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雪夜被震耳的烟花爆破声叫醒。
高空绽放的五彩烟花点亮了沉寂的凛冬。
璀璨的烟花,转瞬即逝的美丽,惊艳人的眼睛,同样也给人带来希望。
这不是婉晴头一年在异国他乡过年,可是心境还是很不一样的。
那时候的她是在躲避,是害怕,想要逃离那个地方和那个男人带给她的压力和束缚感。
现在的她是在等候,甚至是守候,为了她的爱人,那个不知所踪的男人,守护着他们的孩子,期待着有一天他能归来。
港口聚集了不少当地华人,在一起放烟花跨年。
婉晴穿着白色羽绒衣,戴着帽子和围巾,手中牵着同样包裹严实的梁嘉煜,踩着雪,咔嚓咔嚓地往前。
不知道为何,她的心有一点隐隐的不安。
刚才出门的时候,她仿佛嗅到了一股味道,那种味道是她熟悉的,也是陌生。
熟悉是因为那些年里她几乎每天都能闻到,陌生是因为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嗅到过。
没错,是那个男人的。
她不由回头看看那栋小洋楼。
三层楼的奶白色建筑,在烟花燃烧那一瞬的照射下,时而明亮,时而模糊。
似乎有一个身影映入眼帘,可又像是她的错觉。
“妈咪,怎么了?”
梁嘉煜感觉出妈咪的不对劲,回头看立住脚步的婉晴。
前面的卓远也停住脚步,回头望向他们。
婉晴收回视线,朝他们笑笑,“我忘记给嘉玥喂奶了,一会儿醒来又该嚎了,嘉煜,卓远哥哥带你去放烟花好不好?妈咪忙完了来找你们。”
梁嘉煜倒是很无所谓地耸耸肩,“好,妈咪你回去吧,妹妹的脾气可不是好惹的,我跟卓远哥哥去玩玩就回来。”
卓远走过来伸手牵起梁嘉煜,“晴姐,你回去吧,我一定好好带着嘉煜,你放心。”
婉晴交代一番后看着一大一小的背影走向码头,而她亦转身往回走。
当她走到离家门口不到两米远的距离时,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因为她十分肯定和确定,就在他们的房子门口的花园里,站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
那人站在栅栏的台阶里,因为光线问题,乍一看还以为是屹立不动的建筑或者树干。
可她明显看到了那双笔直的长腿,靴子被掩埋在雪里,黑色长裤往上是黑色毛呢大衣,那样挺括颀长的身形,让她的心跳飞快加剧,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戴着羽绒衣帽子,围着围巾的她,除了一双眼睛,几乎整张脸被埋起来。
此刻,她抬头仰起脸,视线颠簸的不行,飞快越过那件沾着白雪的黑色大衣,看着他动手摘下同样裹住脸的围巾。
烟花在高空爆破声起,瞬间照得通亮。
男人的脸在这一刻被照得清晰了几分。
婉晴看见了那张她日思夜想的脸。
即便他戴着帽子,烟花的光亮转瞬即逝,他的五官还来不及看清楚。
可是他的声音伴随着嘈杂声已经穿透她的耳膜,令她浑身颤栗。
“梁婉晴……”白雾随着声音同时溢出男人的口鼻。
而这一声呼唤,像是从地底下发出的,隔着围巾帽子,萦绕在她耳际,嗡嗡的,那样遥远,又那样近,沙哑又缓慢,让她浑身汗毛竖起。
她摇摇头,往后退去一步,身子摇晃着几乎要站不稳。
男人摘下帽子,露出整张脸来。
当婉晴的视线触及那双深邃浓黑的眸子时,他唇角轻轻牵扯,薄唇微微翕动,轻声叹息一声:“不认识我了吧?”
婉晴一动不动,紧紧咬住下唇,冰冷的脸上早就麻木,她需要找到一点真实的感觉才行。
眼里染上喷薄出来的热气,路灯照射下,那般黑亮透彻的瞳仁不停地闪烁着,却又很是迷茫。
掩埋在围巾里的脸上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表情,但她分明有天崩地裂的痛麻感觉。
她的脚步不受控,继续往后退去,身后的树干及时给了她支撑的力量,她意识到了什么,立马转身往家门跑。
可她的腿不听使唤,才一迈开就颤巍巍地踩空。
她整个人倒在厚厚的积雪中,冰冷的触感令她愈发清醒,痛感袭来,胸口像是被石块压住的沉闷,让她的眼泪决堤一样淌出。
她想起五个月前生嘉玥时那个夜晚,她痛的死去活来,迷迷糊糊中看见好多去世的人,其中有爸爸妈妈,有外公外婆,还有那个为自己挡住车祸的流浪汉,甚至还有于梦……
爸爸妈妈让她不要靠近他们,要她回去好好照顾自己照顾孩子。
可她企图在那些人里面寻找一个熟悉的面孔。
可惜找了很久都没有,最后走到了悬崖边,始终都没有看到那个人,她悲伤满怀,想要一跃而下。
就在那时候,她被人拽住手腕,一道熟悉的声音对她说不能放弃,要好好活下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却又没有那个人的任何痕迹,她一度陷入沉思和自我怀疑中。
直到她看到那枚戒指的时候,她才更加确信自己的直觉。
现在看见男人,她终于明白了一切,原来他早就来过自己身边。
她的手拼命抓着一旁的栅栏,却又无法使力让自己站起来。
男人丢掉手中的帽子围巾,快步跑上来,身上的雪随之簌簌往下坠落。
他来到她跟前,有些缓缓地蹲下身,伸手捉住她的胳膊,有些费劲地将她拉起来,继而把她圈在自己怀中,摘下她的帽子和围巾,让她的整张脸露出来。
他想给她擦拭眼泪,可是又怕自己的手太冷,只能改成围巾。
带着体温的围巾揩过她的皮肤,眼睫里的泪和雪被带走,留下一片清明和真实。
她仰起脸看他,这一次她看得很清楚。
男人脸上有着难掩的瘦削和沧桑,可是遮挡不住的是她熟悉的英俊,然而她又能看得出来,他的面色并不是那般健康,甚至带着一些虚弱。
他垂着眸看她,动作像是对待孩子一样怜爱,漆黑的瞳仁中有着燃起的火花一样看着自己的爱人,静默中又蕴藏着滚滚浓情,深沉静谧,与她深情地对视着。
他唇角微微抽动,沙哑地说:“辛苦了!”
他的薄唇干燥失血,口鼻里喷薄而出的雾气在两人之间散开,他的笑容那样近,难以遮掩的疲惫她能看得一清二楚。
婉晴掩住嘴,喉咙里涌上来的失声哭咽抑制不住地蹦出来,带着不尽的委屈和难过。
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子,在她眼里和心里,他永远都是那样。
只要出现在她身边,她在他面前就会自动卸下铠甲,她立马从一个坚强的单亲妈妈变得脆弱不堪,变成一个柔弱无助的小女人。
这是对爱人的依赖和信任,是对他的撒娇。
他静静地看着她哭,看她流泪,听着哭声里委屈的控诉,心脏上拢聚了密密麻麻的疼痛。
他的女孩已经长大了,是个成熟的女人了,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可是在他眼中,依然是初见时那样,跟个孩子一样无辜又无助,让他只想好好疼爱她。
他冰冷的指腹抚过她湿漉的脸颊,勾起她凌乱的发丝,摘下她掩住脸的手,帮她擦拭眼泪,笑着问她:
“是不是被我吓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