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客厅内其他人都一脸愕然地望向婉晴。
鹤微知瞧着一脸苍白的婉晴,正要上前。
婉晴肯定地对着梁奶奶点头,继而从口袋里摸出那张早孕检测单打开,噗通一声跪在老太太面前:“是的,奶奶,这是我的检查报告,孩子已经有一个月。”
“什么?你又有了霁风的孩子?”
梁国安闻言心存怀疑地看着婉晴手中皱巴巴的纸张,可是看着自己母亲的脸色,这件事想必是八九不离十了。
“是的,爸爸,所以你少掺和点老四的家事,婉晴才是他的第一继承人。”
梁雅妍一语道破梁国安的心思,她本来觉得这个孩子的存活权在于婉晴,她自是不好说什么的。
可是事实看得出来,婉晴也是要用肚子里的孩子来做交换,一想到自己爸爸的野心,自然是不会放过婉晴,所以干脆将这事情搬出来给老太太听,这样也能帮婉晴拿回主动权。
梁国安脸色铁青地盯着梁雅妍,不再说话。
婉晴不理会其他人的看法,只是跟梁奶奶说:“
“奶奶,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感激你们对我的抚养之恩,只是一码归一码,肚子里的孩子我会生下来,不过我必须要带走梁嘉煜。”
“什么?你要带走嘉煜?这可不行,不光嘉煜不能走,你也得留下来,就在这里生下风儿的孩子,我们梁家再怎样也不会亏待自己的血脉,你是他们的母亲,自然也不会把你怎么样,该得的都会给你。”
老太太刚刚染上的一些欣慰笑容变成了恼怒,情绪变得激动起来。
梁雅妍立马给老太太顺气,并示意陈妈去取药来。
婉晴跪在老太太面前,身子瘦弱却笔直,表情淡然,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说:“梁奶奶,实话跟您说,如果不让我带走嘉煜,那么肚子里的这个我也不会生。”
梁雅妍闻言很是不解,看着婉晴的眼神里渐渐起了怒意,她觉得这是梁霁风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点念想,婉晴为何会这般狠心呢。
婉晴依旧淡淡的,她继续说道:“奶奶,大伯,我知道你们有本事将我关起来,也能控制我,可是孩子终究是在我的肚子里,我若是不想生下来,也就是很容易解决的事情。”
“梁婉晴!”
“混账!”
梁雅妍和梁奶奶同时喊道。
偌大的客厅内变得静悄悄,空气里凝固着诡异的气氛。
须臾后。
老太太强撑着一口气,说出心里话:
“你,你要带着嘉煜去哪里?好好的住在这里不行吗?你一个妇道人家,出门在外都不方便,你这样叫我如何能够放心?风儿的尸骨未寒,你们母子几人就要离去,你觉得这样像话吗?”
婉晴唇角微微牵起,轻轻柔柔道:“我要带着他的孩子们去找他!”
“你……你,你这是胡闹!那种地方别说你,就是大男人去了都难以生存,你去做什么?”
老太太捂住发痛的胸口,眼中有泪光闪烁。
“不,奶奶,我不信,我不相信他走了,他一定是在某个地方,在等着我们,我一定要去寻到他。”
婉晴斩钉截铁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老太太内心震慑,捂住胸口的手颤抖不已,眼泪哗啦啦地往下,嘴唇嗫嚅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其他人也都内心升起恻隐,被眼前这个瘦弱的女子打动,她这般坚定又固执,谁人能不动容。
婉晴上楼去看儿子。
梁嘉煜回来后反复发烧,一直由保姆和育儿嫂照顾,门口甚至还有带枪保镖守护。
婉晴看着小小的人儿,静静地躺在床上,忍住难过,轻轻走过去。
梁嘉煜听见动静,扭头看见妈咪,这些天里的压抑和委屈顿时化作眼泪,一双大眼睛里全是水,小嘴瘪了瘪,终究是低低啜泣出来:“妈咪,妈咪……”
婉晴伸手紧紧抱住他,感受着儿子小小的身子在自己怀中发抖,想象过无数次的画面让她自己也后怕不已,只有这样抱着,才能真切感受到了孩子的存在。
她抚摸着嘉煜的脑袋安抚:“嘉煜,不怕,妈咪来了,妈咪在这里。”
梁嘉煜哭了好一阵,才抬起头来看妈咪,眼睛里一片通红,无法控制的哭声越来越大。
他脑子里是爹地最后抱着他从船舱里出来,躲过各种坏人的追杀,爹地身上受了重伤,身上好多的血,可是爹地的胸膛那么宽阔温暖,爹地抱着他跑了很久,最后将他送到另一个叔叔手中,让他带着自己走,爹地转身跟坏人打作一团。
他想要回头看看爹地,可是叔叔蒙住了他的眼睛,无论他怎么哭喊挣扎都再看不见爹地了,后来爹地在的那艘船爆炸了……
“妈咪,爹地,爹地……爹地他还没有回来……”梁嘉煜一遍遍地哭喊着。
婉晴极力忍住眼泪,温柔地给儿子擦拭眼泪,一边说:
“嘉煜,不要哭,妈咪带着你一起去找爹地,一定会找到的。”
梁嘉煜顿时停住哭声,眼睛睁得更大,里面有疑惑有怀疑。
他虽然不知道爹地是如何被人谋害的,可是却听懂了叔叔们的话,小小的心灵也经历了灰暗和绝望,知道了永远回不来是怎么一回事。
他咬了咬唇,仔细地看着妈咪温柔的脸,终究还是忍不住纠正:“妈咪,爹地他回不来了,他离开这个世界了……”
婉晴浑身一颤,脸上的温柔不见,变得严肃起来。
她捉住小家伙的肩膀,将他的小身子掰正,让他直视自己,声音里带着从没有过的严厉:
“梁嘉煜,你听好了,不要乱说,你可是梁霁风的儿子,你身体里有他的骨血,不管别人说什么你都不可以跟人家一样的,你要像你爹地那样能屈能伸,肆意一切,你要比任何人都要更加相信他,他没有走,他就在那里,在那里等着我们,你知道吗?所以我们要去找他,你爹地在等我们,你懂不懂?”
婉晴的模样看起来很不正常,梁嘉煜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妈咪,他被妈咪的模样和话语吓坏了。
他害怕得脸色惨白,哭得更大声起来。
婉晴见他这样又不停地给他擦泪安抚,还一边坚持给他说着同样的话,仿佛这样才能唤醒梁霁风的骨血。
刚上楼来的鹤微知听见两母子的哭喊,急忙推门而入。
“婉晴,你在对孩子做什么?”
鹤微知忙抱起哭得稀里哗啦的梁嘉煜在怀中安慰。
而婉晴却依旧不肯放弃地对梁嘉煜说教:“嘉煜,你听妈咪说,你爹地就在离我们六千公里的地方,我们可以坐飞机过去找他的,你听妈咪的,我们去了那边就可以,就可以……”
后面的话她自己也说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默念着:就可以见到他。
她犹如万箭穿心,手足无措地在自己身上一顿抓,屏住呼吸,忍住鼻腔内的酸意,朝着儿子笑着。
鹤微知将她的一切都瞧在眼里,她脸上硬挤出来的笑深深刺伤了他,他艰难地吞咽口水,咽下苦涩的话语,这样的一个女人,他怎么能对她说出打击她的话来。
春节后一个月的某天。
婉晴办理好了所有证件。
终究是带着梁嘉煜踏上了去乌国的行程。
她利用休整的这段时间在网上查找资料,定下了酒店和机票。
虽说对那边的情况不了解,不过她相信自己一定会适应的,因为她坚信梁霁风就在那里。
她带着儿子飞了十几个小时,到达基辅国际机场,再辗转到了敖德萨码头附近。
因为担心语言不通,事先在网上找了一个当地的中国人做翻译。
对方是个二十来岁的小伙子,名字叫卓远,是在乌国的留学生。
许是因为她开的价格高,又是同胞,小伙子对她很热情,一路上给她做向导介绍各地风情,还帮忙拿行李和带娃。
梁嘉煜很警惕,全程拉着妈咪的手不放,对于卓远的嘘寒问暖丝毫不肯搭理,只是默默跟着妈咪进了入住的民宿酒店。
因为事先跟卓远联系过,事情办理得很顺利。
他们住的地方不算繁华,不过离港口码头很近。
附近还有学校和医院,治安还算可以,不过唯一不好的就是物资比较匮乏,加上天气冷,买东西需驱车去稍远一些的地方才能买的齐全。
婉晴想着先在酒店过度一下,等后面再看情况而定。
过来的时候梁雅妍非要让她带着菲姨和育儿嫂一起,这样方便照顾孩子跟她的身体,都被她拒绝了,毕竟菲姨是南方人,加上年纪也不小了,在这种天寒地冻的地方难以适应。
当天晚上,婉晴哄着梁嘉煜睡着之后便出了门。
酒店附近的保镖见到她的身影立马通知了梁雅妍。
小钢炮疾速开着车过来。
后面坐着满脸严肃的梁雅妍跟鹤微知。
车子五分钟后到达酒店门口。
梁雅妍从车内下来进了酒店去照看小外甥。
鹤微知则从另一个方向跟上了那道清瘦的身影。
婉晴根据脑海中的印象和手机地图,来到了那片黑海港口。
夜风中,她站在海边。
任凭海风吹乱她的发,静静地站在那片萧条的码头。
事情过去已经快两个月,中间下过几场大雪,焚烧过的痕迹有些难以寻觅。
她抬头仰望这片异国星空。
天上的月出奇的圆而亮。
月光洒在海面,波光粼粼中不时泛起巨浪,偶尔有海鸥的叫声和轮船的鸣笛。
她站在月光下,闻着空气里的凛冽和咸腥气味,明明那样冷而陌生,可她丝毫不觉得。
甚至有种莫名的熟悉和亲切感。
她闭上眼,扬起脸深深吸气,任凭寒风拍打着自己的脸庞,钻进脖子里,抚摸着她的肌肤。
那种触感有些奇妙和熟悉,好像是那个男人的指尖。
她脑中浮现出那张熟悉的俊脸。
他在朝她笑,笑得那样邪肆蛊惑。
漫不经心地朝她迈开步子,长腿劲腰,颀长身姿,依旧那样风华正茂。
“梁婉晴,你跑来这里干嘛?”
她听见他的声音。
“梁霁风,我想见你!”
她对着大海喃喃自语,并朝着前方伸出双臂,慢慢收拢双手,准确地圈出男人的腰身围度,踮起脚尖,将自己的脸贴上去……
不远处的海浪越来越大,拍击着海岸线,发出的声音愈发的清晰。
她唇角微微上扬,眼角有泪滑落。
“梁霁风,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可是我不想与你用这样的方式相见,我要看见你好好的出现在我面前啊!
身体在寒风中颤抖不已,她抱着自己瑟缩的身子,缓缓地蹲下去,坐在水泥地板上,双手触摸着那烧过后还带着黑色印记的石块,想象着他当时躺下时的绝望,他是不是也在想她呢?
鹤微知在离她不远的树荫下静静看着她的动作。
心口有种刺痛的感觉逐渐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