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门的城楼上,侯君集的咆哮声还在长安的秋风里回荡。
“我侯君集,就在这里等你!”
“你若有胆,就亲自来取!”
那声音里,有不甘,有疯狂,更有一种英雄末路的悲壮。
城楼之下,数万兵马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却无人敢向前一步。
箭在弦上,却无人敢放。
整个长安,仿佛被这声咆哮,劈成了两半。
一半是侯君集和他脚下浴血的玄武门。
另一半,是皇城深宫里,那无尽的阴谋与恐惧。
……
甘露殿。
皇后听着那隐约传来的咆哮,捏碎了手中的一只琉璃盏。
“废物!”
她的声音,比殿外的秋风还要冷。
她骂的不是侯君集,而是那个被侯君集像死狗一样扔在城楼上的亲生儿子,李泰。
满盘皆输。
她精心策划的夺权大计,竟被侯君集这个莽夫,一刀斩断。
如今,儿子成了人质,兵权落入疯子之手。
而北疆那头真正的猛虎,正带着能碾碎一切的兵锋,日夜兼程,直扑而来。
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来人。”她对着阴影处,冷冷开口。
一个老太监,如幽灵般滑了出来,跪伏在地。
“去一趟建成太子的府邸。”
“告诉他,孤雁离巢,正是雏鹰展翅之时。”
“他若再等,等来的,就不是皇位,而是他九弟的屠刀。”
老太监身体一震,立刻明白了皇后的意思。
这是要……换一个棋子。
一个更狠,更聪明,也更有野心的棋子。
“奴婢,遵旨。”
……
太子府。
李建成与齐王李元吉,正相对而坐,府内气氛凝重如铁。
“大哥,侯君集这疯狗,把事情全搞砸了!”李元吉一拳砸在桌上,满脸暴躁,“我们现在怎么办?就这么看着?”
李建成端着茶杯,手指微微摩挲着杯壁,眼神深邃。
他没有说话。
他在等。
等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一击致命的机会。
就在这时,皇后身边的老太监,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
他将皇后的话,原封不动地转述了一遍。
李元吉听得双眼放光:“大哥!母后的意思,是支持我们!”
李建成缓缓放下茶杯。
他等的机会,来了。
“侯君集是疯狗,但疯狗,也有怕的东西。”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玄武门的方向。
“他不是在等萧羽吗?”
“那我们就给他一个‘萧羽’。”
李元吉不解:“大哥,此话何意?”
李建成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
“派人,去告诉侯君集。”
“就说,我李建成,愿与他共襄盛举,一同出城,恭迎九弟回朝。”
“为了表示诚意,我愿亲率三千东宫卫率,于玄武门外,与他会师。”
李元吉大惊:“大哥!你这是……与虎谋皮!”
“不。”李建成回头,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这是……屠虎。”
……
夜,深了。
玄武门的对峙,已经持续了整整一天。
城楼上的禁军士兵,早已是筋疲力尽,人心惶惶。
侯君集按着剑,站在城头,望着东方,眼中布满了血丝。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
就在这时,一个亲信匆匆来报。
“大将军!建成太子派人传话!”
亲信将李建成的话,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侯君集浑身一震。
李建成?
他要和我联手?
他心中生出警惕,但更多的,却是一丝绝境中看到的希望。
他现在是孤军,是叛逆。
若能得到太子支持,那一切就都不同了!
“他想在哪里会师?”侯君集沉声问道。
“就在……就在城门外的瓮城之中。”
侯君集瞳孔一缩。
瓮城?
那是绝地!
他立刻明白了李建成的险恶用心。
可他有的选吗?
要么困死在这里,要么,就赌这一把!
“好!”侯君集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
“告诉李建成,我答应了!”
“明日一早,瓮城相见!”
他已经疯了,不在乎再赌一次命。
……
翌日,晨光熹微。
玄武门那沉重的大门,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缓缓打开。
侯君集一身重甲,手持长槊,亲自带领着五百最精锐的亲卫,走入了瓮城。
他环顾四周,城墙之上,空无一人。
李建成,还没到。
他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越来越重。
就在这时!
“放箭!”
一声冰冷的号令,从城墙上方传来!
刹那间,箭如雨下!
黑压压的箭矢,遮蔽了天空,带着死亡的呼啸,从四面八方,射向瓮城中心的侯君集和他那五百亲卫!
“噗!噗!噗!”
血肉被洞穿的声音,惨叫声,瞬间响成一片!
“李建成!你这卑鄙小人!”
侯君集挥舞着长槊,拨打着箭矢,发出愤怒到极致的咆哮。
他身上,已经中了好几箭。
鲜血,染红了他的铠甲。
他知道,自己上当了。
城墙之上,李建成的身影,缓缓出现。
他身边,站着满脸狞笑的李元吉。
“侯将军,别来无恙。”李建成的声音,居高临下,充满了嘲弄。
“本想请你多活几日,奈何,九弟他……快到了。”
“本宫,只能请你先走一步了。”
“杀!”
随着他一声令下,城墙上,无数的巨石、滚木,被推了下来,狠狠砸向瓮城之中。
侯君集和他最后的亲卫,被彻底淹没。
这位曾经的禁军大将军,大唐的国公,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没有看城墙上的李建成。
他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望向了东方。
他仿佛看到了那支黑色的铁流,看到了那个如神似魔的身影。
“萧羽……”
“我……不等你了……”
轰然倒地。
尘埃落定。
李建成的士兵冲入瓮城,从尸体堆里,拖出了吓得屎尿齐流的雍王李泰。
长安城的第一次动乱,以一种极其血腥和卑劣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新的主人,登场了。
……
李建成动作极快。
在处决了侯君集之后,他手持皇后懿旨和雍王这个“摄政王”,以雷霆之势,迅速掌控了全城兵马。
他的第一站,不是皇宫,而是宗正寺。
这里,是囚禁皇族的地方。
秦王李世民,一身布衣,正在院中练剑。
他听到了城中的喊杀声,也听到了侯君集的咆哮,但他没有动。
他知道,这场风暴,还轮不到他出场。
“吱呀——”
宗正寺的大门被推开。
李建成带着李元吉,在一众甲士的簇拥下,走了进来。
“二弟,别来无恙。”李建成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
李世民收剑,平静地看着他:“大哥。”
“城中出了些乱子,想必二弟也听说了。”李建成叹了口气,一脸悲悯。
“为兄担心你的安危,所以特地过来看看。”
“从今日起,为兄会加派人手,保护宗正寺的安全。”
“二弟,你就在此安心休养,外面的事,就不必操心了。”
他话音落下,他身后的甲士,便迅速接管了宗正—寺的所有防务。
名为保护,实为软禁。
李世民看着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李建成很满意他的识趣。
他现在手里,有了两个亲王做人质。
但他知道,这还不够。
这些,都无法真正威胁到那个手握九十万大军的萧羽。
想要让一头猛虎停下脚步,必须……抓住他的心。
从太子府出来,李建成对李元吉下达了一道命令。
“萧羽在长安,有一处外宅。”
“那里,住着一个女人。”
“王家的那个,王婉儿。”
李元吉的眼中,闪过一丝淫邪的光芒:“大哥是想……”
“我要活的。”李建成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
“她,是我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张牌。”
“带上你的人,去‘请’她过来。”
“记住,要客气一点。在萧羽投降之前,她比你我的性命,都要金贵。”
“明白!”李元吉狞笑着,转身离去。
……
长安城南,一处僻静的宅院。
这里是萧羽多年前购置的产业,一直空着。
王婉儿,就在这里。
萧羽出征后,她思念成疾,不顾家人反对,带着几个忠心的家丁和侍女,千里迢迢来到了长安。
只为能离他近一些,能早一点,听到他凯旋的消息。
此刻,她正在佛堂前,为萧羽点燃了一炷平安香。
青烟袅袅,映着她那张写满担忧的绝美脸庞。
“小姐,外面……外面好像很乱。”一个侍女小声说道。
“不必理会。”王婉儿轻声道,“只要萧羽哥哥平安,一切都好。”
她的话音,刚落。
“轰!”
院子的大门,被人用巨木,轰然撞开!
“啊!”侍女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十几个王家家丁怒吼着冲了出去,却被潮水般涌入的甲士,瞬间砍倒在地。
鲜血,染红了庭院的青石板。
齐王李元吉,提着一把还在滴血的刀,大笑着走了进来。
“啧啧,果然是金屋藏娇。”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王婉儿身上扫过,充满了侵略性。
“你……你们是什么人!”王婉儿强忍着恐惧,将侍女护在身后。
“本王,李元吉!”他自报家门,一脸傲慢。
“奉摄政王之命,前来邀请叛逆萧羽的家眷,去宫中做客!”
他一挥手。
几个士兵,狞笑着逼近。
王婉儿脸色煞白,她从袖中,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剪刀,死死抵在自己的喉咙上。
一如当年,在王家大堂。
“别过来!”她的声音,因恐惧而颤抖,却带着决绝。
“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便死在这里!”
李元吉看到这一幕,非但没停,反而笑得更开心了。
“有意思,还是个烈女。”
“你以为,我大哥没料到你这一手吗?”
他拍了拍手。
两个士兵,拖着一个被打得半死的老妇人,走了进来。
是当初陪王婉儿一同来京的奶妈。
“小姐……快走……”奶妈虚弱地喊着。
“放开她!”王婉儿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放了她,可以。”李元吉脸上的笑容,变得残忍。
“你,跟我们走。”
“或者,我先一刀一刀,剐了这老东西,再把你这些漂亮的侍女,赏给我的手下。”
“你,自己选。”
王婉儿手中的剪刀,无力地垂下。
她看着那些瑟瑟发抖的侍女,看着气若游丝的奶妈,眼中充满了绝望。
她知道,自己没得选。
“我……跟你们走。”
她放弃了抵抗。
一个士兵上前,在她后颈上轻轻一劈。
王婉儿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
潼关。
天下第一雄关。
此刻,关隘之上,插满了萧羽大军的玄色龙旗。
中军大帐之内,气氛压抑得能滴出水来。
萧羽端坐帅位,任飞鹏、张彪等一众将领,分列两侧,人人面色凝重。
就在刚刚,长安的信使到了。
一个趾高气昂的太监,代表着新的长安主人,李建成,前来传达“旨意”。
“……天下兵马大元帅萧羽,拥兵自重,意图不轨。然,念其北伐有功,皇后娘娘与建成太子,愿给其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太监捏着嗓子,尖声宣读着。
“命你,即刻于潼关之外,放下兵器,遣散大军。”
“只身一人,入长安请罪。”
“若能迷途知返,或可保全性命,安享晚年。”
“若敢顽抗……”
太监顿了顿,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他看向萧羽,一字一句地说道。
“秦王李世民,雍王李泰,两位殿下,都在宫中等着你。”
“还有……你那位从晋阳来的红颜知己,王婉儿小姐,也正在东宫,等着与你团聚。”
“建成太子说,他耐心有限。”
“他问元帅,你是要这天下,还是要你的女人和兄弟?”
轰!
话音落下,整个大帐,杀气冲天!
“混账!”张彪猛地拔出刀,就要上前。
“找死!”任飞鹏更是怒目圆睁,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他们的元帅,是踏平两国,斩首百万的杀神!
什么时候,轮得到这些阴沟里的鼠辈,来此叫嚣!
然而,萧羽却抬了抬手。
帐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他们看到,他们的元帅,脸上没有任何愤怒。
他只是静静地坐着,手指,在桌案上,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击着。
哒。
哒。
哒。
每一下,都像是死神的脚步声,敲在那个传旨太监的心上。
太监的额头,开始渗出冷汗,脸上的傲慢,渐渐被恐惧取代。
他发现,自己看不透眼前这个男人。
那双眼睛,平静得像一片深渊,能吞噬一切。
终于,萧—羽停止了敲击。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太监的身上。
他的声音,很轻,很淡,仿佛在说一件与自己毫不相干的事。
“王虎。”
一道黑色的身影,从他身后的阴影中,无声无息地出现。
“在。”
“将此人,凌迟处死。”
萧羽的语气,就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用最好的参汤,吊着他的命。”
“我要他,清清楚楚地看着,自己的肉,被一片一片,割下来。”
“我要他,哀嚎三天三夜,声音传遍整个潼关。”
那个太监,脸上的血色,“唰”的一下,尽数褪去,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一股骚臭味,瞬间弥漫开来。
“不……不……元帅饶命!元帅饶命啊!奴婢……奴婢只是个传话的……”
王虎没有理会他的哭嚎,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他拖了出去。
很快,帐外便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却又戛然而止的惨叫。
大帐之内,落针可闻。
任飞鹏和张彪等人,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们见识过元帅的铁血,却从未见过如此冰冷、如此残忍的元帅。
这不是愤怒。
这是被触碰了逆鳞之后,那足以焚尽苍穹的,神魔之怒!
萧羽缓缓站起身,走到大帐门口,掀开帘子,望向西方长安的方向。
他的声音,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再平静,而是带着足以让天地变色的,无尽杀意。
“传我将令!”
“全军,拔营!”
“一日之内,我要兵临长安城下!”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
“再传一句话,给李建成。”
“告诉他。”
“他的命,我收下了。”
“这天下,我也要。”
“他的女人,我会全部送到军营里,犒赏三军。”
“至于婉儿……”
“她若掉了一根头发,我便要他李氏皇族,满门陪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