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天闻声扭头去看。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着短袖短裤和拖鞋的清瘦女孩。
女孩手上提着一只菜篮,里面装着几个木瓜之类的热带水果。
她能说中文,看起来也不太像本地人,不到二十的模样,许是因为长期在本地生活,皮肤晒得有些黑,绑着简单的马尾,额上汗津津全是汗珠,五官清丽,尤其一双眼睛黑亮有神。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景天问。
女孩冲他一笑,露出两只小小梨涡,瞬间让人觉得心安,“我叫小花,这是我跟我爷爷的房子,是彪哥带你过来养伤的。”
景天点点头,心里大概能猜到这是哪里。
邝元彪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在港城的时候,交易中他放出消息给警方,从而交易现场被警方布局,想要人赃并获。
岂料邝元彪狡猾多端,没能落网,一路逃亡来的泰国。
景天作为卧底,在没有逮捕邝元彪和源头的情况下,只得一路继续跟随。
想必这里便是邝元彪所说的货源地。
小花放下菜篮,用毛巾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去一旁洗了手,拿起一只碗倒了半碗水,走到景天面前递给他:“哥哥,你昨晚出了好多汗,多喝点水。”
景天接过小花手中的碗喝了两口,又问:“小花,你知道彪哥去哪里了吗?”
小花接起碗放下,心无城府地笑笑:“他们啊,应该是去基地了吧。”
景天的肚子发出咕咕叫声。
小花看着他问:“哥哥,你饿了吗?”
景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摸摸自己的肚子,“有点。”
小花有些为难摸了摸头:“哥哥,我们这里条件有限,只有玉米面,要不,我给你做点饼吧。”
景天自然看得出来这里的条件艰苦,倒也不讲究,忙点头说好。
“那你等等,我去给你做饭,一会儿还要给我爷爷煎药。”小花说完小跑着去了厨房。
景天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可他现在的情况也只能随遇而安。
他从床上下地,仔细搜寻起来自己的东西,只可惜什么都没有,他现在的身份叫Tony,是邝元彪身边的马仔。
正思索着,外面传来一阵汽车引擎声。
接着便是一群男人的嬉笑。
有人喊小花,小花热情地叫彪哥,狗哥。
景天知道那是邝元彪跟他的马仔们,于是连忙坐回床上。
“Tony老弟,你他妈的真是命大啊。”
穿着军靴的邝元彪踩着木地板嘎吱作响,人还没进来,狂浪的笑声已经穿透了耳膜。
“彪哥,老天既然不收我,就是要让我继续跟着你干,只求彪哥不要再怀疑我。”
景天看着邝元彪说话,因为虚弱,脸色看起来很惨白,让邝元彪想起他为自己挡子弹的情形,心中难免有些愧疚。
“哟,Tony,你小子可真是命大啊,不光能越狱,还有个金刚不坏之身,将来咱们哥几个都要靠你吃饭啊。”
一旁的阿狗出言讥讽,他很早就开始怀疑景天的身份,也曾不止一次两次在邝元彪面前说过景天可能是卧底。
毕竟阿狗十几岁就跟着邝元彪混,邝元彪自然信他多过景天,不过景天三番五次地舍身救他也让他放松了警惕,他们这种刀口舔血的人,多一个卖命帮手,又怎么会拒绝。
“阿狗,兄弟之间不要说这些伤和气的话,Tony兄弟为咱们付出了不少,这次被差佬搞得差点连命都没了,货丢就丢了,人没事就好,这次过来就是为了以后发财铺路,首先咱们自己要团结,不然在这里都站不稳脚。”
接着又说:“Tony,你别跟阿狗一般见识,他村屋长大的,没念过书,也没什么见识。”
邝元彪毕竟是大哥,做事跟说话都有上位者风范,阿狗自然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景天苦涩地笑笑:“多谢彪哥,狗哥也是为了自己人考虑,我能理解的。”
接着又问:“彪哥,我们在这里要待多久?以后还会回港城吗?”
邝元彪伸手拍拍他的肩膀,思索片刻说:“你不用操心这些,先养好伤,等伤好了自然会让你做事的。”
景天知道这邝元彪狡猾多端,每次行动都是在出发前才透露,这次他大伤元气,大概是要休整策略,不会那么快行动,他当然不能表现得太过心急,否则定会让他起疑。
“好,既然彪哥说让我休息,我可巴不得,但是有事的时候一定要叫上我,我这无父无母的孤儿,只能靠着彪哥吃饭了。”
邝元彪捏了捏他的肩膀,“放心,你救过哥,只要哥在一天,就不会饿着你。”
除了阿狗,其他几个人均相视一笑。
邝元彪没待多久,便说有事,再次带着几个马仔出了门。
等他们一走,小花手里端着一盘玉米煎饼和一盘切好的木瓜进来朝景天笑,“哥哥,你起来吃点东西吧。”
景天从床上下来,走到桌子边坐下,吃起了那又干又硬的煎饼。
小花坐在他对面,看着他的表情,一脸天真:“哥哥,是不是不好吃?”
景天点点头,又觉得这样太伤小姑娘,于是摇摇头,放下手中煎饼,问道:“小花,你是这边的人吗?你为什么会说中文?”
小花被问及伤心事,垂下眼睫,神情有些伤感,想了想还是说了起来:
“其实我妈妈是中国人,也是个孤儿,我爸爸是泰国人,他以前是俱乐部的拳击手,常年在外面打拳击赛,在那里遇见了我妈妈,花了很多钱才把她从坏人手中救出来,我妈妈很感激他,就嫁给他了,可她不希望爸爸继续打拳击,所以爸爸就带她回来了这里……”
这时候门口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
小花顿时停住话语,起身往外跑过去,“爷爷,爷爷……”
景天这才发现门口还放着一张凉席,凉席上面躺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人。
景天跟着走到门口,看着地上那面色蜡黄,双眼浑浊的老爷爷,用本地语言跟小花说着什么。
小花一边给老人拍背顺气,一边点头说着嗯。
“你爷爷生病了?”景天问。
“是的,我的爸爸妈妈被人害死了,爷爷带着八岁的我到现在十八岁,他也老了,一身病痛,我们这里没有条件,就连稻谷都种不活,只能种一些耐旱作物,可是他们不允许我们种粮食,只能按照他们的要求种,种出来的东西都被他们收走,用来换取一点粮食或者少量的钱,一般情况下我们都宁愿要粮食,因为这里买东西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自从爸爸妈妈不在以后我就很少出去过。”
小花回忆起往事,眼中闪烁着泪花。
她小时候跟爸爸妈妈一起生活,虽谈不上多么有多好的条件,可家里是有爱的,是温暖的。
为了有更好的条件,爸爸出门打工,每个月回来看她跟妈妈还有爷爷,总会给他们带回来好吃的好玩的还有漂亮衣服,爸爸说等条件好些了就带他们去城里住,那种有盼头的日子别提有多快乐。
在她八岁那年,妈妈肚子里怀了五个月的小弟弟,爸爸说他要出一趟远门,说这一次干完就能接走他们,去漂亮的房子里面住。
于是她跟妈妈还有爷爷整天在村寨里数着日子过,日日翘首以盼。
终于有一天,他们等来了几辆绿色卡车。
可惜那里面没有她的爸爸。
从车里跳下来一帮拿着枪的男人,他们看起来凶神恶煞,看见女人就像野兽一样露出凶光。
村民们见到那些人都害怕得到处逃窜。
妈妈挺着孕肚,牵着她,还要带着年迈的爷爷,一路躲藏。
可惜最终还是没能躲过他们的魔爪。
妈妈为了保护她,让爷爷带着她藏在地窖里面,而妈妈被他们抓走了,房子被他们推倒了。
第二天早上,爸爸回来后疯狂寻找他们。
最终在地窖里面把祖孙二人挖了出来,又去追那帮坏人。
结果可想而知,妈妈的尸体就那样被他们抛在山沟里面喂野狗,爸爸发了疯,空手赤拳地与他们搏斗,最终也死在了那帮人的枪下……
“所以,现在让你们干活的那帮人就是杀害你爸爸妈妈的同一帮?”
小花点头默认,擦了擦泪,给爷爷倒了一碗水喝下后又继续说:
“哥哥,我们这里就是这样,像我这样的不是一个两个,可能因为大家的命运都是如此,我们已经习惯了,外面的世界是怎样的我们不知道,我们只知道每天要按照要求去干活,不然就没有饭吃,甚至活不下去。”
景天从事这个职业的时间算不上长,但他有专业的职业素养和经验,在做卧底之前大量学习过这方面的知识,可现实远远比他在书本和网络上了解的更为残酷。
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听了小花的经历都忍不住唏嘘难过,更何况当事人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
景天心里对这片土地以及那些罪恶之人更加痛恨不已,可他目前只能隐忍。
“小花,你今天的任务完成了吗?”
这时候,一个穿着迷彩腰间别枪的男人走了过来,朝小花喊了一声。
小花忙起身,小跑着上去跟男人鞠躬,说了一阵好话。
男人裂开嘴笑着,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之后就走了。
小花跑回来跟景天说:“哥哥,拜托你帮我看着我爷爷,我要去给士兵们做饭了。”
景天看着她也无可奈何,只能点头答应。
小花一直到天黑透了才回来。
手里拿着一小袋面粉,乐呵呵地对景天笑得十分开心。
因为那是他们一年里难得的一次改善生活。
景天在小花家里住了一星期,伤势好了之后便开始到处转悠。
发现这里果然跟小花说的一样,村里的人只能埋头干活,村口有人持枪站岗,不让他们出去,也不能让别人进来。
终于有一天。
村口开来了一辆军绿色皮卡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