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内有动静,有人在做宵夜。
听见外面的声音,探出半个身子来看婉晴。
那是工作室的同事何梅。
见她坐在地上一脸惨白无色,何梅关了灶台火,从里面出来,满脸关切地问:“婉晴,你怎么了?”
婉晴抬起头,拨了拨凌乱发丝,笑着摇头:“没事,就是爬楼有点喘不过气。”
说完缓缓起身,走向洗手间准备去洗手。
两居室的公寓租房,不到六十平,LOFT结构,上面两间卧室,楼下一个客厅,厨房和卫生间相连,挤挤挨挨,一转身就能触碰到东西。
婉晴打开水龙头,没有制热功能,冰冷的水在本就冰凉的手指间滑过,刺骨的疼痛感袭来。
房子是何梅租的,婉晴临时与她合租。
只因当初逃跑是用的别人的身份证件,而她至今都没有自己的身份证,主要还是怕暴露信息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只敢这样与人合租。
“你要吃宵夜么?我煮了酸辣粉。”何梅是川妹子,喜好酸辣重口。
婉晴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加上折腾到现在,胃里早就空空如也,隐隐还有些作痛。
她微微勾唇,朝何梅点点头:“帮我分一点,谢谢阿梅。”
何梅端着两碗酸辣粉,放上铺着报纸的可折叠桌子,又拉来靠边放着的椅子坐下,拿起一旁的纸巾擦拭着刚淋过水的筷子,递过去一双给婉晴。
“梁婉晴,你下午请假去哪里了呀?黄姐没回来,不过打电话来说这次参展的作品被很多人看中,尤其对扎染手工成品感兴趣,可能以后会朝这方面发展。”
接着又拉着婉晴的手呀了一声,“你到底去哪里了呀?手跟死人一样冰冷,还有这脸色,白得像纸,不会是遇见坏人了吧?”
何梅知晓这一片属于城郊,两城交界位置,属于三不管地带,时常会有一些地痞流氓出现也属于正常。
“没,没有。”婉晴慌忙抽回手指,拿起筷子夹了一筷米粉,在汤里面涮涮红油后送进口中。
她不太能吃辣,加上这些年经常饥一顿饱一顿,肠胃本就敏感,这种重口味更加不敢碰。
可是今天真的饿到头昏,吃了点辣后鼻尖开始冒汗,身子微微发热,人也跟着舒服了一些。
只是嘴角被辣椒汤汁浸泡后痛得她发麻,连用舌头顶那一块,原来那里破了一块皮,这才记起来是在停车场被梁霁风啃掉的。
想到那个男人,她的心都不由自主地发慌,为了掩饰,就不停地吃,连汤都喝了几口。
“你还挺能吃辣的啊,我以为你不吃呢?”何梅看她这样忍不住笑。
“还行,饿了,都能吃。”
婉晴苦涩地笑着挽起垂落的发丝,想起三年前出逃,在海上度过的那不知天日的半个月,现在的情况已经很好了。
何梅翻出来两根火腿,递给婉晴一根,婉晴摆手拒绝,何梅硬是拆开后丢进她碗中。
婉晴只好笑着说谢谢,小口小口地吃完。
吃完之后婉晴主动收拾碗筷,并把何梅的碗筷一并洗了,顺手把厨房内的卫生搞了一遍。
等她收拾完出来像是想起来什么,从口袋了摸出来一张刚才司机找零的五十元,递给何梅:
“阿梅,谢谢你下午帮我顶工位,明天早上的早餐我请你吧。”
何梅一边敷面膜,一边给男友发微信,看见婉晴递过来的纸钞啧了一声,推回她的手,笑道:
“算了吧,你搞这么客气干什么啊,我们都是同事,再说了,你是不是不用微信啊,直接发红包不好吗?”
婉晴笑笑,默默将钱放在她手边的桌子上,“那个我不习惯用,你就收下吧。”
说完转身上楼去拿睡衣准备洗澡。
何梅看着婉晴的背影,心里总是觉得奇怪。
这个梁婉晴跟她做同事已经快要半年,年纪比她大了三岁,可是整个人看起来比她还要小些,身子骨架瘦小,人也柔柔弱弱的,没有脾气,一副很好欺负的样子。
就是跟人之间的距离很大,没办法交心,总有股高冷疏离的感觉,让人无法靠近。
而且她还不用微信,说是麻烦,发工资也是要领现金,这都什么年代了,怎么还有这么传统古板的人啊?
何梅的手机铃声响起,是男朋友打来视频请求,她拿起钱起身回自己卧室去接电话了。
婉晴拿了睡衣进浴室快速冲了个澡,刷牙的时候翻开嘴皮检查,里面的皮破了一大块,露出鲜红的肉,还有丝丝血迹。
她用薄荷牙膏的清凉麻木了痛感,随手搓洗了衣物晾上客厅外的小阳台,之后就爬上床睡下。
许是太累的原因,她沾床就睡了过去,还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如愿地进了嘉煜的幼儿园。
老师和小朋友们都朝她挥手微笑,没有梁霁风的手下和保安阻拦。
她开心极了,小跑着去找嘉煜,口里喊着嘉煜的名字。
可是教室里面、操场上、还有舞蹈室、琴房、老师办公室,哪里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嘉煜的影子。
婉晴急得直打转,嘴里喊着嘉煜,跑得气喘吁吁地到处找。
看到穿同样校服的小男孩就跑上去看,可是没有一个是嘉煜。
明明嘉煜的身影就在眼前,可她怎么也找不到。
她晕头转向,身子摇摇欲坠,就在要倒下去的时候,一个男人从她身后搂住她的腰,将她整个人禁锢在铜墙铁壁般的怀中。
她意识到不对劲,想要挣扎,然而双手双脚都像被人点了穴一样动不了。
男人冷冷笑着说:“梁婉晴,想看儿子吗?拿你的身体来换啊,睡一次见一次,要不然,我就给嘉煜转学,让你再也看不见他……”
她终于看清楚了那男人的脸,是他,是梁霁风。
倏地从床上弹起来,噩梦中惊醒过来的婉晴浑身已经汗湿。
外面的天还是漆黑一片。
胃里的不适感令她忍不住想要呕。
起身下楼去了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吐了很久,将昨晚吃的酸辣粉全数吐了出来,这才好受一些。
等到吐干净后洗漱完毕,外面的天才亮起了一些鱼肚白。
婉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红肿的眼睛和嘴巴,惨白的脸色,整个人太过于颓废。
于是将头发扎起来,使人看起来精神一些。
她用冷水冲洗着脸,并不断地安慰自己那不过是个梦,不会是真的。
可是一切又那么真实,她亲眼看见了梁霁风动手打嘉煜,嘉煜哭得那么惨。
他为什么要打嘉煜?嘉煜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他不开心?是因为自己牵连吗?
虽然从怀孕到生产她一直都是抗拒的,也从没有喂过嘉煜一口奶,甚至都没有抱他一回。
对嘉煜最后的印象,也只是临走前匆匆瞥的那一眼,躺在恒温箱里,那个浑身红通通皱巴巴的小家伙的模样。
可那毕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折腾了那么久才生下来,与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