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乡间别墅后,顾湘还没从兴奋中缓过劲来。
她坐在三楼主卧阳台的藤椅上,一个人看着院子角落里的梧桐树。树梢上停着麻雀,它像灰尘一般的小眼睛似乎也在看着她。
顾湘只觉得成年之后,自己从未像今天一样这么高兴过。
回想这短短一个星期,她的心境竟发生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一个星期前她还在为自己的协议婚姻心灰意冷,自觉往后的生活就只剩下无奈的妥协和龌蹉的苟且。
在那场象征着不幸的婚礼上,她穿着洁白的婚纱,却不像是一个将要迎来新生活的新娘,而是一个出席自身葬礼的幽灵。
她要埋葬的是她的理想,她的未来,她的羞涩,她的体面,她的尊严,以及她尚未发生的爱情。
或许对很多女人来说,嫁给传闻中心理有问题的许则棠也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因为许则棠再怎么喜怒无常也是许家的人,嫁给他起码不用操心油盐酱醋。
但是,应该也有同样多的年轻女孩不这样想,这也是人之常情。很少有人能在未拥有足够经验时做到不期盼爱情。
可是,仅仅是婚后的几天之内,顾湘就对许则棠彻底改观。
她这才知道传闻和真实情况的差距有多大。
许则棠不是只知道享乐的纨绔子弟;更不是以自我为中心沉溺于过去痛苦中不愿自拔,却对陪伴在身边的人们漠不关心的任性之人。
他也不喜怒无常,喜欢将自己的痛苦迁怒于别人。
她能看到他的沉默是因为曾经受过伤,也能看到他对旁人不动声色的谅解——
最主要的是,许则棠对她很好。
除了刚结婚时他对她因协议而嫁给自己的事实颇有些看轻,但即使是在那时,他也没顺着许魏山的意思一起蔑视她。
之后,别墅失火,她与他一起奔走。
再之后,在许明育的庄园里,他为她出头,将她护在身后,挡住那些探究的目光和攻讦之声。
而就在今天上午,许则棠为她请来了孙志普,让对方当她的音乐人。
原本她还以为许则棠说她可以去工作虽然是真心的话,但他肯定要和许家人沟通交流一阵,到时如果许家人执意不答应,那她少不了要做出让步,因为她不希望许则棠因为自己和许家人发生争执。
“我去工作真的不要紧吗?你爷爷他们会不会——”
当顾湘在办公室的外面轻轻皱着眉,问站在身前的许则棠时,对方抬起手,抚平了她眉间的褶皱,轻声道:
“你不必太为我担心。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能让你开开心心、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工作。”
现在回想起许则棠说这话时的神情,顾湘心中的暖意犹在。
眼下,顾湘一个人回到别墅过夜,而许则棠刚上任,要留在沪城。
她和许则棠商量过,乡下离沪城毕竟还是太远了,等许则棠那边的情况稳定下来,就接她去沪城住。
“少奶奶!”
齐迩手里提着一个竹制的篮子,向她跑来。
“怎么了?”
顾湘有些奇怪地看着齐迩。
“少奶奶,不好了。”
齐迩从一楼奔到三楼,现在说起话来气喘吁吁,“这是李管家让我拿上来给您看的。”
说罢,她将篮子递给顾湘,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
“李管家说则棠少爷不在家,您就是这里的主心骨,所以让我拿给您看,而且这些东西本来就是指名道姓要送给您的。
这是三夫人派人送来的。您看看,这里面都是她搜集到的有关您——嗯,有关您的生平——不对,反正就是对您不利的东西就是了。”
这一篮子的纸条上都写着和顾湘有关的事。
这些事之所以只能说和顾湘有关系,而不能说是顾湘做过的,那是因为柳如梦和她手下的人太能用生活的原型进行再创作,如今就算那个当事人看都彻底的面目全非。
当然,在柳如梦心中这些就是顾湘曾干过的丑事。
“三夫人她怎么这么,这么像小学生啊。她弄的这一篮子纸条,就是我学生时代和同学一起传纸条的那种纸条嘛。”
齐迩想了半天,也没想到该怎么委婉地形容柳如梦,只好将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不怪齐迩的词汇量匮乏,确实是柳如梦的这一手操作让人太意想不到,摸不着头脑。
谁能想到柳如梦身为堂堂许家三夫人,居然会派人去搜集自己侄媳妇从小到大的所有能被添油加醋成“黑料”的鸡皮蒜毛的小事,还威风凛凛地派人送上门来给对方看。
这个下马威对许家这样的豪门来说,未免也太不入流了。
有这样一位三夫人,就连齐迩叶深深地为主人家感到担忧。
和柳如梦打过两次交道,顾湘也对这位刁蛮不讲理的三夫人颇有感触。
她心里清楚,在晚宴上她和许则棠已经把柳如梦得罪狠了,按照柳如梦的那股猖狂劲儿,肯定要伺机报复她,但这次对方会对她使出这么啼笑皆非的招数让她怎么也意想不到。
除了浓浓的滑稽感之外,顾湘心里更有对柳如梦窥探她过去生活的忌惮。
虽然柳如梦看到的那些事情都不值一提,但自己的生活被人窥探总归会有种私人领域被侵扰了的强烈不快。
更令顾湘担忧的是,柳如梦虽然手段低级,但其人如此有报复心,将来若是采取更极端的手段会有怎样的后果?
在齐迩面前,她只能把担忧和愤怒都按捺在心,面上仍是闲暇中带些戏谑的神情,一张张地翻看这些纸条:
“我看看,这一张写我十二岁时在小学里和同桌打架,最后老师把我们双方的家长都给叫来了。
哦?说我仗着小学时块头大,欺负弱小的男孩子?上面还写,由此可见我是一个道德败坏没有良心,倚强凌弱之人。”
齐迩听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捂着嘴,才将心里对三夫人的吐槽都忍住。
顾湘无奈地看着这些纸条,直到她看见这一张:
“为了钱嫁给许则棠,而后欺骗自己异父异母正在住院的弟弟,告诉对方你不是嫁人,而是去国外进修。
在嫁人之前,给过这个没有血缘的弟弟一些不该给的暗示,导致他对你抱有幻想。”
在这张纸条的末尾,柳如梦还用故作俏皮的字迹写道:
“PS:欺骗亲人是不好的,谎言总要被揭穿,我已经代你告知那个无知的小男孩真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