。
我豁然起身,心中一团乱麻。
不是担心他会伤害小爱,他毕竟是小爱的亲生父亲,而是母亲的直觉让我觉得他不仅想要钱,还想要孩子。
如果他悄悄把孩子带出国,或者送到我找不到的地方……
我拨电话的手都在打颤。
打不通,故意挂断。
张扬在告诉我,别试图拿走属于他的东西,他知道怎么让我痛。
我几乎有些慌不择路。
打车到张扬公司楼下的时候,攥紧的手心里全是冷汗。
推开他办公室的瞬间,看见他的秘书正抱着小爱在沙发上玩积木,小爱又想玩,又不喜欢他秘书身上的香水味,小小的鼻子皱得很紧。
看到我的时候扑过来:“妈妈!”
我弯腰抱住她,头搁在她小小的肩膀上时,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张扬似笑非笑地走过来:“看你满头大汗,跑过来的?”
我站起身,拉着小爱的手,平静地直视张扬的眼睛,表面的淡定也掩盖不了我内心的怒火,几乎想将他掐死。
他始终那副挑衅的表情。
我猝不及防抬高手掌,重重扇了他一巴掌。
他歪着头瞪大双眼,不敢置信,再看向我的时候怒容明显:“你……”他抬起一根手指指我。
“我警告你,再敢随便带走小爱,就不只是一个巴掌这么简单了。”
说完,我没管办公室外聚集的看好戏的人,径直抱着小爱离开。
不得不承认,哪怕他不肯净身出户,我也没想置他于死地,我本打算如果他肯签协议就再放他一马,毕竟他是我真心爱过的男人,看来这条和平之路注定行不通。
开庭那日下了很大的雨,铺天盖地的黑压下来,让人喘不上气。
早上给女儿穿衣服的时候她懵懂地问我:“妈妈,爸爸怎么又好多天不回来了,而且,妈妈那天为什么要打爸爸?”
我刮刮她幼嫩的鼻子,哄她:“宝宝想爸爸了?”
她摇摇头:“爸爸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有点怕他。”
我给她套外套:“那如果爸爸妈妈分开,你会难过吗?”
“爸爸妈妈要分开了吗?”童音稚嫩,还是像针一样扎了我的心。
“是啊,妈妈有妈妈想干的事,爸爸帮不上忙。”
她歪头想了想:“那我不会难过,但是妈妈一定要陪在我身边。”
我搂住她小小的身躯,轻轻摇晃:“那是肯定的呀,你是妈妈最最珍贵的宝贝。”
12
亲自送了她去学校,赶往开庭现场。
学长站在法院门口等我,公文袋里夹着厚厚的文件,他看我一眼,温陈一笑:“准备好了?”
我收起湿漉漉的雨伞,摇摇头:“这很难准备好。”
他拍拍我的肩膀:“大学里你就很坚强,现在更不应该自责,你做的是对的。”
我点点头。
和张扬各坐一方分庭抗礼的时候,我的脑中不停回看我们从校园到社会的爱情、婚姻,最终走到这一步,挺难看的。
张扬方律师洋洋洒洒说了一大堆,我和学长都是沉静地坐着。
他得意洋洋地看我,仿佛在用眼神问我:“你有什么资格要走我的全部资产。”
轮到我方辩陈的时候学长看我一眼,眼神征求我的意见,我点点头。
“我方首先不提离婚诉讼案件,我方委托人陈璐女士在此实名举报张扬经营公司涉嫌偷税漏税,恳请警方介入调查……”
厚厚一沓资料呈递到法官面前。
我抬头看向张扬的方向,看到他猛然起立的身影,双眸看向我的惊惧和憎恨。
听到他歇斯底里地大骂:“陈璐你疯了?你竟敢污蔑我。”
我全程安静地坐着,看着他试图冲过来打我,又被他的律师和检方按住。
可惜那一刻我不想哭,也不想笑,心中只剩麻木。
我该如何向孩子们介绍他们有一个犯了法的父亲,事情本可以做的不这么绝的,是你逼我的,张扬。
如果你没有试图用小爱激怒我,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
你烂不烂的已经不重要了,休想伤害我的孩子。
那份材料最终送呈公检机关,张扬正式陷入调查风波。
他被经侦调查的时候我去探视过一次,他形容潦草,全然没有之前的干练模样。
隔着厚厚的玻璃,我冲他笑一笑:“过得怎么样?”
他不说话。
就这么沉默了许久,探视时间到了,我站起身想走,他突然开口,嗓子沙哑得不像话:“我倒是想看看你怎么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生活。”
语气里的幸灾乐祸太过明显。
我转身看他,脸上怡然自得:“你别忘了,你的公司创立之初一直是我在出谋划策,直到公司走上正轨,我才退居家庭。”
“张扬,你很可悲,他们爱慕的一直是我扶持起来的你而已。你有什么可骄傲的。”
忽视掉他眼中杀气腾腾的怒火,我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哦,对了,你母亲在知道你入狱的那天脑梗中风进医院了。”
“还有,你知道吗?陈文文,还记得吧,她怀了你的孩子,我劝她生下来,等你以后出狱了,还有个后,就是不知道她会不会嫌弃你。”
他疯了一般来扑打我,我眼看着狱警将他控制住按在玻璃上,潇洒转身。
果然我后来的日子过得很不坏,所有的作恶者也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13
张扬的公司偷税漏税坐实被查处,资金链断了后不得已宣告破产,他作为公司法人被判了刑,周莉作为整件事情的经手人和他一起蹲大牢。
而他的秘书同时失去金主和工作,加上被公开的丑闻,再难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后来听说去了酒吧夜店这种地方。
十月怀胎,我生下了晨曦,一个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十分像我的男孩,我给他取名晨曦是希望他永远向阳,永远光明正大,不要像他的父亲一样,表面光鲜亮丽,内里锈迹斑斑。
法律是公平的,我拿着离婚分得的财产开了一家规模不大的茶餐厅,地理位置好,我也会经营,生意红红火火,更是在我生产完开了分店。
我对自己很有信心,也许十年后它会成为一家全国有名的连锁店。
一切尘埃落定时,我的茶餐厅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我帮着前台收拾酒杯,吧台小妹贴心地让我赶紧回去照顾小孩,这些打扫收拾的活她来干就行。
我笑笑:“天天对着他我都嫌烦了,交给我爸妈带两天,好让我清净清净。”
陈文文就是在这个时候推开店门,悬挂在门上的风铃清脆作响。
我含笑招呼:“欢迎光……”
笑容凝固了一瞬间:“是你。”
陈文文憔悴不少,原先海藻般的长发变得枯黄,白衬衫上似乎还挂着污渍,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儿。
我愣了片刻,引她到僻静的角落坐。
“你知道我是谁。”
我扬扬眉,不置可否。
她声音暗哑,整个人没有了之前的灵气,像被抽走了灵魂:“我是你老公出轨的其中一个对象。”
看来她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张扬的唯一。
14
我抿了口咖啡:“嗯。”示意她继续。
“孩子是张扬的。”
“嗯。”
“我去见过他了,他精神状态不太好,说了一堆胡话,很显然,他不想认这个孩子。”
我看向细雨沥沥地窗外:“他现在自身难保。”
她紧盯着我的眼睛,看了一会儿败下阵来:“我很佩服你,你带着两个孩子,还能过得这样风生水起,真的厉害。”
我笑,没答反问:“你毕业了吗?”
“没读书了,事情闹大,所有人都知道我做了小三,就跑去生孩子,被开除学籍了。”
我点点头,猜到了。
事情败露的时候她应该是把张扬当成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以为生下这个孩子,自己就会钱途无量。
我请她稍等片刻,去包里拿了张卡过来,推给她的时候看到她眼里的惊诧:“你……”
“这里面有十万块钱,密码是张扬的生日。”又补了句:“别误会,这是张扬唯一剩下的钱,我替他积德。”
对她我确实有所愧疚,其实说到底,她也是受了张扬蛊惑的无辜女人,却被拖累了光明的一辈子。
陈文文点点头,道了谢,拿卡的时候难掩手部颤抖。
她起身告辞,走了两步被我叫住。
“陈文文,女人如果依附于男人而活,得到的只会是失望。”
“你不是好奇为什么我现在还能过得这么好吗?因为我不是菟丝花,我是雅典女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