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管家戴着黑框眼镜,待人接物很得体,是一个非常严肃谨慎的人。早在来时的路上,许则棠就对顾湘提起过她,还说把西班牙这边筹备婚礼的主要事宜交给孟管家去安排,他是信得过的。
“许先生,夫人。”
机场是人多眼杂的地方,流动量太大,孟管家不好在这个地方多说什么,因此只是对许则棠和顾湘恭敬地称呼一声,然后没有说半句寒暄的话,就走在前头,带着两人和随从经过VIP通道,走到了停在机场外的加长版林肯轿车前。
“老孟,这些天我忙着沪城那边的事,一直都没时间问你,你姐姐怎么样了?”
快要上车前,许则棠顿了顿脚步,对站在一旁恭敬至极的孟管家道。
孟管家像是没料到许则棠会在这里问他这个问题,微微一愣,原本毫无破绽的礼貌笑容裂开了一丝缝隙,然后他难掩眼里的忧虑之情,回答许则棠道:
“多谢许先生挂念,姐姐她目前的病情已经稳定下来了,医生说只要保持每周接受药物治疗的频率,坚持做复健,不会出现新的问题,最起码,现在可以确定,她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许则棠皱了皱眉,轻声询问道:
“那康复的可能呢?”
孟管家神色黯然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
“情况不乐观。幸亏有许先生的关照,姐姐才能在整个西班牙最好的医院接受业内技术最顶尖的医生的治疗,但即使是这么好的医生,这么高超的医疗技术,主治医生仍然告诉我,希望不大——甚至几近于无。”
许则棠看了孟管家不太好的脸色一会儿,然后道:
“你姐姐的情况,许家是一定要管的,因为那场车祸,其实是许家的仇敌冲着许家人来的,只是刚好坐在车上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姐姐。
虽然那是一场不幸的意外,你姐姐原本是无辜的,是不巧受连累,而制造这起事故的仇家已经被许家解决,但对我来说,你姐姐就是为许家人才受伤的恩人,所以,只要有我在一日,许家就不会放弃她。
既然马德里没有能给她康复希望的医生,就去别的国家,你不用担心钱财和人力的事,这些不是你要操心的,许家会为你和你姐姐摆平一切求医的障碍。”
孟管家抬起头看着许则棠,顾湘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他是真的很感激许则棠,这样的感激并不掺杂任何许家的成分,真心实意,刻骨铭心。
许则棠只是对他微微一笑,便上了车。在车上,孟管家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许则棠和顾湘坐在后座,孟管家回过头对许则棠道:
“许先生,我代我姐姐谢谢您了。她和我一样,一直都是许家的家臣,当年她有幸在老夫人身边服侍一场,一直都得到老夫人的重用,和齐姐都是老夫人的心腹,受了老夫人不少照顾。后来被调到西班牙这里来,也深受许魏山老先生的重用。
之前出了那样的事,只能怪姐姐运气不好,但许先生却对姐姐不离不弃,一直让姐姐享受着最高条件的治疗,我们一家心里都感激不不尽。”
许则棠对孟管家露出了淡淡的笑容,手指敲着车座,沉声道:
“你们不用感谢我,因为我做的都是我应该做的。你姐姐是许家的老人了,为了许家辛辛苦苦地工作了这么多年,付出了那么多的精力,又是奶奶最亲近的人,在奶奶最狼狈的时刻还如此用心地照顾她,光凭这份心意,就值得我这个做晚辈的尊重。以你姐姐的资历和对许家的情谊,我还应该称她一声阿姨才是。
而且之前马德里的那起车祸,那群人也是冲着许家来的,他们得到了错误的情报信息,以为车里坐的人是奶奶,却将你的姐姐误撞了。你姐姐是不幸被牵连的受害者,我们许家必须要对她负责,这是人之常情,也是义务。”
顾湘知道老孟的姐姐出了车祸之事,这还是来马德里之前,许则棠告诉她的。原来是有沪城的一家集团企业的老总因为商业竞争的事记恨上了许家,想在暗中报复许家,却又奈何不了许家在沪城的能量,只能阴险地决定在外地复仇。
那时候许家还是许魏山当家,那个老板不知道怎么打听到了许家在西班牙有资产,再加上那时沪城有谣言称许魏山的夫人病重,要到外国去养伤,证据就是她的贴身侍女已经陪同一起到外国了。而许魏山出于一些原因,也有意让别人以为他的夫人在西班牙,故意配合谣言,营造出这样的假象。
如此一来,这人便以为许魏山的夫人真去了西班牙,暗中让人在西班牙布置了很久,制造了一起车祸,不料却让老孟的姐姐成为受害者,虽然没有因为这起车祸丧命,但却下半身瘫痪,无法动弹。
顾湘记得许则棠在和她说起这件事时,眉头紧皱,眼里有挥之不去的厌恶之情:
“这起事故本来是可以避免的,那个老板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有钱人罢了,怎么能是许家的对手?他暗中布置了那么久,必定会留下痕迹,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对许家来说更是如此。
可爷爷明明得知了隐约的消息,却根本就没有当回事,我还记得,他在事发后对我的三叔说,反正西班牙只有老孟和他姐姐在那儿,老孟的姐姐也不过是一个侍女而已,死了活了都没什么所谓,真有人在那里动什么手脚,而老孟的姐姐又不巧成了受害者,那就赏她几个钱便好了。”
许则棠对顾湘说完这些糟糕的回忆,忍不住冷笑了一下道:
“他们一向轻视人命,却不知道自己也是人,也有一条命。不敬人命,只会给自己招来祸患,等到落败的时候,他们就该知道人生在世的不易,知道生存的艰难了。
可即使如此,他们恐怕也不会反思自己的观念,因为他们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的生活,习惯了不把别人放在眼里。
只恨这样的人,却满嘴里都是家族的颜面和什么以正家风的话。自忖是高人一等的贵族,是出身在顶级豪门的名门子弟,有着普通人没有的家教,可难道他们的高贵家风,就是这样的冷漠无情、自私自利?”
眼下,在孟管家的感激声中,许则棠没有丝毫的拿腔作调,他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又郑重地重申一遍:“我会对你的姐姐负责到底,只要还有办法可以用,就绝对不能放弃让她的双腿痊愈的希望,对于这件事,许家可以不论代价。”
顾湘看着许则棠的神情,知道他一定又想起了他的奶奶,那个躺在病床上面目全非,已成了植物人的苍老女人。许魏山在世时的许家,空有豪华的铺张,可许家的人情却是冷漠的。
不过,她的许则棠,却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冷漠的人。可笑那些光鲜亮丽的许家人,总把许则棠称作疯子,说他不正常。
和他们这些“正常人”相比,或许许则棠真是不正常的,因为他不像他们一样对人情冷漠,他有着炽热的心。即使他什么都没有做错,他也愿意为许家赎罪。
对于这个曾经在他最需要帮助时对他十分冷淡的家族,他也从未生出过报复的心理,因为他继承了家主之位,就当真负责地认真坐好这个位置。对于那些曾对他冷眼相待的人,他或许会没有好脸色,但他仍旧在用自己的方式约束着他们,因为他是家主,要承担起责任。
许魏山做得到的事情,许则棠也能做到。许魏山没做到的事情,许则棠也做到了。许则棠是许家当之无愧的家主,时间会证明一切。
这辈子能嫁给这样的爱人,她是何其荣幸?
“许先生,婚礼的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您和夫人是按照原定的行程,在马德里先待三天,然后再去古堡那里吗?”
讲完姐姐的事,老孟话锋一转,询问起许则棠对行程的安排。