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霁风撑着双手俯身,在书桌上方盯着婉晴看了许久。
最后终是蹙眉起身离开。
他将大班椅转了一个方向,拿了烟灰缸,走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的某处发呆。
婉晴花了好久的时间终于找回意识。
可她只敢偷偷去看那个剪影一样的背影。
身体依旧保持原样,丝毫不敢动弹。
因为她害怕,害怕他又会朝自己扑过来。
未知的恐惧和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跟死亡一样令人后怕。
男人站了好几分钟,终于转身,背对着这边,坐回了大班椅内。
他蹙眉舒一口气,点起一根烟,静静地吸,一直没有回头,也不曾去看过一眼书桌上的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婉晴又冷又怕,需要麻痹自己,心中默默背着化学公式,努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须臾片刻,男人碾灭了烟,连带着呼吸也静止了一般,终于没有了任何动静。
婉晴这才微微抬起头,手肘撑住桌面,缓缓支起麻木酸软的身子。
一张小脸绯红凌乱,黒漉的眼睛尽显慌张。
她看着那一团巍峨如山的黑色,心想他应该是睡着了吧。
隔了几秒才坐起身来。
直接从书桌上跳下地板。
因为全身乏力,身子还在颤抖着,摔在地板上的她,就像是一株被折断的小花。
而男人丝毫没有反应。
婉晴手忙脚乱,根本顾不上膝盖骨头疼痛,随意扯下衣衫,连鞋子都不穿,因为其中一只找不见了。
她踉踉跄跄,像个女鬼,夺门逃出,直奔向自己房间。
一条五十米不到的走廊,她仿佛跑了一个世纪。
从来没有觉得那条过道有那么长。
因为身后犹如有洪水猛兽在追赶着她,她的心跳好快,双肺都要炸掉。
冲进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反锁房门。
然后缓缓坐下来,整个人彻底瘫软在地板。
她抱住麻木的双腿,紧紧咬住下唇,将头埋进膝盖,按压住胸口那颗受伤到疼痛的心脏。
小声地啜泣着,眼泪决了堤,汹涌无尽地冲刷着脸颊。
她脑海中过眼云烟如同放电影一般,将她这短短十几年的人生画面一一呈现。
爸爸妈妈的亲切笑脸,那一声声乖乖,宝贝,乖女……仿佛还在耳边。
那是她最快乐的时光,却是那么短暂,短暂到根本来不及告别,就像做了一场梦,梦醒后什么也没有了。
老天待她为何如此不公?
为什么?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让她面对这样复杂的,可怕的世界。
想到那个坏男人在自己身上和口中留下的痕迹和味道,她便忍不住使劲擦拭自己的嘴巴。
最后一头冲进浴室,打开喷淋头。
她将莲蓬花洒开到最大,任由清水冲刷自己的脸和身子,从头到脚地一遍遍地清洗。
不知过了过久,菲姨在得到风少爷通知后上楼来敲门。
前门敲了数次没有反应。
婉晴终于在洗了九十九遍之后确认没有男人身上的味道才关上阀门。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布满红痕,怎么也弄不掉,她还是好难过。
她也听见了菲姨在后面阳台里的急促喊叫声。
“婉晴小姐,开开门啊……”
“哎哟哟,婉晴小姐啊,你就让菲姨进来看一眼吧……”
那一声声长长短短的叫唤,如同自己家的孩童般珍贵。
她们之间谈不上主仆情深,倒也有几分日久生情的情分。
婉晴终究是个心软的姑娘,念及人家保姆年纪大,又曾听闻她有风湿老寒腿,一把年纪了还要受人指使来翻墙,这风险得多大啊。
于是开了门让菲姨进来。
菲姨进来一看婉晴,便连呼哎哟哎哟,这是咋回事。
婉晴本就肤白,哭了那么久的两只眼睛早就肿的跟核桃似的,嘴唇也是红艳艳地浮起老高。
结合风少爷前前后后的态度细细一琢磨,事情经过大概有了数。
方才电话里风少爷先吩咐她去寻找鹤微知少爷,再让她过些时候上楼来看婉晴小姐。
风少爷那般用词隐晦,欲语还休。
不用想她也大概猜得到是怎么回事了。
只是可怜了这婉晴小姐蒙在鼓里受尽欺负。
本来今天这事儿本可以不必发生的。
怪只怪那鹤微知少爷,莽撞无知,挑衅风少爷。
胳膊怎能拧得过大腿?
这不是将婉晴小姐置身水深火热之中吗?
人家大少爷身份,犯了事就可以直接跑路,有的是人替他维护善后。
可是婉晴小姐呢?小小孤女一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虫,只能在这里承受风少爷的责怪和惩罚。
哎哟,自古以来如此,女子生的太过貌美便是罪过,婉晴小姐便是其中一个了,也是福薄之人。
可菲姨只是个仆人,是梁霁风请来照顾人婉晴的,家里儿子刚上大学,将来毕业找工作的事还得仰仗人风少爷帮忙。
如果说进门前她不知这婉晴小姐是什么身份,可好歹也相处了几个月,这局势是如何怎么能看不清?
所以她中间立场得分明的,要不然梁霁风怎么会让她来这一趟。
于是开口安慰:“晴晴啊,这是怎么了呀?是想爸爸妈妈了呀?”
不提还好,这一说起爸爸妈妈,婉晴心中的委屈更是排山倒海地涌了上来。
小姑娘哇的一声,伸手揽住菲姨的腰,抱着她又是一顿哭泣起来。
菲姨难免心虚,终究也是心疼,忍不住摸着瘦小的人儿跟着伤心掉泪。
没办法,揉着她湿哒哒的头发哄拍着,让她把委屈发泄出来也好。
见她哭的差不多了,扶她坐下,拿来吹风筒给她吹干头发,又接来温水,用热毛巾给她敷脸。
看着小姑娘躺在床上时不时啜泣的薄弱身子,那脖颈间以及胸口上清晰可见的红痕,心中暗叹,真是造了孽被他梁四爷看上。
怕她转不过弯来,又开口道:“晴晴这是跟鹤微知少爷吵架了吗?”
“菲姨,不是的,没有那回事。”
婉晴声音微弱,又涌起一阵鼻酸,抬手压住热毛巾摇头,终归还是不想牵连鹤微知的。
红肿的眼睑在热毛巾下终于没有那么疼了,可是心口的疼呢?那种苦涩她说不出来的。
菲姨开始自顾自话,念念叨叨:
“哎哟哟,楼下那帮大老爷们真是折腾人啊,好吃好喝地伺候,七个大男人硬是把风少爷酒窖都搬了三分之一,红酒洋酒白酒,还有什么尾巴酒……”
“是鸡尾酒。”婉晴忍不住纠正菲姨。
菲姨顿了顿,看一眼小姑娘,继续唠叨:
“对对对,鸡尾酒,反正全部掺和在一起,拿瓶干哦,一群人又喝又抽还打牌,乌烟瘴气的哟,也就风少爷大方,随便他们糟践,这不他自个都被灌的一踏糊涂……”
“晴晴,你知道吗?我刚才去书房找风少爷,他竟然就睡着在那里了呀,他今天这样倒也出奇,我听阿东说他性子不好,喝了酒就喜欢抱住人纠缠,在会所夜场就不用说了,听说以前家里的保姆菲佣也被他缠得不行……”
菲姨说着说着声音压低了些,凑近她耳边低语:
“我听阿东说,风少爷这毛病是梁奶奶惯出来的,说他自幼丧母丧父,内心也是很孤独,主要呢还是因为缺少母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