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兰渊脚一伸:“你断我的腿,我就爬着去,你断我的手,我就拱着去,除非你把我头断了,但我化成厉鬼,我也会去。”
风兰渊的眼睛黑亮,一脸坚毅。
风泊捂住胸口,好似心痛:“你!”他是要面子的,被当众忤逆,怒气可想而知,“来人!把风兰渊关进地牢!什么时候认了错妥了协再出来!”
江秋婷赶紧轻拍风泊的背,安抚他,眼神却幸灾乐祸地飘向风兰渊。
底下人议论纷纷。
“这七小姐怎么好似变了?”
“是啊,先头我看到她的时候,她连大气都不敢出,怎么这会敢顶撞风城主了?”
“不是都说风城主不把这个女儿放在心上的吗?她现在当众给风城主难堪,风城主却只是把她关入地牢?”
“这风家的天,不会是要变吧?”
“可是别说,我倒觉得,这位七小姐的蜕变实在叫人惊艳,尤其是她出示请战书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像被击中了……”
“……”
几个家奴上来,还没碰到风兰渊就被闪过。
同被邀请还坐了上座的贺今朝被即离疯狂甩袖子,后者焦急万分地说:“朝朝朝朝,快救救姐姐吧,姐姐要被带走了。”
“风大人最要面子,若我现在说情,反而会适得其反。只等宾客都散去了,我再去同他说一说。”
“可是……”即离眼中浮起一层雾气,泪汪汪地,突然甩开贺今朝,跑到风兰渊面前抓住她的手,大声地说,“即离也要同姐姐一起去!姐姐关在哪,即离就关在哪!”
风兰渊一愣。
贺今朝却傻眼了,他低声喝道:“即离,回来!”
“我不!”即离凶狠地露出小虎牙。
即离是贺今朝带过来的,身份不明,风泊曾和贺今朝分开过几年,不知这孩子是不是贺今朝的,每每问起他的身份贺今朝又是笑而不语,也因此即便气在头上,风泊的态度也缓和了些。
“小娃娃,乖,这是风爷爷的家事……”
“姐姐的事就是即离的事!”即离不知虎口拔牙凶险异常,抬头挺胸打断风泊的话,坚定地说。
风泊皮笑肉不笑的笑脸被打碎,他怒吼:“还不把风兰渊给我拖下去!”
风兰渊冷冷地瞥了几个家奴一眼,道:“我自己有脚。”
说完她拨开即离的小手,傲然下去。
即离想追出去,却被贺今朝抓住,急得大哭:“放开我!放开我!坏朝朝!姐姐被带走了……呜呜呜……姐姐……姐姐被带走了……坏朝朝!我讨厌你!”
他嗷呜一口就咬住了贺今朝的手,贺今朝吃痛一松手,即离就冲了出去。
风兰渊被带到地牢。
说是地牢,除了幽森了点,和普通的牢房区别不大,铁栅栏很粗,间隔很细,里面一张石床,地上铺满了干草,有些潮湿,闻着就一股发霉味。
那几个家奴将她关进去后自顾自走了。
地牢只有外门有看守的人,风兰渊试了试用灵息之力掰住栅栏,但栅栏纹丝不动,看来其尖硬无比,想要逃狱的可能性不大。
外面传来小孩子的哭闹声:“我要进去呜呜呜……我要陪着姐姐……姐姐……你们放开我……姐姐……渊姐姐……放我进去……”
是即离。风兰渊没想到他还会追过来。
她有些迷惘,即离哭得撕心裂肺,真的是哭了很久很久,后来才没了声音,不知是哭累了,还是让人抱走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样?
他好像天生就对她充满了亲切感,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他就说喜欢她,之后也总是缠着她,关心她,虽然不过是个小屁孩,却也有暖心的时候,比如在她受重伤时护送她回清兰苑。
这个九成九概率是神爻儿子的小家伙,难道真的没有母亲吗?
可是他把她叫做姐姐,而不是阿姨辈的,应该也不是想她散发母性的光辉温暖他……
风兰渊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比起这个问题,风兰渊更担心明日凌晨丑时的约定。
今天凌晨就因为些破事,浪费了时间,眼看着距离出场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灵息在突破三阶四层后却停滞了。
剩下五天时间,她能最终突破到哪个阶段?
风兰渊闭上眼睛。她想先小睡一会儿,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就做起了噩梦。
她梦见小小的自己走在雪地里,赤着脚,身上衣衫褴褛,风一吹,就停下来打哆嗦,她喊:“娘亲……娘亲……”
可是娘亲没有回应。
她穿过院落,穿过长廊,穿过前厅。
她走遍了风府里里外外,脚冻伤了,裂开的口子鲜血直流。可她浑然不觉得痛,依旧喊着:“娘亲……你在哪儿?渊儿害怕……娘亲……”
又一个小小的身影跑过来,哭着拽住她:“小姐,夫人死了……夫人死了……你快去看看!他们在天池里把她捞起来,他们都在山顶……”
于是小小的她跑起来,用尽全力往前跑,才跑到山脚下,就看到她爹抱着她娘从上面冲下来。
“娘亲……”她顿住脚步,愣愣地,屏住呼吸。
她爹面目狰狞,看到她,不知哪来的怒气,一脚踹飞她,冲她吼:“都是你!你害死了她!你又害死了她!都是你!你这个祸害,当日我真不该让你出生!”
小小的她如断线的风筝,飞入半空又迅速下坠,掉落在雪地里,哇地一声,吐出的血染红了身边的雪。
她很痛,很痛,还是怯怯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愣愣地叫喊:“父亲……娘亲……”
“洛禾……洛禾……”风泊年轻的脸上泪流满面。
风泊跪下来。
她才有机会看见了娘亲,面如白纸,唇无血色,双目紧闭,手无力地垂在一边。
她死了。
“都是你!”
“你害死了她!”
“你又害死了她!”
“风兰渊,你这个祸害!”
“你又害死了她!”
你害死了她……
“啊——”风兰渊惊醒,猛地坐起,大口喘着粗气。她死死地瞪着前方,死死地。
那是小时候,很小很小的时候的事情。事后他们都说,她娘是个疯子,也许是发疯了,跑上了后山,掉进了天池,天池不深,但她娘疯,不谙水性,没能想到爬起来,就溺死了。
她还小,不懂,便一直以为她娘是溺死的。
后来稍大些,见着江秋婷她们的态度,就有些怀疑,但也不敢深究。
她努力把所有人想得很善良,很好,她给这些人找伤害她的借口找理由,她安慰自己是自己做得不够做得不好……
唯独没有想过,有些人的恶是天生的,当她身上有他们得不到的东西的时候,那恶就会冒出来,化作猛兽,恨不得吞噬她。
“呿——呿呿——”
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声音,风兰渊擦去额上的汗,抬头四处寻找,最后终于在顶上窗外看到了一颗毛茸茸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